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由
自由
第三關的主角叫崔皓溪，枝如确定名字後短暫地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抓緊時間就近查看了他昨天的生活。
閉眼在心底這樣想着，再次睜眼場景就完全變了，從補習機構轉到了他的家裏。
崔皓溪應該剛起床沒多久，額前的發梢還有些濕漉，臉上是未幹的水汽，他直接坐在書桌前翻開了書本。雖然剛起但沒有倦意，後背挺直得跟白楊樹一樣。
這樣的背影莫名有種熟悉感。
門外傳來一道短促的敲門聲，沒等裏面的人應聲就直接開門進來了，好像敲門只是一個過場。
來的人身上的西裝套裙修身，頭發盤得一絲不茍，臉上是已經化好的端莊妝容，板着一張臉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把溫水端進來放在他桌上。
瞥到他微濕的碎發後她明顯皺了下眉，淡漠地吐出幾個字，“過幾天去理發。”
說完她轉身離開，毫無溫度的聲音在關門之前響起，“背完出來吃飯。”
跟她一樣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崔皓溪的眼睛沒從書頁上移開過，薄唇輕阖無聲地默背着書，擡起溫水一口喝光。
放下玻璃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透過杯壁看了眼自己的頭發，無意識的動作很快就結束了，他繼續集中注意力背書。
身處這份嚴寒氛圍中的枝如只覺得這個明明已經拉開窗簾、還開着燈的寬敞書房有些沉悶昏暗，無形的壓抑悄悄蔓延。
外面的天還沒徹底晾開，她挪動視線才注意到書桌上的臺鐘顯示現在是5:05。
數字鐘面泛着淺綠色的熒光，秒數規律地無聲按時變換，一切都安靜得讓人窒息。
活躍自己的思緒去想正事，她還沒搞清楚“觀察者”的規則是怎樣的，現在這樣跟着看下去太慢了，但一時間也沒想到該看哪個時段……
看他一動不動地坐着背了好一會兒書，她正猶豫着打算換個時段，然後就看到崔皓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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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打消，靜觀其變，她跟着他一起開門走了出去。
他家很寬敞，剛才那位女士系着黑色圍裙在廚房裏不緊不慢地準備着早餐，聽到他出來的聲響沒擡頭也沒說什麽。
拉開玻璃門走進廚房站在門邊，崔皓溪背手關門，手就這樣順勢抓着門把手放在身後。
剛才在路上已經簡單清過嗓了，現在直接就可以啓唇背誦今天的任務。
隔着玻璃看向裏面的兩個人，一人旁若無人地煎蛋，一人目視前方背書，看起來互不打擾又被束縛在一起。
隔音效果好，枝如聽不清他在背什麽，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好奇這個，但她還是穿過玻璃進去了。
背完最後一句文言文，崔皓溪開始背誦英文文章，一段長文背下來流利清晰，枝如有種自己在聽什麽早間英語聽力的錯覺。
很難想象他才初三對待學習就那麽刻苦上心，關鍵是還做得那麽好，她正在感慨中被一道冷淡的嗓音打斷了，“發音還是不夠正宗。”
聞聲不由得瞪大了眼，枝如一臉詫異，剛剛他那段英語真的已經算是她聽過發音很不錯的了。
更令她震驚的還在後面，江菱批評完發音問題後輕蹙眉出聲問他，“牛津詞典背到多少頁了？”
牛津詞典？！或許是她高中英語老師讓大家買來查單詞又厚又重的那本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嗎？
