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結局
結局
在通宵自習室熬了一宿後，宋喬野疲憊地踩着熹微的晨光回到宿舍，倒在床上把被子扯上蓋住自己的臉，沒過幾秒就直接睡着了。
再次恢複意識睜開眼看到一片陌生的黑白色時宋喬野的第一反應是皺眉——
這是什麽鬼地方。
他到的時候這裏還沒有任何人，垂眸注意到自己身前多了個名牌上面寫着數字1，他捏着名牌扯了扯，然後一臉無謂地站起身，徑直沿着旁邊整齊排列的白塊朝遠處走去。
走到白塊的盡頭後，眼前只剩一片黑色，如果不是轉頭還能看到之前走過的零星白色，他可能真的會覺得自己瞎了，所以才只能看到黑色。
不信邪地繼續往深處走，宋喬野清醒地知道這不是夢，但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這是哪裏，心底的煩躁愈深。
固執地繼續往無邊的漆黑走去，老實說，他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或者說在堅持什麽。
就像一直以來漫無目的被推着只往前走的生活一樣，他只覺得越來越煩悶不耐。
情緒繃到一個極點，他被四面八方的黑色裹挾，攥緊拳頭孤立挺直地站在黑洞中心。
一切倒退回最開始的起點。
睜眼，還是坐在白塊上，身前多出的名牌“1”醒目。
他依舊起身沿白塊走去，繼續固執地走向無盡黑色深淵。
睜眼，反複。
宋喬野一如既往地控制調整着自己的情緒，摒棄腦裏所有思緒，只是單純地繼續走着。
不知道來來回回走了多少遍，久到他腳底發麻，太陽穴隐隐酸脹，情緒也在一次次爆發和克制中跳轉。
Advertisement
反複循環的最後，他數清楚了每一次走過的白塊中有七個短的，四個長的，所有白塊中的間隔規律，只有三處更寬一點間隙，像是故意空開的位置。
他所在的第一個是短的白塊，第二個是長的，第三個是短的，第四個是短的……
确定沒有更多的有效信息後，宋喬野停止了嘗試，安靜地坐在白塊上雙手環胸，耐心地等待未知。
在這段長到連過去多少時間都不知道的靜默裏，他想完了未來的代辦事項，機械本能地習慣性将任務分得更細。
細到每個時段該做什麽，實驗報告、創新創業彙報、小組報告、比賽準備……
在他煩躁地開始更深計劃具體內容的時候，終于有人出現了。
一個陌生人、兩個陌生人、三個……
他們前後到來的時差不大，相互之間由于同樣的茫然和疑惑自然地熟絡起來，激烈地說着自己的猜想，也相互傾訴着自己的清緒。
他們很熱鬧，沒來打擾他，也不曾問過他什麽。
宋喬野沒什麽想法，繼續無聊且煩悶地思考着計劃，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從這裏離開，所以一切都得為之不确定地變動。
這讓他心底更加不爽。
然後人越來越多，空曠的場地裏因為最後一個人的到來響起了機械聲——
“歡迎來到崩潰游戲。”
故事終于開始了，他緊繃的思緒松緩了一寸。
他并不在意除自己外的其他人，也不在意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一心只想着要早點離開回去做正事。
所以只是專注地聽着安排，認真分析潛在的信息。
直到他看到了那個女生，眸色微頓。
确認了是她。
停下腳步直直望向她的時候，宋喬野是想叫住她的，但只是駐足。
看她回避着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是想拉住她的，但只是垂眸。
回到座位後他才有些不甘心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剛好和她探尋的目光對上。
還是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
宋喬野永遠記得那天心理講座上女生轉過頭來，惺忪卻帶着堅定的眸，黑白分明、簡單直率。
一眼看出他的僞裝，一眼指出他的窘迫，像一面鏡子，久違地讓他看到真實的自己。
心底那暴躁波動的情緒不知不覺中被另一種陌生的感覺替代着。
游戲開始他們被分到一隊的時候，宋喬野好不容易讓自己不要多在意她的想法被再次揭開，索性順從放任自己的好奇，連自己都沒注意到地、事無巨細地認真了解着她。
深知自己是個偏執的人，所以他對自己因為她而産生的墜落起伏的情緒并沒有感到意外。
