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奔跑

奔跑

聽到這句話後,枝如好像才清醒了一些,臉上不自覺浮着熱氣。

恢複思考往後退了一步,她将身子微向後仰,僵硬地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移開視線,沒再看他薄唇揚起的好看弧度,目光卻被他的動作吸引。

只見他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再次靠近她,鞋尖無意識地碰到一起,他一言不發地将距離重新拉近。

剛落下的呼吸繼續凝住,枝如有些愣地擡眸跟他對視上,澄澈的眸底劃過疑惑。

女生呆滞的模樣映入眼底,宋喬野的喉結輕滾了下,斂神集中注意力,嗓音隐隐有些幹啞,“抱歉。”

他深邃的雙眸太過認真,緊握在腿邊的指尖莫名泛起緊張時才會有的輕微電流感,枝如不知所措地回避了他的注視。

腦子暈乎乎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道歉,以及為什麽離她那麽近。

低垂着眼還沒捋清楚是怎麽回事,她就感覺到他的臉好像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耳廓上模糊地落下他克制的呼吸,枝如沒敢側過臉去看,一動不動的,白皙纖細的脖頸僵硬地繃着,鎖骨明顯清晰。

鼻尖萦繞着女生身上清新好聞的橘香,像是陽光燦爛地照在海灘上的感覺,一切都閃閃發光,明亮耀眼,充滿希望和活力。

宋喬野的神情異常認真,視線單直地落在她額角,擡起了手。

在他微涼的指尖觸上她的額時,他們兩個人都一起屏住了呼吸,黑白世界裏只剩靜默和深藏的心跳聲。

思考早就離去,枝如現在只能感覺到頭上輕柔的觸碰,在接近發際線的地方,他的指尖輕點了下。

然後很快拿開了,宋喬野也随之直起了身子,自然地往後輕退了一步,回到合适的距離,調整好神情,語氣恢複以往的平穩,清冽幹淨得仿佛不摻雜任何情愫,“抱歉,紙屑落在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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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腰因為剛才往後仰的動作有些泛酸,枝如反應過來也動作迅速地站好了,臉上的神情維系得自然。

怪不得他們兩個都突然靠近她,原來是因為頭上沾了紙屑。

擡手摸了下宋喬野剛才碰過的額角,枝如脆生生地開口,聲線略顯生硬,透着幾分不自在,“謝謝。”

腦子運作得快,她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正事,轉移注意力認真地揚聲問:“之前我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是真的把剛才的事和殘留淺淡暧昧都扔得一幹二淨,單手輕掩了下微揚的唇,宋喬野轉身回去拿自己的本子,眸底染了幾分無可奈何的笑意。

再回來時已經将情緒掩飾得很好了,他眉宇間的神情嚴肅認真。

跟第一關一樣,如果內部因素解決不了只能從外部入手,他沉着冷靜地出聲,“雖然有些冒險——”

但毫無疑問,她提出的方案大概是他們所能做出的最直接的辦法。

“你的想法是可行的。”宋喬野點頭肯定。

聞聲枝如緊提着的心放下,之前準備好的那堆勸說他的說辭也用不上了。

她知道自己太過沖動、理想化和“幼稚”,之前都是沒有來得及跟他商量就一個人莽撞地行事了。

究其根本其實是她潛意識裏覺得他絕對不會同意,所以自私地一意孤行了。

但他們是一個團隊,随着游戲的不斷進行,她越來越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照顧和幫助,也能感覺到他對游戲的認真。

所以枝如這才敢敞開真心,嘗試着跟他說一下自己最真實、“最不可行”的想法,雖然早就該這樣做的,她猶豫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也做好了跟他讨論商議的準備。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贊成了她冒險的想法。

讓她的不确定變得踏實了很多,原本有的擔憂也有了他一起分擔,內心充盈着身後多了一個人支持自己的安全感。

注意到她臉上洋溢起的笑意,宋喬野的心底也有一縷輕柔的暖洋流過,掀起淡淡的癢意。

但他表面上還是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适時地啓唇,筆尖輕點在本子上,“我們還可以再做點別的事。”

枝如點頭,認真聽着他的想法,兩個人又讨論了一會兒。

很快緩沖倒計時就結束了,臨走前枝如看到旁邊的楚孟涵還是一個人坐在地上保持着她之前的動作。

傻傻地伸長腿,腳尖開合,有一下沒一下地輕碰着。

感受到她望過來的視線,楚孟涵直起了身子,揚起笑朝她揮了揮手作別,用口型比劃着“加油”。

她也笑了,正打算擡手回應他,手上多了道力量,手腕上的手環也開始振動,兩種酥麻感都順着手臂往上傳,旁邊的清冽嗓音提醒她,“該閉眼了。”