“1773頁。”
站在原地呆愣了會兒，枝如默默掏出手機搜了下總頁數是多少，看到有兩千五百多頁的時候她還是咽了下喉，對他的崇敬愈發深重，也有種莫名的情緒悄然蔓延着，眸色不自覺變重了些。
用勺子将煎好的蛋擺進盤，江菱的動作沒停，“背詞典的進度慢了，出去吃飯吧。”
緊握着門把手的指尖泛白，崔皓溪應聲過去端早餐出去，嗓子有些幹，“謝謝媽。”
“口上說謝謝誰不會？”微揚的語調刺耳，“你好好學習就行。”她不耐地揮了揮手，“把你爸的也端出去。”
洗手擦幹，她脫下圍裙拿出手機，臉色不好，“我再聯系給你報個口語班。”
牆上挂鐘指到六點，家裏的三個人端坐在寬敞的方桌各邊，安靜無聲地吃着早餐。
他的父親看上去也很嚴肅，一張方正的臉不茍言笑，銀邊眼鏡下的鷹眼銳利，暗紅色的領帶系在裁剪得體的西裝正中，從骨子裏透出一種威懾感。
“最近考試成績怎麽樣？”崔颢吃完後擦嘴問。
聞聲放下了筷子，沒等崔皓溪出聲，江菱直接替他回答了，“都是第一。”
“行，繼續保持。”語調毫無起伏，甚至都沒看坐在旁邊的他一眼，崔颢徑直起身拿上公文包換鞋出門上班了。
江菱差不多跟崔颢一起吃完的，目送人離開後麻利地收拾着他們吃完的餐具，崔皓溪見狀也匆匆喝完了最後一口粥，微躬身打算幫她的忙。
擡起胳膊直直地擋住了他的手，“幹這些沒用的事幹嘛？”她的語尾帶着刺鈎，把所有不耐煩和不高興表露得明顯。
擡眸瞥了眼挂鐘，江菱揚聲催促道：“還有四十分鐘，抓緊時間學習。”
肩膀幾不可見地微耷了些，崔皓溪轉身回了書房。
坐回桌前翻開紅色書皮的厚詞典，頁腳因為經常翻動已經有些皺了，又被自身的重量壓平，左手邊的每一頁都帶着被撫平的折痕，右手邊紙頁上的字母單詞密密麻麻。
第1774頁好像看過又好像沒看過，崔皓溪沒有浪費時間糾結，握起筆用筆尖點着單詞從頭開始記憶。
看着桌上詞典的厚度和他專心背單詞的側臉，枝如說不上心底是什麽感覺，換了時間查看他中午的生活。
場景變換到了學校，大家應該剛吃好午飯玩完，陸陸續續從外面回到教室。
站在教室最後面的枝如一眼就找到了崔皓溪，他挺直的後背太過顯眼，手裏一直握着筆在寫些什麽。
走近看清他是在做數學卷子，鬧騰的教室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漸漸安靜了下來，偶爾有幾個人壓低聲音在說話，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午休了。
看書學習的人不多，其中就有他一個，翻卷子換草稿紙的聲音輕，他刷題的速度很快，但好像有做不完的題，手下的卷子題冊一個接一個。
有參考答案的卷子做完後他都直接批改訂正了，紅筆寫下的痕跡不多但都改得認真。
不知不覺枝如在發呆中就站在一邊看他做了很久的題，大家也睡醒一個個伸着懶腰起來了，坐在他前排的人睡眼惺忪地轉過身。
瞥到他桌角堆着的題冊，前排微睜開眼，已經見怪不怪了，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你又沒睡啊？”
默默輕點了下頭，崔皓溪繼續演算着手裏的題，算式一行行整齊地往下寫着。
“明天中午放學後一起打球嗎？”前排醒得差不多了，提起精神興奮地提起正事問。
“得了，”坐崔皓溪旁邊的人聞言忍不住恥笑了聲，示意前排看還在旁若無人繼續做題的人，拔高的話音很沖，“沒看出來人家很忙嗎？”
“周六下午他要去補習班，”那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語氣譏諷，“咱們就別耽誤學神學習了。”
面對別人的陰陽怪氣崔皓溪依舊沒什麽反應，很快地在心底驗證了下計算的過程，把确定好的答案寫上，平淡地應了聲“嗯”。
“明天我要補課。”他擡起頭對前排說。
看了看他，又不受控制地瞟了眼他旁邊滿臉嘲意的人，想起他們之前的事前排尴尬地點了點頭，急忙轉回身去了。
