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血
見血
謝淑儀來過那一次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在宮裏要是不想碰見的話,那還是很容易的。
皇甫翊成了金霞宮的常客,太後知道後,召趙鯉入了一趟慈頤宮。
看着她嬌嬌軟軟的怯懦模樣,提起皇帝的時候,臉色一白,說起話來磕磕絆絆的。
太後自诩了然,又是一個被皇帝恫吓到了的。
淑妃進言道:“說起來,上次妾身去金霞宮,看到郡主貼身伺候的兩個宮女,也不過十幾歲,雖說性子合得來,到底是一宮之主,沒個老成穩重的宮人可不成。”
其實只要皇甫翊不常來,金霞宮大家循規蹈矩,還是将将夠用的。
但只要陛下駕臨,金霞宮上下就會被指使的一團糟。
“既然是這樣,也該多派些宮人過去才是。”太後吩咐再撥一些宮人去金霞宮伺候,大抵是怕日後怠慢了陛下。
正所謂,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送來新宮人這天,趙鯉正靠在榻上吃百香糕,外面就是一陣熟悉的聲音,心裏咯噔一下。
果然,轉頭就看見,皇甫翊摔着袖子闊步走進來,雙目陰翳,好像有點不開心,看着陛下這如入無人之境的舉止,宮人紛紛俯首避退,內裏卻叫苦不疊。
趙鯉立即下了榻,側立一旁:“臣女見過陛下。”
至于怎麽不開心,趙鯉沒敢多問,反正和她沒關系。
皇甫翊随意的點了下頭,挂着一臉煩悶相,徑直撩袍,卧在了她才捂暖和的美人榻上。
“陛下請用茶。”趙鯉親手捧着暗紅窯的茶杯,為陛下奉上了茶水,不濃不淡,溫熱正好入口。
她擡起眼簾,不經意瞟了一眼榻上的真龍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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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好一條卧龍啊!
“你這什麽茶啊?”皇甫翊就着她的手,飲啜了一口後,皺了皺眉,一臉嫌棄地推開:“朕要喝露水泡的茶。”
“臣女讓人去換。”趙鯉繃住微笑,內心腹诽,您怎麽這麽難伺候,是仙女嗎……
半晌,皇甫翊以一種挑剔的目光,不屑地瞥了她的茶杯一眼:“啧,什麽眼光,要用就用甜白瓷才對。”
為何突然感覺遭受重創,趙鯉蜷在袖子裏的左手,悄悄捏成了拳頭,咬着牙微微含笑:“陛下說的是,臣女淺薄。”
完了,她覺得自己今天有點燥郁,居然連看皇帝都不順眼了。
過了一會,皇帝低沉的嗓音裏,含着譏诮的問道:“你很害怕朕嗎?”
“自然是怕的,可陛下是天下之主,理應是令人敬畏的。”這些話從趙鯉的口中說出來頗為生疏,她沒怎麽奉承過人。
皇甫翊支頤,瞧着她緊張的模樣,道:“花言巧語。”明明還是青澀伶仃的模樣,卻偏要以拙劣的言語取悅他,這是令人發笑的。
他一貫不耐煩這些的,可換成了眼前的少女,就說不出那些更過分的話。
沒辦法啊,趙家都死光了,就剩下這麽一個小姑娘。
皇甫翊往裏面靠了靠,拍了拍榻側:“站在那裏做什麽,過來繼續躺吧。”
猶豫了一會,在皇帝的催促下,趙鯉硬着頭皮,靠在了美人榻的外側,無聊的吃糕點,看書打發時間,心裏則暗搓搓的着急。
她剛喝口茶準備清清嗓子,打算問一下:陛下您不用回去批閱奏折嗎?
還沒問,救星就來了。
“郡主,太後娘娘命人送來的宮人已經到了,在外等候,供郡主挑選。”在皇帝面前,連翹等人大氣不敢出,謹小慎微道。
“好,快把人帶過來吧。”趙鯉立即坐了起來,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嚴陣以待,唔,第一輪考驗來了。
她早早就和連翹、紅櫻商榷過這道題,太出挑的不要,太機靈的也不要,多嘴多舌的也不能要。
胸有成竹,只等應試了,不是一般的積極踴躍。
殿外人影林立,宮女袅袅,皇甫翊直起腰身來,一臉的朕也看看,湊了過來道:“噢,極好極好,都帶進來。”
趙鯉抽了抽嘴角,當是選妃嗎?但在皇甫翊面前,她還是老老實實的裝鹌鹑。
“這都是些什麽人?”皇甫翊半眯着眼問。
連翹回禀道:“回禀陛下,分別是太後娘娘和淑妃、許貴儀命人送來的宮人,說都是伶俐能幹的。”
嗯,後宮三大勢力,不對,這三位應該是一個派別的。
但皇帝聽見自己兩位妃子時,臉上沒有一點變化,好像只是無關緊要的人,還沒有眼前挑宮女來的好玩有趣。
“阿靡,快直接挑幾個你喜歡的。”皇甫翊懶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戳着她的肩膀,似是不耐煩地催促她。
他現在虎視眈眈的,趙鯉哪裏還敢随随便便挑,誰知道,這些宮女背後都是誰,萬一挑錯了,她可就玩完了。
眼見趙鯉猶豫不決,皇甫翊噌地坐了起來:“磨磨蹭蹭,你不挑,朕來替你挑!”
