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懦弱

懦弱

在枝如的個人承受疼痛排行榜裏,排在第一的是翻來覆去睡不着扯着神經疼的牙疼、第二是鼻拭子核酸檢測,一捅即飙淚、第三是拉肚子但不能去廁所忍着的肚子疼。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種疼痛,比如剝鹌鹑蛋時碎蛋殼卡在指甲縫裏、腳趾猛的一下踢到椅子腿……

直到現在她的排行榜才被刷新,第一次被花盆砸在頭上,破裂感撕破頭顱,血流了一臉,眼前也被一片猩紅模糊,倒在地上的時候疼得什麽知覺也沒了,她大概是就這樣死了。

聽說人在死之前會把過往最在意的時刻走馬觀花地回憶一遍,但她腦子一片空白,好像什麽也沒來得及想,又或者是本就沒有什麽值得回憶的東西。

再次恢複知覺的時候枝如本能地擡起手摸了摸額頭,幹燥的指尖沒摸到成片的濕潤,只觸到絲絲薄汗,伸到眼前看也不是紅色。

頭上的疼痛感還未完全褪去,她擡起視線發現附近是熟悉的黑白色,周遭鬧哄哄的,有人也在大聲嚷嚷着疼。

這才想起腦裏最後那聲“游戲失敗”,反應過來他們現在應該是沒死又回到游戲黑洞裏了,她劫後逃生般輕喘着氣,第一次覺得這裏好像也沒那麽壓抑了。

臉上不自覺地挂上“複活”後真心慶幸的笑,枝如轉頭尋找自己的隊友。當時發生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根本沒注意到宋喬野怎麽樣了。

最旁邊站得筆直的人個子高挑,微低下腦袋單手捂着,漆黑的碎發将神情掩住,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可還是能明顯感覺到他現在的狀态不對。

枝如嚴肅地收起臉上的笑,快步走了過去,彎腰把臉湊到在他低着的頭下,語氣是藏不住的關切,“你怎麽了?”

宋喬野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她近在咫尺白皙的小臉,碎發粘在她光潔的額上,唇色淺看上去有些虛弱。

腦裏還浮現着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他下意識伸手握住了她的雙肩,把人擺正在自己身前,認認真真地上下檢查了一遍,尤其是她被花盆砸到的腦袋。

被他打量着的枝如配合地沒亂動,也微仰起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試圖看出他有哪裏不适。

男生硬朗的下颌繃得緊,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他的額角也挂了薄汗,幾縷短碎發粘成硬茬搭在耳際,呼吸也沒平時那麽清淺規律。

兩個人離得近,她好像隐約還能感覺到他呼吸着起伏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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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檢查着對方的人在某一刻對視上,她認真地保證,“我沒事。”

親自确定她額上沒什麽外傷,宋喬野卸去力氣松開了自己的手,用粗砺的嗓音應了聲,“嗯。”

看出她眼底的擔憂,他忍着腦裏的眩暈,克制得很好,“我也沒事。”

他們之間靜下來後才聽清大家的談話聲。

“我走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一個花盆砸了下來,腦袋開花,應該是當場把我砸死了。”有人苦笑着自嘲道,後怕地捂着腦袋。

“我抽到的不是‘觀察者’嗎?所有人都看不見我,而且還能任意穿透我,但是他被砸的時候我明明離他挺遠的,也瞬間感覺到被砸疼痛,憑空流了一頭的血。”

“對對對……我們隊也是。”

所以就是一組的人痛覺是綁定在一起的,一個人死了的話,另一個也會感覺到同樣的痛苦。

怪不得看他剛才好像也是頭疼的樣子,枝如總算明白了具體情況。但她尚且是知道花盆砸下來的,他毫無預兆地就感受到相同的疼應該挺猝不及防的。

忍不住又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宋喬野恢複得差不多了,正認真地在腦裏複盤剛才經歷的一切。

“到底怎麽回事?我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就失敗了……”

“對啊,怎麽突然就被砸死了?實在是疼得離譜。”

“你們有找到游戲裏的主人公嗎?”

“沒有啊……我們還以為系統會提示的,就一直坐在公園裏等消息了。”

“我們也毫無頭緒。”

“什麽前情提要都沒有,到底讓我們怎麽玩?”

……

聽着他們的吐槽聲,看來大家的情況都差不多,枝如沒打擾旁邊沉思的宋喬野,走過去加入了對話,想相互幫助獲得更多線索。

“你們也都是被傳送到了一個公園裏嗎?”首先要确定的是大家進入的是不是一樣的世界。

“對,公園裏有座石橋,還有古亭。”

“我們也是,旁邊有個展覽館,還有乒乓球臺對吧?”另一組人也點頭附和。

枝如心下了然,接着問:“是不是有一些背着書包的小學生?”

大家的表情有些微變,看上去像是在回憶,頓了會兒才有人應聲,“好像有。”

本來還打算繼續往下說的,枝如突然感覺有人從後面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們都噤聲了。

回頭一看,是神色淡淡的宋喬野。

沒說些什麽直接把她帶走了,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寬大,嗓音壓得很低,“你真的以為他們不知道嗎?”

