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搭話

搭話

聽到“酷”字枝如還有些愣,是真的很少聽到有人用這個字來“誇贊”的,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他應該是在安慰她的意思。

注意到某人瞟過來受寵若驚的視線,“我的意思是,”宋喬野清了下嗓,說得更明确一些,“剛才你做的沒錯。”

“挺好的。”他最後用這三個字總結。

或許之前解決的方式并不是很好,阻止大家時可以說得讓人更好接受一點。但現在有人在身邊告訴她,剛才做的沒錯,這樣好像就足以驅走她絕大部分的低沉情緒了。

更何況她原本以為他會不理解自己的沖動做法,從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謝謝。”她真誠地向他道謝。

隐住眸底的不自在,宋喬野淡淡地點了下頭,垂眸注視着手表上的倒計時。

兩個人沒再多說什麽,很快就到了游戲重啓的時候了。

多虧他的話,枝如才能從自己無端的情緒裏抽身,集中精力打起精神再次回到游戲裏。

睜開眼依舊是寧江公園,旁邊是吵吵鬧鬧剛參觀完展覽館出來的小學生們。

大概是第一次游戲失敗時的最後一幕夾雜着死亡的沖擊,枝如對那個孩子的印象十分深刻,一眼就從一衆小學生裏找到了他。

宋喬野依舊站在她旁邊,因為還不知道該怎麽使用異能查看主角的過往。

參觀結束後是短暫的自由活動時間,帶隊老師扯着嗓子交待着安全問題,叫大家玩的時候不要跑遠,半個小時後回來集合。

還沒完全說完那幫孩子就像脫缰的野馬散開了,幾個老師無奈地相視搖着頭,各自守住幾個出口,避免孩子們亂跑出去。

按照之前說好的,枝如要先過去找那個孩子聊一聊,她的注意力也一直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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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孩子們散開後都三三兩兩的一起手拉手找位置坐下吃零食或是玩游戲,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默默扯着書包帶走到花壇角落坐下了。

“你想好用什麽身份過去搭話了嗎?”宋喬野趕在枝如移開腳之前不放心地出聲問了句。

下意識停住了腳,她頓了會兒才想起自己也有異能是“全身份幹預者”這回事,本來就打算直接這樣過去來着……

“新來的實習老師?”枝如不确定地回頭問。

他沒作什麽評價,朝前面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可以繼續了。

在心底大致醞釀了下一會兒該怎麽說,枝如邁着堅定的步子走了過去。

默默在小孩的身邊坐下,她溫柔地出聲問,“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樣呀?”

孩子明顯被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向突然跟自己說話的人,眸底都是防備和疑惑。

“我是你們新來的實習老師,一直跟在隊伍後面,所以你應該沒注意到我。”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了指身後,表示自己一直在最後面。

孩子臉上的不相信就這樣輕易地散去了,沒回答她的問題,繼續耷拉下腦袋。

“為什麽一個人呆在這裏呀?”枝如臉上挂着和善親切的笑容,輕擡起手搭在孩子的背上安撫他,語氣輕柔地再問了一遍。

站在一旁的宋喬野默默觀察着他們的對話,此刻孩子頭頂的崩潰值是65,一開始就超過一半了。

既然游戲規則裏沒具體說異能的使用方法,那應該是直接在腦子裏想就能看到。

這樣猜測的宋喬野看着那個孩子,然後認真地在腦子想查看他昨晚發生的事。

無事發生。

想了想他走過去跟枝如說:“你能幫忙問問他叫什麽名字嗎?”

她點頭,看着自己身邊垂着腦袋的孩子,幹脆直接蹲在了他身前,“小朋友,可以告訴老師你叫什麽嗎?”

大概是因為她的語氣太溫柔了,也有可能是她剛才的安撫,他聲音含糊地開口了,“孔祥。”

枝如下意識擡頭看向旁邊的他,宋喬野向她點了點頭表示聽清楚了。

再次在腦子裏默念了一遍“查看孔祥昨晚發生了什麽”,果然下一秒就感覺到了身體快速地移動着,就像坐在高速行駛的儀器上被瞬間帶走了。

這邊的枝如還在繼續跟孩子說着話,“你怎麽沒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

注意到孔祥頭頂的崩潰值增加了不少,枝如趕緊轉移了個話題,想起要讓他遠離這個危險地方的正事,“要不要跟老師去那邊看金魚?”