“勞煩陛下了。”趙鯉立即擺出一臉乖巧模樣,一副全聽陛下的。
皇甫翊也不客氣,随意指尖一點:“這個,那個,還有第三個,對,就是她。”
嚯,真快啊,挑白菜一樣,趙鯉心頭還是有點解決了個麻煩的松快,本來準備了很久,突然告訴你不用應試了,直接通過。
細細一瞧,陛下眼光還是挺不錯的,這幾個看起來的确機靈,點出來之後,感覺格外不同。
啊哈,這個局破的太快,趙鯉有點莫名覺得運氣好。
接着,就聽皇甫翊道:“都拉出去砍了。”
等會,她耳朵瞎了嗎?趙鯉擡起頭,一臉懵。
不止是趙鯉,下面的一衆宮女也都愣住了,本以為自己落選了,結果原來是死裏逃生。
趙鯉目瞪口呆,撲過來扯住皇甫翊的衣袖:“陛下,這是為何,她們何錯之有?”
顯然,于四夕已經很熟悉陛下的行事風格,半點不露異色的,讓人将那三名企圖掙紮的宮女堵上嘴後,幹脆利落地拖了出去,仿佛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
皇甫翊沒回答她,而是轉過頭來,笑語晏晏:“剩下的這些,随便用用,不好用就換掉。”
至于怎麽個換法,那就不一定了。
餘下的宮女俱是感恩戴德的跪下來,趙鯉從這高呼萬歲裏,聽出了滿滿活着的喜悅,就差喜極而泣了。
她們可能覺得,這是在殺雞給猴看,當然,也可能皇帝就是這個意思。
皇甫翊擡起她的下颌,伸出手指撓了撓:“阿靡有何所想,嗯?”
這時候,難道這皇帝還想做個夫子,讓她寫一篇文章出來。
“陛下是在為臣女立威嗎?”她擡起眼簾,滿心恐懼,果然皇帝朝她笑了笑,眼中俱是志得意滿。
這可真糟糕。
趙鯉扯了扯唇角,苦澀着想,賠上幾條人命不說,自己也不知道要得罪誰了。
随即,她低頭恭謹道:“臣女惶恐,臣女害怕。”
“你怕什麽?”皇甫翊又自诩善解人意地,雙手扳過她的肩膀,一臉真摯地望着她,搖了搖她說:“你不必怕,朕不會砍你的頭,你生的比她們都好看。”
她做出天真的模樣:“真的?”信你的鬼話,她快被皇帝搖死了。
她倒不怕陛下會砍她的頭,只是想到眼前來看,誰是那個猴還不一定。
時不時看着別人被砍頭,這也挺讓人食不下咽的。
“是啊。”皇甫翊噗嗤就笑了出來,松開了手,轉身重新靠在美人榻上,撐着頭打量她,一副“你怎麽那麽好騙啊”的表情。
“有些問題,臣女鬥膽請教陛下。”趙鯉心裏猶在打鼓,望着他微微蹙眉,殊不知自己這樣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愛。
“你問吧,問多少都行,朕今天興致好,都告訴你。”皇甫翊說着,又捏了捏她的臉,又滑又軟,怪哉,他的臉就不是這樣的。
“陛下為何要賜死她們?”
對了,這就是宮裏的規矩,皇帝殺人怎麽能說是殺人,那是恩賜之死,要涕泗橫流的表示榮幸。
“她們來者不善。”皇甫翊擰了擰眉,臉上陰沉如墨。
趙鯉又問:“陛下如此行事,難道就不會惹人非議,吓到諸位娘娘嗎?”
皇甫翊不耐地揉了揉眉:“你問題怎麽這麽多?”
趙鯉立即垂首:“臣女不敢。”呵呵,才第二個就不耐煩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他催促道:“還有什麽,快問。”
趙鯉手心貼着杯壁,虛心請教道:“敢問陛下怎麽看出來的?”
“罷了罷了,你這蠢材。”皇甫翊一副你這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又似乎是怒其不争。
趙鯉做出虛心求教的模樣。
他冷哼了一聲後,半倚半靠在榻上,手腕向下搭在膝蓋上,态度懶散又譏诮道:“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要這麽能幹的大宮女,都來伺候你一個人,簡直就是浪費,人家投其所好,你就順杆爬,方才朕都看見你的眼神,在她們身上流連了。”
這裏面的一些人,的确是由宮裏直接挑選的女官,但有些,就說不準是誰的眼線了。
趙鯉這才想起來,她以為做到了十足的防範,但哪知道,在各宮娘娘前來拜訪的時候,就已經趁機摸清了她的底細和喜好。
“嗯?”皇甫翊探手過來,撈住她纖細的手臂,像是拎一只貓崽子一樣,将她給拎了過來:“還有問題嗎?”
趙鯉微笑着搖了搖頭,唯有一問:陛下龍腦有疾否?
“你想不想知道,朕殺的那幾個,都是誰的人?”
趙鯉還記得重點,宮裏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呃……臣女不想。”
若是像之前講鬼故事,是虛驚一場還好,但誰知道,眼前這位皇帝,又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皇甫翊立刻将她換了個方向扳過來,按住肩繼續搖晃:“怎麽能不想,朕不準你不想。”
趙鯉快被他搖晃得散架了,那你還問什麽,多不多餘。
皇甫翊聽不見她內心的哀嚎,湊過來笑得一臉春風和煦,附在她的耳畔,神經兮兮道:“是母後的人,用來看着朕的,朕看着煩,索性就砍了。”
靠!趙鯉倒吸一口涼氣,轉頭如同看着怪物一樣,匪夷所思地盯着眼前的青年……陛下你這麽頑皮,太後娘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