果然下一秒枝如就聽到身後的他們中有人出聲了,“其實她剛才這樣一提,我們隊好像發現那群小學生裏有一個小孩頭頂有數字。”

“我們好像也有看到。”

“那個小孩該不會就是主角吧?”

“其實我們也不确定……因為他看起來年紀也不大,這麽小的孩子就會有崩潰的事了嗎?”

“是啊,”5號皺眉想不通,“而且他們現在不是在公園裏玩嗎?原本是開心的日子為什麽會突然崩潰?”

“我也真的不理解,現在的孩子都那麽脆弱了嗎?能有多大的事?”

“所以……第一關游戲說白了就是哄小孩呗?”

“我完全不會哄小孩的。”

“我也是,甚至不知道該跟怎麽跟他聊起來。”

……

跟着宋喬野一起回到最旁邊位置的枝如這才意識到他們其實是在相互試探,如果她剛才沒去問那一句,估計大家就裝着說都不知道主角是誰了。

也就是說,他們有什麽線索估計也不太會輕易共享出來。

而且她現在靜下來想清楚了不少,大家都是差不多一起回來的,能得知的消息不會差太多。

剛才她和宋喬野最大的問題是把時間都浪費在确定主角身上了,因為他們也先入為主覺得“崩潰”的人不會是年紀那麽小的孩子。

雖然在最後的時候才找到,但是既然現在知道了,更應該做的是在有限的兩小時緩沖時間內思考接下來的作戰計劃,而不是過去跟大家浪費時間試探猜測,一起抱怨吐槽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很快整理好這些思緒,枝如心裏亮敞沒有問剛才把她帶走的原因,直接出聲跟他說,“待會兒重新開始游戲後,我先去找那個孩子聊聊。”

宋喬野點頭,“你先穩住他的情緒,多争取些時間。”這樣他們都有更多機會。

記起剛才的意外,她在本子上記下了花壇的位置,“是不是要把孩子帶離開那個地方?”

“花盆一定會在那個地方落下嗎?”她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盡量把他帶到空曠的地方吧。”他提議。

旁邊一直在談論的人們聊着聊着才發現,“是不是少了一組人?”

聞聲他們也擡頭掃視了一圈。

确實少了兩個人,枝如很快确定了少的人,“是2號楚孟涵他們組。”

在大家距離重啓游戲只剩十分鐘的時候他們才回來,是直接被傳送回各自位置上的。

楚孟涵的位置還好,因為離大佬近大家也沒敢過來,那邊的9號直接被他們圍住了。

枝如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9號是上次跟她差不多一起最後交問卷的那個女生,她看起來狀态很不好,整個人的身子都在不停地輕顫着。

她還沒緩過來睜開眼就聽到身邊一片吵鬧,大家一個接一個地問話,“你們有什麽發現嗎?”

“你們怎麽那麽晚才回來?”

“你們是不是和那個孩子聊上了?”

“你是‘觀察者’對吧?用上異能了嗎?怎麽用啊?”

……

看不下去的枝如想都沒想,直接小跑着過去扒開了人群,擋在被圍着人的面前,聲音清脆,義憤填膺道:“想提問也要看情況吧?”

漆黑的深淵這才恢複了一絲安靜,被枝如護在身後的9號因為害怕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衣角,顫抖着手,不敢睜開眼。

很快從疼痛裏緩過來的楚孟涵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麽,趕緊走過來緩和場面,虛弱地扯起一抹笑,“對不起啊,你們也看到我搭檔狀态不太好,有什麽問題問我吧。”

“謝謝,”他朝枝如點了點頭,跟大家解釋道,“我剛才也不舒服,讓她先過來幫我打住大家。”

所幸有他過來說這些話,場面也沒有鬧得很僵,大家紛紛散開了走到楚孟涵身邊繼續詢問。

剛才的沖動慢慢褪去,枝如後知後覺地才意識到自己太出頭了,想幫助別人是沒問題,但是卻搞得大家都不好看。

在黑暗和壓抑裏呆得太久,人們心底的敏感和恐懼都被無限放大,他們都是剛從死亡裏複活的人,馬上又要再次開始游戲了,所以才會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圍着她一個勁提問。

好像也沒有錯。

不自覺握緊了拳,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泛濫。枝如本應該熟悉這種“馬後炮”一樣的懦弱才對,以前也經常做完事後才覺得自己不适合出頭,因為會害怕承受不了之後會帶來的影響。

比如大家會不會覺得她一個人當“好人”把他們當“壞人”,會不會因此開始讨厭她……

她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耷拉着腦袋回到位置,她甚至都沒注意、也不敢去聽大家聊了些什麽,靈魂出竅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宋喬野一直都在看着她,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己的隊友情緒不太對,走到她身邊輕擡手肘碰了下她的手臂。

她側頭看他。

“你剛才很酷。”他的語氣有些不自在,卻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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