于是只好匆匆跟楚孟涵點了下頭,枝如轉回腦袋,乖乖閉上了眼,宋喬野側頭看向她,确認好後才放心地阖上眼皮。

目送他們消失的楚孟涵點了點頭,又輕搖了下腦袋,唇角的笑無奈了然。

嗯,是他誤會了。

他們确實沒吵架。

第四次游戲重啓——

地點還是熟悉的操場,枝如下意識朝那個角落望去,地面上錯落隐約的影子昭示着重複的場景。

天色依舊不明不暗,殘留的光在一點點褪去,壓抑在天際,了無生氣。

遠處蔓延的群山也被蓋上了幕布,佝偻着被掩藏,被模糊。

他們快速對視了一眼,都确定了這次跟上次游戲相同。

第一時間從兜裏掏出了手機報警,再來一次的枝如比上回鎮靜了很多,清晰流利地敘述着地點和事件。

一邊打着電話一邊朝那邊走去,她的步履堅定,眸底是壓藏已久的憤怒,不止一次渴望能像這樣大步堅決地走過去制止他們的暴行。

哪怕上次“逞強”的結果是被他們威脅着用刀捅傷,後腰上莫名又被扯起了疼意,被刀刺傷的疼深深地刻在她的記憶裏,腦裏浮現起他們陰鸷的嘴臉也會冒冷汗感到不知名的恐懼。

但是——

他們是錯的,他們是該被懲罰的,無論重來多少次,她都會毫不猶豫選擇去制止他們。

空曠的操場上昏暗,她就這樣直線穿過塑料草坪走過去。

走進跳遠的小沙坑,鞋底碾過柔軟的細沙,踏在塑膠跑道上,走過劃道的白線和數字。

跟着她突然響起的聲音一起,操場周圍倏忽亮起了燈,照亮了毫無預兆就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她。

“不是說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嗎?”

枝如迅速找到記憶裏那個一直在旁邊拿着手機錄像的人,直直地對他說着,語氣熟稔自然,帶着剛剛好的怒意。

就好像是他忘了他們的約定,她是來責問他的。

那人明顯沒有反應過來,握着手機轉了個方向,把她也錄進了視頻裏。

就在這個時機,她佯作生氣地快步走過去,一把奪走了他的手機,嘴裏碎碎念着“我倒要看看你最近是不是和其他人聊上了。”

說着枝如退了幾步遠離他,手指滑動找到相冊裏的視頻,點開來的界面果然跟她想的一樣。

動作流暢地很快确認好一切,她趕在那個人過來要手機之前把東西揣進兜裏了。

其他人都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也沒做些什麽。

張笠不爽地踹了腳祝英,中途被她打斷,臉色不太好看。

那人一直都很被動,被枝如一系列的動作搞得有點懵,感覺到了張笠的怒氣才迅速回神,急忙張嘴解釋道:“笠哥,我真的不認識她啊!”

“你到底哪來的?我們認識嗎?把我手機還我?”他走近枝如,一口氣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伸手就要去把手機拿回來。

枝如揚唇笑了聲,往旁邊挪了一步,不動聲色地避開他,有些冷地循聲質問道:“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呢?”

移開視線落在地上躺着的祝英身上,她盡量讓自己不要太情緒化,淡淡地開口,“這個人不就是你常跟我說的那個——”

“你們欺負的對象?”

旁邊的宋喬野沉着啓唇,一件一件說着他們曾做過的事,“周一,國旗臺前的操場……”

枝如就着他的話一字一頓地重複,每個字都咬得清晰,“周一,你們在國旗臺前故意把他絆倒還在他身上放了煙,誣陷他是故意的,讓他被請家長、被罰全校檢讨。”

“周二,你們在食堂裏往他的餐盤裏吐口水扔垃圾,在上課起立時扒下了他的褲子。”

“周三,你們讓他睡在地上,等人睡着後把人捂在被子裏活活打醒。”

“周四,你們誣陷他考試作弊,讓他拖着被毆打後的身體被罰跑操場十圈,回來後還要被你們繼續使喚做事。”

“周五,你們計劃要在宿舍迷暈他拍裸.照,然後把他關在天臺上吹了一晚上的風。”

“還有現在,”枝如克制着自己的聲線,“你們不是打算玩‘死亡游戲’嗎?身上甚至還帶了刀。”

“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她面無表情地問。

她每說一件事他們的臉色就慌亂一分,因為她知道得太詳細,甚至連時間都記得一清二楚,不是他們自己人肯定不會那麽具體。

大家都圍住了那個人,他本人也有口難言,比他們更震驚,瞪大了眼像見鬼了一樣,粗着脖子蒼白地解釋着,他們就這樣相互争吵了起來。

枝如趁機走過去将祝英扶了起來。

“你現在能跑嗎?”她壓着嗓子問,雙眸亮晶晶的。

祝英也還愣在她剛才的話裏,眸底不自覺蘊起霧氣,大概是因為她神情太誠懇,讓他本能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就感覺到女生果斷地抓住他的手腕,牽着他大步跑了起來。

蕭瑟空曠的操場上,争吵聲在身後,枝如抓着他沿無人的塑膠跑道全力奔跑着。

那群人頓了會兒才發現不對勁,也一溜氣罵罵咧咧地跑了起來,緊緊追在他們身後。

路過一盞盞明亮的路燈,一切風景都一幀幀快速從身邊閃過,他們不顧一切地沖刺着往前跑去,風灌進喉裏,雙眸堅決地望着前方,以及——

身前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的他。

宋喬野一直緊緊牽着她的手往前跑着,他的體能很好,每一步都邁得大,呼吸不帶起伏,帶着他們倆也能跑得很快。

風吹起他的碎發,吹起他的衣擺,短暫地吹走他們的所有顧慮和煩惱。

此刻不為任何事。

只是奔跑。

迎着夜風,大步踏在塑膠跑道上,除他們外整個學校都安靜,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夾雜着腳步聲和心跳聲。

操場空曠得只剩盡情奔跑着的他們,還有身後吵鬧着威脅讓他們停下,不斷追着的人。

無限拉遠,再拉遠。

幾個點稀稀落落地在紅綠色橢圓上移動着,最後淹沒于黑暗。

看着他好看鎮定的側臉,她腦裏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詞——

亡命天涯。

他們是冒險的賭徒,他保護着她的冒險激進,毫不猶豫地牽着她奔向遠方。

夜色熱烈,風聲清晰。

他牽着她,奔跑,再奔跑。

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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