手指微動轉了轉搭在虎口的筆，崔皓溪低頭繼續看下一題了。
旁邊那人扯着唇從書桌裏掏出一本書重重地砸在桌上，擡手把自己的課桌往旁邊挪了挪，拉開跟他之間的距離。教室裏不少人都朝這邊望過來，大概能猜到原因各自回頭了。
拿起手機解鎖，繼續在打開的便簽上記着什麽，枝如看了眼時間，現在是周五14:10。
她之間還想為什麽崔皓溪會穿着校服在中午的時候出現在補習班，原來是因為明天周六他們只有早上有課。
收起手機注意到這邊看起來不好的氣氛并沒有爆發，大概是因為崔皓溪從始至終都沒搭理過那人吧。
看起來不會有什麽後續了，由于自己的搜集進度太慢，枝如咬牙狠心換了時間，查看周五傍晚放學後的場景。
18:30，家裏的書房。
崔皓溪和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坐在一起，枝如在旁邊觀察了會兒才知道這個人是他的家教，現在他們在補的是數學。
預估了下家教時間大概一兩個小時，她直接跳到了20:30，果然在這個時候那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崔皓溪禮貌地送他出去後回書房完成今天的作業和剛安排的補習任務，還要看第二頁補習班的資料。
傾身看清他記事本上的待辦事項，枝如覺得自己頭皮都有些發麻了，滿滿當當簡直是把一分鐘掰成幾分鐘來用，她都懷疑有那麽任務要完成他還能睡覺嗎……
她沒多想，直接轉換時間回到前一天周四的早上。
5:00，書房，他已經洗漱好坐在桌前背書了。
中午，教室，在一衆埋頭睡覺的學生中他依舊坐得筆直，聚精會神地學習。
傍晚，書房，換了個人在他身邊，他們補的是英語。
周三的早上和中午跟這兩天一樣，晚上補的課是語文和書法。
周二補的是物理。
周一是數學。
周六周日都是補習班，內容是學科競賽，學習強度大，但晚上還是安排了課程學習鋼琴。
她看得很快，基本上确定他補習的內容是什麽就換時間跳到前一天了，就這樣飛速地看完了他的一周。
看了看手機屏幕上整理出來的“日程”，枝如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抓錯重點了，現在不是在找可能讓他“崩潰”的原因是什麽嗎？怎麽注意力全在摸清楚他每天補什麽課了……
但是他的生活好像确實就只有一件事——學習。
除了每天學習的內容不一樣外，他的生活重複得像複制粘貼。
枯燥得她不敢相信現實生活中真的有學生的學習會被安排得那麽緊湊，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任務。
撓了撓眉尾思考着要轉換思路選擇個更合适的時間查看，她還沒想出來就注意到身邊書房的場景變了，燈光被陽光取代，明晃晃的陽光刺眼，她一時間沒能适應。
睜開被迫微眯的眼後枝如先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3.31，周六，14:47。
是他們來到游戲的日期，她離開去搜集信息的時間是14:41。
也就是說現實中的游戲世界才過去了六分鐘。
還沒在腦裏轉換過來這個時間差，枝如一擡眼就看到天臺邊緣站着的兩個人。
崔皓溪拉着宋喬野直直地向樓下倒去。
張開的手臂舒展，他們在空中自由地極速下降。
閉眼，枝如身上傳來劇痛，他們三個一起倒在血泊中。
天空很藍，她移開眼看到了那張眼熟的巨大海報。
“精英補習”四個字被陽光晃得模糊，枝如忍着疼伸手，用僅剩的力氣碰到了身旁宋喬野的手指。
再往前伸一點握住了他，交握的手被地面上源源不斷向外蔓延的血染成紅色。
頭頂萬裏無雲的天空一片湛藍，他卻連握住她手的力氣都沒有。
明明世界如他所想的轟然崩塌了，但他卻後悔了。
後悔錯過了這個好天氣。
後悔失去握住她手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