畢竟他從一開始對她就是特別的，與她相處時的自己連他本人也感到陌生，會忍不住逗她、會忍不住跟她拌嘴、忍不住說着些不合時宜的話……他用生疏的方式創造更多的互動機會，努力一點一點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游戲讓他們更了解彼此，更依偎彼此，一起經歷一次次的崩潰，一次次從崩塌的世界裏逃出。
但其實第一次游戲重啓回到原來的地方時宋喬野就知道了游戲的“本質”。
在這個非黑即白的世界裏，系統提供給他們的道具是白的，箱子、郵筒、筆、白塊。
只有白塊是他一開始來時就存在的東西，其他都是後來才出現的。
所以他一直覺得白塊除了作為椅子和傳送點，還有別的信息。
為什麽是十個人卻有十一個白塊？為什麽白塊長短不一？為什麽白塊之間有三個間隔更寬？
筆記本最後一頁寫下的這個密碼終于被解開。
游戲重啓時再次睜開眼，跟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回到黑白世界，宋喬野腦海裏浮現起的是自己走過無數次的白塊順序。
想到些什麽，他掏出手機直接在浏覽器搜索“摩斯密碼轉換器”，心底已經有了确切的答案。
白塊對應的字符串成功轉換出了四個字母，組成一個單詞——“lose”。
lose，失去、遺失、死亡和失敗。
這個沒有邊際的一片黑裏，唯一存在的幾個白塊是一行密碼，答案名為lose“失敗”。
也就是說，回到這個黑白世界裏其實才是真正的游戲失敗。
系統所謂的“淘汰”即是游戲勝利，“淘汰”的他們已經成功離開這裏。
放下手機的手有些無力，他坐在白塊上側頭看向臉色蒼白忍受着疼痛的枝如。
她在游戲裏的共感越來越深，回來後恢複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以為這快是結局。
“崩潰”後“淘汰”，離開這裏就是勝利。
所以每一次游戲結束宋喬野都在問枝如，“你怎麽還不崩潰”。
他只是單純地希望她能不再一次次承受世界崩塌，不再繼續這樣持續性地共感難受。
如果真正達到崩潰後就能結束，他希望她能“崩潰”，然後回到正常的生活。
可是崩潰明明是讓人痛苦的。
這很矛盾，但她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麽總是這樣問她。
他也就陷得更深。
愛也是，矛盾的痛苦也是。
遇到宋喬野、被他告知這不是夢後枝如應該是徹底清醒了，但回想起游戲的開始，她還是會記得他們認出彼此的那一刻。
那種是命運般的羁絆感大概是從開始就連上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讓她真正參與這場游戲的人也是他。
他會理性地跟她分析情況 ，也會在她難受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
最重要的是，有次枝如猶豫不決時，宋喬野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的字俊逸好看——
“做你想做的事，我來做你的勇氣和後盾。”
她問他這是什麽時候寫的，宋喬野說是在她游戲剛開始沒多久站出身替別人解圍的時候。
枝如還記得那時候她出完頭後總擔心着別人的看法然後不受控制地陷入自我否定，他卻跟她說，“你剛才很酷。”
大概是知道她回憶起來了，宋喬野不自在地摸了下後頸，嗓音有些幹澀，卻坦誠，“那時候說這個好像太重了。”
現在想毫無保留地告訴她，這份承諾從那時就一直存在。
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枝如被他賦予了問卷裏自己所填最想要的東西——“勇氣”。
于是在游戲裏每次與他們認真地共感後，她不再只是無力地跟着一起崩潰，而是一次次盡興勇敢地思考着、表達着。
她沒有想一定要改變什麽，只是努力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當從楚孟涵那裏知道同樣的解決方法對應不同的結局時，枝如帶着疑惑跟宋喬野一起回到游戲。
然後在他們的對話裏找到了最後的答案。
第三關裏宋喬野的變化是因為他與崔皓溪的相似，所以他能在游戲開始準确地找到他、也比她更理解他。
這一點其實枝如隐約猜到了。
因為第一關的時候她跟孔祥也是相似的，從小就生活在孤寂裏，當她對王阿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總覺得像是自己回到小時候，終于跟媽媽說出了想說的話。
