第28章

今天的格爾木是陰天,溫度燥熱, 時而有風, 時而沒有。

楊昊穿着一身黑色短袖和長褲加身,故意沒穿警服, 看得出來是想低調一點,但他那張臉想低調好像難了點, 幸好郊區這邊沒什麽人,偶爾有貨車經過, 卷起暗黃的灰塵, 好半天都散不去。

楊昊站在上鎖的後門前, 眉頭擰在一起, 他在考慮怎麽進去, 其實以他的一身本領, 想翻過去輕而易舉, 可他還就不想翻牆……

但開鎖就得需要鑰匙, 這個鎖頭已經上鏽了, 有鑰匙估計也不行,楊昊想找根鐵絲試試, 在腳邊四下尋了尋, 沒找到。

說來楊昊之所以糾結這個,是因為他發現廠房後方不像沒人活動的跡象,就比如離他最近的一個矮房子門口, 能隐約看到一條小路,相比兩側, 這一溜小路上的雜草肯定被人踩過,壓扁了,而且痕跡并不陳舊,應該是最近還有人走。

是“大風”和“二喜”,還是另有其人?

因為前幾天他們二人的“翻供”,導致線索發生中斷,誰會相信兩個“小賊”就能操動這麽大一個盤,反正楊昊是不信。

跟自己較勁半天後無果,就在他想放棄的時候忽然聽到“咯吱”一聲,矮房子的門開了。

楊昊以為自己聽錯了,循聲望過去時看到一個女人走出來,她穿得破舊,頭發披散着,臉色慘白,要不是白天,真會把人吓個半死。

她也看到了楊昊,兩人對視幾秒後女人竟然先開口了。

“有事嗎?”

“……”

聲音沙啞,但有穿透力。

楊昊收回剛才的些許失态,走到鐵門前,伸脖望過去,說:“請問您在這住是嗎?”

女人将手裏一個喝完的礦泉水瓶扔到門後的空桶裏,沒說話。

楊昊知道她聽見了,只是不想回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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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

在警局呆慣了,楊昊和別人說話都帶着點職業腔。

女人在原地猶豫了兩秒,随即朝楊昊這邊走過來,兩人之間隔着破舊搖晃的栅欄,互相對望。

女人看着像三十幾歲的樣子,大夏天還穿了件長袖,衣襟髒兮兮的,應該很久沒洗了,雖然人看着不太幹淨,但眼神卻很清澈。

“問什麽?”

“哦。”,楊昊往後稍了稍,說:“請問你是住在這裏嗎?”

“是。”

楊昊沒有驚訝,因為經常查案,他見過各種各樣底層人的生活狀态,但說實話,像今天這位真的非常底層了,楊昊猜想她的經濟來源,很有可能是撿廢品為生。

剛才沒有亂扔的礦泉水瓶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你對面那個房子住的人,認識嗎?就那邊。”

楊昊手指過去,但是女人沒有順過去看,連頭都沒轉。

“他倆會被判幾年?”

“!”

不是他,而是他倆,這指向就很明顯了。

卧槽!楊昊內心一驚,看來這個女人和大風還有二喜認識,可能關系還不簡單,他為自己當日沒有徹底搜查四周情況感到懊悔。

“你認識他們嗎?”

女人沒直接回答,而是轉頭朝那兩把鐵鎖看了一眼,“想進來嗎?”

楊昊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戲虐”一般,于是他選擇以靜制動。

“門直接能拉開,進來吧。”

又一個“卧槽”被他在心裏罵出來,想得太多的結果往往會忽略最簡單直白的東西。

女人說完轉身往回走,楊昊在她身後輕輕拉開了那扇自以為鎖上的鐵門,“嘎吱”的聲音飄在風裏,有種不真實的孤獨感,就像眼前這個女人一樣。

走進那間矮房子,裏面光線昏暗得如同傍晚時分格爾木的天空,門框也矮,楊昊進去的時候特意彎腰低着頭,否則就得撞上。

女人進屋後從兜裏掏了一盒煙,坐到正對門口的灰色沙發上,然後指着旁邊一個掉了漆的紅凳子,示意楊昊坐。

“不用了,謝謝 。”

楊昊被屋裏陰郁的氣氛搞得渾身不舒服,他只想快點問完走人。

女人點了根煙,抽一口就停下了,她繼續用自己那副啞嗓,說:“我知道你是警察,咱們開門見山聊就好了。”

其實現在楊昊完全可以把這個女人帶回警局審問,但他沒有那麽做,因為有些話到了警局可能就問不出來了,他心裏清楚。

“你怎麽知道我是警察?”

