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酒店裏的內飾這兩年翻新後變得愈加富麗堂皇，甚至連廁所的地板都恨不得做成金色華貴的樣式。

這樣鋪張浪費嗜金如命的裝飾對于那些請客吃飯的人來說自然是件長面子的好事。但對于眼神不太好的周舟就很容易在一片金色和暖色調的大理石中迷失自己的坐标。

酒店裏的每個包廂裏都帶有廁所，但是在走廊的中間還是設置了一個公用廁所，一左一右，一女一男，中間的空地上放了一大盆綠植。而左右兩邊的男女标識并不是和商場裏一樣明顯的一藍一紅，這邊只标注了兩個小金人，一個穿裙子，一個穿褲子。

金像上代表女性的裙子寬度偏窄，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來。

尿急如周舟，在習慣性地右轉後，成功誤入了男廁所，但好在看到明顯不屬于女廁所的便池後趕忙退了出去，沒有一錯到底，就是在轉身時又迎面撞上一位剛進來的男士。

“抱歉抱歉，我沒看清。”周舟閉着眼睛趕忙道歉，假裝非禮勿視。

那位男士沒有理她，周舟也沒停留，各自去了自己需要的地方。

周舟解決完內急後，之前一起憋住的理智慢慢流回了腦子裏。

爬！剛剛居然走錯廁所了！

雖然這件事小時候也沒少發生，但在慢熟的她開始有男女意識後她早就覺得闖進男廁已經不是一件很勇猛的事情了。

現在倒也沒有多羞愧，只是覺得有失高中生的體面。

周舟出去的時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對面有沒有人出來，看到空無一人的周圍，她瞬間放松不少，那還好，丢臉沒丢大發。

剛剛慌亂之中周舟沒有在意男士的長相，只知道對方身材挺高挑，穿着黑衣服黑褲子，腳上是泥濘不堪的馬丁靴，衣服因為是漆面的原因，觸感很涼，混雜着洗衣液和電子煙的味。

周舟鼻子很靈，能問出洗衣粉和洗衣液的區別，更能區分普通的葡萄味和電子煙吹出來的葡萄氣味，王晚晚身上也會有這種葡萄味。

在那段電子煙上市走紅的日子，王晚晚偷偷買來在教室裏抽過許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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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并沒有同她同流合污，她覺得呼吸都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何況抽煙。所以王晚晚皮癢的時候就會在中午老師同學都休息的時候狠狠吸一口然後使勁往周舟的臉上吹。

走出廁所後，周舟看到前方只有一人，同樣的黑衣黑褲，她走上前靠近後，習慣性地聞了聞，确定此刻前面那人正是自己剛剛撞上的男士。

周舟默默在身後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高挑颀長，身材勻稱，雙腿筆直，觀賞性極佳，那件中長款剪裁流暢的外套穿在他身上，就讓周舟心生了購買同款的欲望。

周舟雖然日常沉浸在二次元，但對于三次元的極品也是有辨識能力的，眼前的這位男子就是不折不扣的模特身材，只是不知道衣服下面是不是和某些二次元的男主設定一樣能有各種肌肉，反正他裹着衣服看上去也不像是很瘦弱的樣子。

男子走了一段路後拐進了9104，周舟的9102正好在前面一個房間。

周舟發現他進門的時候并沒有将門關緊，只是随手帶了一下門，門接着慣性在周舟經過的時候閉合又打開了一點，透過那半開的門縫，正好可以看清包廂裏面的飯桌一角。

周舟走過去的時候因為對男子的好奇忍不住往裏瞄了幾眼，遺憾的是，黑衣男子并沒有如她所願那樣坐在那裏，周舟略帶失落地繼續往前走，但總感覺剛剛瞄到的那幾個人倒是有些熟悉，抱着僥幸心理，周舟又輕輕地往後退了一步，此時門縫又閉合了一半，但剛好夠周舟一眼認出那鑲嵌在縫隙裏的周齊。