“那邊的湖裏有可多魚了。”她一邊用微揚的語氣說着試圖吸引他的興趣,一邊主動向他伸出了手。

他還是垂着腦袋,聽到她說那邊還有人在喂魚才稍移起視線,小心翼翼地擡起手搭在了她“拼命”勸說晃動着的手上。

孩子的手小小一個,牽在手裏軟軟的,卻意外的很涼,枝如默默收了些力道試圖溫暖他,配合小朋友的步子牽他朝湖邊走去。

走到橋邊後他松開了她的手,雙手扶着欄杆往底下的池水看。

枝如側過頭看向附近玩得開心的孩子們,大家臉上都洋溢着最純粹的笑,相互分享零食吃,開開心心地玩着獨屬于小朋友們的快樂游戲。

但身邊的小孔祥卻是那麽安靜,不管她剛才說再多話,他也只是回答了一個名字而已。

學着他的動作蹲下握住欄杆往下看,湖裏沒有的魚沒有她說的那麽多,偶爾才能看到幾只從荷葉下游過。

透過湖面看他臉上的神情,孔祥長得很可愛,大大的眼睛睫毛很翹,小臉嘟嘟的,頭發有些長遮住了眉毛,搭在眼前,此時正呆呆地垂着眸。

像是在發呆,沒看到很多魚也沒露出絲毫失望。又或者說,他的表情一直都是不開心的,分辨不出來是為了什麽。

大部分魚都跑到了喂魚人的那邊,枝如出聲招呼他,“我們要不要去那邊看?”

本來他心底也是想看喂魚的,但是看到那邊有很多同學就不想過去了,孔祥輕搖了下頭,默默抓緊了欄杆。

他頭頂的崩潰值已經達到81了,明明貌似什麽也沒發生……枝如有些無措,轉頭看向身後,宋喬野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

宋喬野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公園裏了,應該是被傳送到了孔祥的家裏。

他家并不大,三間屋子,客廳和廚房連在一起,還有兩個很小的卧室。掃了眼桌上被落滿灰跡的鐘表,現在是下午六點半。

屋內安靜得不像話,仿佛沒人在家裏一樣,宋喬野移開腳步才發現旁邊那間昏暗的屋內坐着一個孩子。

沒開燈,窗簾半拉着,他借着從屋外透進來的光在田字格本上寫着字,地上還擺着一本破舊的語文書,幾支短到很難再用的鉛筆頭。

孔祥手裏拿着的也是一支短鉛筆,寫錯字了也只有又髒又小像是從哪裏撿來的橡皮勉強地擦着。

大概是想趕在天黑之前把作業寫完,他望了眼窗外漸暗的天,加快了動作。

寫完最後一個字認真地把東西收回書包裏,他打開房門出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家裏只有秒針“噠噠”走動的聲音,他沒開燈也沒做些什麽,就這樣蜷縮成一團呆在沙發的一頭。

七點十分,桌上的老式手機發出響亮的鈴聲,他急忙跳下沙發拿起了手機接電話,眼底卻沒有絲毫開心或期待,好像已經知道是誰打的了。

“喂。”他站得直,雙手捧着電話舉在耳邊,屏幕的光照亮他小小的側臉,讓宋喬野能清楚地看到他眸底的失落。

老手機的隔音效果不好,他就算站在一旁也能聽清電話那頭高昂大聲的嗓門。

“喂?小祥啊。”電話那邊很吵,有說話聲,也有“噼裏啪啦”洗麻将的聲音。

“桌上還有昨天的剩菜,你把它拿到電磁爐上自己拿鍋熱一熱。”

“記得節約用電,天黑了再開燈。”

說完也沒等他回話直接把電話挂了,屋內再次恢複了沉寂。

保持握着手機的姿勢沒動,直到屏幕變暗了孔祥才把手機放回桌上。

拖着沉重緩慢的腳步走到餐桌邊,他掀起了蓋菜的罩子,宋喬野順着看過去,桌上只有幾個黑乎乎凝着剩油的盤子,還有一碗又幹又硬的米飯。

眼前的一切看得宋喬野心底越來越沉重,眸色也逐漸黯淡。

伸長手把那碗剩飯端了出來,孔祥拿了把折了些弧度的鐵湯匙插進飯裏,走到旁邊的飲水機旁接了冷水在碗裏。

艱難地拌了拌,把硬飯泡得軟些,就着涼水一勺一勺舀進嘴裏,大概是餓了,又或者是習慣了這樣吃,囫囵嚼幾口很快就把一碗飯吃完了。

熟練地把碗洗幹淨放好,他回到了房間,把門關上直接上了床,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裏。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屋內依舊沒開燈,也沒有絲毫聲音。

安靜得只剩下宋喬野的呼吸聲。

他本來想再看看孔祥的狀态的,但眼裏只剩灰暗屋內床上一個鼓起的小包。

下一秒宋喬野就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窒息感,像是被人摁在水裏不能呼吸,他下意識皺眉閉上了眼。

耳邊響起咕嚕嚕的水聲,身體像泡在水裏,他艱難地睜開眼,水充盈在四周,不遠處是穿着熟悉淺紫色外套的人,長發在水裏胡亂地飄着。

是枝如和孔祥,他們都在拼命地揮手蹬腳掙紮着,但也跟他一樣被無法呼吸的窒息感鉗制着。

無邊無際的水嗆進喉裏,湧進肺裏扯起一片疼痛,漸漸的再無力氣。

只能這樣無望窒息地被水淹沒。

腦裏依舊響起了那道破碎的機械聲——

“游戲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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