楊昊悄悄按下褲兜裏的錄音筆,開始錄音。

“前幾天你穿警服來的時候我看見了。”

這個矮房子和犯罪現場離得并不遠,所以能看見很正常。

楊昊搔搔額頭,有種被她牽着鼻子走的感覺,想扭轉局面一定要主動。

“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我們會很感謝你。”

如果你是同夥,那你就要考慮好你之後要面對的局面。

楊昊沒有說第二句,他覺得這個女人能把他帶進來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和這件事沒有直接的關系,不然她一定特別傻才會毫無顧忌地往槍口上撞。

“我是個在這裏看廠房的工人,我确實認識他們倆,也知道他們幹的事,但是我沒有參與,我找你來是想問你,他們都說了什麽?”

楊昊有點無奈,他不可能把案情透露給一個外人,”對不起,恕我不能告訴你。”

女人又抽了口煙,問:“那咱們換個角度,你回答我他們有沒有把上面那個人供出來吧?”

楊昊的大腦飛速運轉,把之前盤問的細節過篩子一樣過了一遍,然後說:“沒有。”

“一群傻逼!”

女人罵罵咧咧一聲,音量擡高,顯得沙啞聲更重了些,她幾口抽完剩下的煙,然後把煙蒂随手一彈,撞到對面牆上又反彈了回來,落在楊昊腳邊。

他下意識把還在燃燒的煙頭踩滅,說:“要想少了你的房子 ,一個煙頭就夠了。”

“你看我有所謂嗎?”

女人不屑地笑了一聲,又說:”這位警官,我要給你們當證人,歡迎嗎?”

嗯?這算是……意外收獲嗎?

楊昊再一次用實際證明自己那引以為傲的預感有時候還真挺好用的。

“那要看你提供的證據有沒有價值了。”

楊昊說完坐到凳子上,看來速戰速決是不可能了,他得給這位大姐足夠的時間,急不得。

女人在楊昊說完那句話後沉默了好久,緊接着開始哭,哭完又笑,加上這屋子的氣氛,還有不遠處那個曾裝滿文物的屋子,楊昊忽然有種汗毛站立的感覺,真特麽有點恐怖。

不過為了那些所謂的“證據”,他還是耐着性子等女人的情緒發洩完。

終于,在哭聲漸小後,她說:“我知道他救了我的命,我不能以怨報德,但是我真不想看他年紀輕輕就這麽堕落下去,人生好長着呢,再幹下去總有一天會把命也搭進去。”

“他是誰?”

楊昊抓了兩個人,不知道她說的是大風還是二喜。

女人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只聽他手下管他叫哥,我和他是三年前認識的,那時候家裏剛出事,什麽都沒了,我受不了打擊想自殺的時候是他救了我,然後安排我在這裏給他們看廠房,每個月還給我發工資。”

說到這她又抽噎了幾聲,看得出來她很糾結,也很傷心。

楊昊不太會安慰女人,尤其還是這樣一個環境,這樣一個對立關系。

“我希望你能勸他早點自首,争取寬大處理,真的,人生還長着呢。”

一個自殺過的人要比普通人更珍惜生活吧……

說到這,楊昊大概知道“他”是誰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就是栾卿涵了,或者說是栾奕。

周鶴剛把“栾卿涵”這個名字告訴楊昊的時候他就在系統上查過,不過又是個假身份。

楊昊推測“栾”姓應該是真的,但是名字都是假的,而這跟男人還有多少個身份無從所知。

“你有他的照片嗎?或者他最近有沒有跟你聯系過。”

女人搖頭。說:“我沒有他照片,但是他前段時間來過一次,沒呆多久就又走了,說是老家有事。”

“老家在哪?”

“不知道,除了知道他的長相,他沒給我留下任何實際信息。”

那完了,沒得到有用的線索,楊昊有點失落,之前他曾想要去查那晚周鶴和他們在火鍋店偶遇時的監控,但後來派人去的時候才得知火鍋店時新開業的,攝像頭還沒來得及安裝。

就是這麽的巧……

楊昊站起身,下意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後從兜裏掏出剛才的錄音筆,擰出筆尖,說:“這樣吧,我給你留一個電話,你想起什麽,或者他再回來找你的時候提前聯系我。”

見四周沒有紙,楊昊索性把自己的號碼寫在報紙糊的牆上,他特意寫得一筆一劃,生怕有哪個數字看不清。

寫完,他把筆揣回褲兜裏,又交代了兩句就離開了,他不能呆太久,保不齊那個姓栾的會回來,或者在某處監視。

走出廠房回到車上時,楊昊的電話響了,是周鶴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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