周舟不信邪，将手指輕輕地按在門上，把門打開一點，繼續盯着那個人看，這次還看到了坐在周齊旁邊的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沒記錯的話，他現在就是四歲半的年紀。

真是……好久不見啊。

那這麽說來，那名男子，或許和自己也有着或遠或近的某種關系。

周舟盯着那對母子的時間有些久，一直到路過的服務員過來問她需要什麽幫助。周舟擺擺手将門合上，往旁邊的包間走去，神色不無落寞，一股複雜的情緒慢慢地滲透進來，将今日的好心情一點一點地沖散、收攏。

進門前周舟右手握着把手，左手使勁揉了揉臉，在門口思索了一會，情緒上了腦，她決定還是不帶着這份莫名的情緒進去和朋友一起吃飯。

幹脆向楊秋編個理由，讓她幫自己圓個場，總可以将自己的爽約蒙混過去的，況且，今晚沒有自己他們也會玩得很開心。

她給自己卸下心理負擔後，神情突然又變得輕松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便決定出去随便逛逛。

真該死啊，周舟，這麽多年過去還是會在不經意偶遇周齊以及那個弟弟之後産生非常強烈的不适，這種不适感，以前是清晰的厭惡之後慢慢變成了嫉妒，但現在那樣複雜的感情，她也說不出來是什麽，不過她知道，她或許可以慢慢變得麻木然後放下，但是不會原諒。

她掏出手機一邊給楊秋發短信，一邊往電梯口去，只是還沒走幾步就被右邊突然竄出來的人撞到，手機落地，周舟反應很快，飛速地将手機撈起來，起身的時候看了眼身側，認出是剛才在廁所被自己撞到的那個男人。

周舟覺得，這張臉，比自己想象得年輕，也長得過于好看，是能一下子能把人帶進小說裏的那種，充滿故事感的好看。

對方五官也十分标致，是這裏少見的歐式大雙眼和高挺鼻梁，配上過于白皙的皮膚和泛着金黃色光澤的頭發，有點混血兒的意思。而硬朗的臉部線條又給人一種不算和善的印象。

男人顯然沒有道歉的意思，可能是覺得一人撞一次算是扯平了，與她對視着，用眼神示意她讓一讓。周舟也沒有要讓他的意思，只是打量了他幾秒接着随口問了一句：“你認識周齊吧？”。

那個男人有來有往地也盯着她看了幾秒，一點也不驚訝小姑娘這麽問，最後居然冷笑了一聲：“是啊，我們還沾點親呢。”

周舟半信半疑，繼續問道：“你也認識我嗎？”

男人腦子轉得很快，對周家的事情也有所涉獵，稍稍想了一下便肯定地點點頭：“能這麽問的，只有周齊那個沒人要的女兒——周舟。”

“你倒是不客氣。”周舟自嘲般地笑了，沒生氣，還覺得他說得有點道理。

那個男人聳聳肩，原本是想看女孩氣急敗壞的樣子，這下沒看倒也讓他失去了繼續招惹她的興趣，索性做起了自我介紹：“我叫周獵。”

都是姓周，看來真帶點故，再不濟追溯到太外公那輩，兩家也是同個村的。這個男人沒有騙她。

周舟放下了對他的一些戒備，雖然她很讨厭周齊，但對周家其他人印象還不錯，畢竟也算是個書香門第，外婆那邊的親戚大多數都散落在各地當人民教師，其餘的要麽從商要麽從政，簡而言之都是正經人。

周獵看她沒講話，就又介紹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獵人的獵。和你一樣的周。”

話落，周舟因為擔心待會楊秋上來兩人在路上碰上，推脫不了今天這個飯局就沒理男生，繼續往前走去，腦海裏卻飛速回憶着這個名字和這張過于标志性的臉頰，未果，看來兩人之前未曾見過面，要麽就是兩人見面的時候自己還太小沒有印象了。