她跟祝英和崔皓溪也有相似的地方，初中受到過冷暴力、被媽媽給的壓力壓到喘不過氣來……
以前她只覺得是因為每個人其實都是自己的投影，所以自己會在他們身上找相同點。
但到現在她才發現，是這個游戲設置了相似的他們。
每個主角身上都有玩家曾經崩潰過的時刻，是每個玩家的碎片，把游戲裏感受到的所有情緒積攢拼湊在一起就是大家各自心底崩潰未解的結。
游戲讓他們拯救那些崩潰的人，其實就是讓他們自己回到過去，以現在的自己向過去的自己伸出援手。
崩潰并不代表着世界一定會崩塌，每個人其實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堅強，他們明明也都把這些難捱的時刻熬過去了。
游戲将他們帶回去并加重崩潰值，為的就是讓他們真正跟過去沒能完全釋懷的自己和解。
寬容和安慰以前的自己，他或許會因為現在看來只是一點“小事”的事嚎啕大哭、或許會因為未來根本毫無交集的人而封閉社交圈、或許會因為不知道怎麽反抗而失去勇氣、或許會因為不知道怎麽與家人溝通而一個人承受所有壓力……
但每種情緒都是真實存在的過去，每個人在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崩潰，游戲的目的是——
讓他們真正卸下身上可能背負的這些“自己看不到”卻一直在影響自己的、由于過去産生的消極。
當成功與過去和解時，游戲勝利，系統宣布玩家淘汰。
不是宋喬野曾經誤以為的“崩潰”才是結束，而是認識到這是自己的“崩潰”，然後接受它、化解它。
這一點宋喬野在看到崔皓溪遺書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所以當他真正接受自己，坦然地跟崔皓溪講開一切的時候，世界不再崩塌，而是在陽光和微風裏變得透明。
遠處的藍天，一碧如洗。
“聽說了嗎？之前被爆出來校園暴力的楚孟涵上訴了！”
“啊？他不是一直沒回應，大家都默認他就是參與校暴了嗎？現在人都出事那麽久了才開始發律師函走洗白路線？”
“不是不是，你看視頻，楚孟涵根本不是施暴者而是受害者！”
“卧槽，那他怎麽一直不發聲，在正火的時候被罵得那麽慘？”
“受害者一般都很難熬過去的，他應該也是很艱難才回憶那段不好的時光，然後回去找到了證據。”
“換我被施暴者傷害得那麽深還被他倒打一耙也會生理性逃避害怕的……”
網絡熱搜挂着當紅愛豆澄清校暴的詞條，大家基本上都在談論着鼓起勇氣說出真相的楚孟涵。
眼見着前排迷迷糊糊打瞌睡的人腦袋要磕到桌子了，後排的人向前傾身，眼疾手快地伸長手捧住了她的臉。
被下巴上溫熱的觸感喚醒，枝如睡眼朦胧地呆愣着，耳邊是一道清冽熟悉的聲音，明明聲線偏冷，但語氣卻滿是柔意，“心理講座結束了。”
說着宋喬野自然地伸手替她解開因為打瞌睡變得松垮的丸子頭，蓬松的頭發随之落在枝如肩上。
她舒服地往後輕仰着頭，唇角是不自覺的笑意。
動作熟練而輕柔地合攏頭發，宋喬野纖長的手指繞着她的發絲，握住将手腕上的頭繩紮住，他坐在後排認真地替她重新紮好了頭發。
“走了。”怕把自己剛紮好的馬尾弄亂，他克制地輕揉了下她的發頂，背好包起身走到過道等她。
枝如也醒得差不多了，麻利地收拾好東西走過去，臉上的小梨渦好看，雙眸明熙透亮，滿滿的都是他的倒影。
在他們還隔着一段距離的時候宋喬野就擡起了手，枝如笑着擡手熟練地和他握住，然後十指相扣，距離拉近。
他們手牽着手一起走出了教室，不知道聊起什麽，兩人側頭看向對方，相視笑着。
教室外五顏六色，一片光明。
-END-
後記：
零點寫的結局，一直寫到淩晨四點，其實這本文最開始想寫的就是一個在游戲裏拯救自己的故事，寫兩個不完美的人相互陪伴安慰鼓勵對方，寫大家可能會有過的那些“崩潰”時刻。真的很感謝有文字能承載和表達那麽多或許很“幼稚”的情緒和想法，也非常感謝你們能夠看到最後，感謝你們的陪伴、包容和支持。
希望大家無論遇到多麽難捱的瞬間都能成功熬過去！誰先崩潰誰就輸了，就算要世界崩塌也等快樂落幕再說。祝願大家都能快樂~
下一本寫輕松治愈的日常向文《閃光期待》，想寫寫生活中的小确幸，寫因為期待而閃閃發光的生活 ，感興趣的歡迎收藏噢~也歡迎去wb和專欄找我玩。
最後的最後，我永遠感謝你們的閱讀。
2022.4.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