周獵跟在周舟後面一路下了電梯，出了電梯後，周舟剛剛給楊秋編輯的爽約消息終于顯示發送成功。

兩人一路無話地往酒店門口走着，似是都在互相琢磨該怎麽開始話題，顯然彼此都對對方很有興趣。

一個對周家還有這種貨色覺得頗為驚奇，另一個看到親戚中還有這種喪家之犬瞬間覺着找到了同類。

周舟原本以為兩人會僵持到門衛處，然後或許會去哪個公園聊聊，增進一下十幾年未曾接觸過的兄妹情誼，結果周獵行到一半便拿出一串鑰匙，開門跳進了旁邊的一輛大奔。

真是個随性的人，估計剛剛的飯局也是進行到一半提前擅自離場的。

周舟獨自繼續往前走，覺着不甘心走了幾步又折回來，這會車子還未啓動，她伸手敲了敲車窗。

周獵也不裝神秘，很快将車窗放下來，露出一副任憑提問但回不回看我心情的模樣。

“你到底算我哪門子親戚？”

夠直白，周獵調整了一下坐姿，回道：“我們的外公，是堂兄弟，明白麽？”

周舟沒點頭也沒搖頭，到他們這一代這個關系不算近，自己逢年過節又很少走親戚，難怪之前沒怎麽見過，不過對于外公那位堂兄的女兒，大概也就是周獵的媽媽，周舟還是有些印象的。

這位姨媽離過三次婚不說，上年聽外婆提起的時候貌似是又談了一個小男朋友。外婆每次提到周淑涵都覺得傷風敗俗，完了之後還要撥一撥手上的佛珠，嘴裏念念有詞。

但周舟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淑涵阿姨潇灑得很，還把她的“豐功偉績”講解給王晚晚聽。以至于王晚晚從此便将三結三離當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說是要這樣完成財富的原始累積。

“那今天是什麽日子？在這吃飯。”今天不是節假日，外婆外公的生日在十一月，周齊和那弟弟的生日早就過了，那看來和自己這家沒什麽關系。

周獵抿了抿嘴：“我媽複婚，請客。”

那這麽看來堂外公和外公關系還不錯，能請客請到他們家頭上，于是周舟随口道：“恭喜。”但如果是自己爸媽複婚，她就只會覺得很荒謬了。

“你他媽不會以為是她要和我爸複婚吧？”周獵在女生說出“恭喜”兩字的時候差點沒暴走。

周舟愣了愣，甚至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安慰他，最後道：“反正結婚嘛，紅喜事。”再怎麽說還能坐下來吃頓席，也不虧。

周獵面無表情地眨巴幾下眼睛，覺得現在的小孩說話，挺特別的。

“你外婆有和你提起過嗎？她的第三任老公？”

周舟覺得，周獵此刻說這話的時候，周淑涵好像變成了一個和他無關緊要的人。

周舟老實地搖搖頭：“我外婆一般不當我面講太多，我也沒敢問。”不過周舟要是早知道周淑涵那唯一的兒子，長這麽逆天，她一定多偷聽一定多問。

“我未來的繼父，和我差不多歲數。”

周舟雖然意外但還是強壓下翻滾的三觀，報複性地撇了他一眼，故意道：“三十……幾？那也還好。”

周獵聞言內心幾乎吐血：“你有空治治眼疾！當然我就不用了，這樣方便我找一個和我媽歲數一樣的媽媽桑結婚。”

行，合着他們一個喜歡老牛吃嫩草，另一個因此大受刺激所以缺乏母愛，得了戀母癖非阿姨不娶。

多麽講邏輯的一對母子！

周舟果然被逗笑，扶着車窗笑彎了腰，她開始有點喜歡這個不太正經的遠房哥哥。

“所以，你也随你媽媽姓？”周舟直起腰來突然問道，不然他們幾乎不可能剛好都姓周。

“不，恰好我爸和我一個姓。”周獵哼了一聲，發動了引擎。

周舟識相地往一旁退開，兩人短暫的，在周舟看來意猶未盡的交談由此結束。

這個人還真是，來去都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