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笑意

笑意

“這麽多人都在啊,”皇甫翊顯然也是習慣了這場面,對他名義上的妃嫔們,宛若對待大臣一樣,從善如流地落座:“方才是在說什麽,讓朕也來聽聽。”

“沒什麽,臣妾前兩日自庫房裏,尋出一幅雅樸古畫,又見今日天氣晴朗,所以請衆姐妹歡聚一堂,同賞畫作。”淑妃還要保持自己的雍容風度,其他人沒有皇甫翊發話,也不敢坐下。

她一直是被太後贊譽賢良淑德,萬不可遇事就慌。

“噢,原來淑妃也有此雅興?”

皇甫翊裝模作樣地走過去仰頭賞畫,實則趁機,朝趙鯉得意的眨了眨眼,大意是朕來的及不及時。

若是來早了,淑妃沒準就真的把這變成宴會了。

再來遲一些,趙鯉的罪名,沒準就在強詞奪理之下,直接給定了。

哪怕最後洗清了,傳出去也不好聽是不是。

現在,大場面都鋪開了,該吩咐配合的也吩咐了,皇甫翊在這裏,淑妃也箭在弦上,半分退不得了。

皇甫翊微微仰着頭,負手而立,身着月白長袍,身姿颀長挺拔,顯得風神清淡微遠,端是一個溫柔的尊貴青年。

畫卷上正是山河無恙,男耕女織的歲月靜好,盛世無饑荒,用來讨好他這個身份的人最好不過。

借着閑談賞畫之機,淑妃溫婉地站在一側,擡眸含情脈脈道:“倘若能與陛下只做這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男耕女織,臣妾也心滿意足了。”

這虛情假意的,趙鯉為他們感到尴尬,手指拈着宮縧垂着的穗穗,這要是沒有昨天那一出還好。

關鍵是,皇甫翊都看見怎麽回事了。

眼下看着她們你來我往的,衆人一層層的假笑,她有點說不得的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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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種田?朕才不要!”皇甫翊瞬間退開兩步,一副離我遠點的姿态。

淑妃娘娘悻悻無語,沒想到,看似清風問月的陛下這般庸俗,并沒有一顆歸隐山林的心。

連裝一下高雅都不肯。

妃嫔們飲得酒喚作鵝黃酒,又或者是什麽蒲桃綠,名字都很好聽,觥籌交錯間,自然也會有不少人,到趙鯉面前走一圈。

這也能理解,畢竟皇甫翊就坐在離她不遠處,但是酒過半巡下來,趙鯉發現,這些美人酒,她喝的可比皇甫翊多不少。

可能是懼怕于帝王威儀,大家都不怎麽敢對皇甫翊獻殷勤,作為一個多餘的男人,他自己也怡然自得。

就在淑妃讓人将畫收起來,準備進入下一項目,将桌椅令人挪開時,一位鵝黃衣衫的貴人,突然開始劇烈咳嗽。

起先沒事,還有人吩咐宮人倒水給她,忽然聽見有人尖聲道:“啊,血,章貴人臉上都是血。”

這下,算是炸了鍋了。

趙鯉沒什麽見識,欲要探身看上一眼,卻因為晃動不止的人影打消了念頭,只是覺得眼前突然亂作一團,花朵般的美人們花容失色,騰地一下,場面頓時變得鬧鬧哄哄起來。

皇甫翊反而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趙鯉則擡起頭,看向首位的淑妃娘娘,沒有錯過女子臉上的笑意。

“快去請太醫診治。”她高聲說。

不過,這嘲弄的笑很快就收斂了起來,趙鯉回頭再看皇甫翊,剛才還笑意顫顫的陛下,現在冷着臉有些吓人。

“章貴人必然是遭人陷害,臣妾也在這裏,不如就請陛下的人去查吧。”淑妃為了證明清白和避嫌,特地請陛下和她一起跳坑。

皇甫翊點了下頭,這就算是允了,于四夕輕車熟路的派了人,交代要盤查什麽。

那宮人奉命一圈盤問清查下來,只有趙鯉帶了香囊,交出去後。不多時,就出了證據,而且裏面的東西,和宮人所查諸項吻合。

趙鯉具體也不知道淑妃搜出了個啥,反正看到裏面都是素日的香料,許是哪一味就錯了,沖撞了誰。

原那美人生性有些病症,方才趙鯉見她不時打噴嚏,還以為是染了風寒,原是見不得棉柳絮物。

宮人回禀道:“除卻忠貞郡主的香囊攜帶此物,其他娘娘的身邊并未出現。”

趙鯉指了指自己,遲疑道:“這麽說,就只能是我了?”

她該是什麽表情才對,是委委屈屈的紅了眼,還是義憤填膺的炸了毛。

她居然想不出,自己受委屈該是啥樣。

“不然呢,”淑妃冷笑着環視一周,綿裏藏針道:“若非是忠貞郡主,那又會是何人呢?”

趙鯉今天一早就發現了,自己用的香囊味道有些不對,比平日裏濃烈一點,但想到皇甫翊的吩咐,也就對一切的異常,裝作一無所知,但又仿佛時刻洞察入微。

不過,淑妃大概沒有什麽經驗,串通的宮人也頗為蠢笨,總是盯着她看,搞得趙鯉都想叫停了。

“這等下作手段,”趙鯉昂了昂下颌,不逞多讓道:“即使是沒有臣女,淑妃娘娘,您也只能是陛下的淑妃了。”

衆美人心道此女倒是唇齒伶俐,不讓辭色,怪不得被淑妃視為最大的仇人,想是素日裏沒少讓她吃虧。

果然,見趙鯉依舊牙尖嘴利。

淑妃花容月貌的臉上,浮現出厲色,咬牙恨恨道:“你說什麽?”

“趙鯉乃是曙後星孤,不敢承君恩。”趙鯉眉眼謹慎的回答着她的話。

一直盯着茶盞的呂昭儀突然出聲:“臣妾的婢女見到了,淑妃娘娘的婢女,去見了金霞宮的人。”

趙鯉心中甚是奇怪,無緣無故,呂昭儀為怎麽會出手幫助自己。

“呂昭儀,你莫要信口雌黃。”

看着這些娘娘們,雄赳赳氣昂昂的,果然啊,為了家族義勇當先。

大概謝家人即使見了她,也看不上她這個怠惰性子。

呂昭儀不卑不亢道:“就在昨日的午後,我的宮女手裏的東西,想必娘娘身邊的胡姑姑,不會不認識。”

看着忽然扭轉的好戲,皇甫翊并不意外,微微點着頭,繼續瞧着場面越變越難堪。

不少人咬了咬牙,站出來要求懲治趙鯉,免得其日後越發驕縱。

皇甫翊統統不理,裝彌勒佛。

一旁的美人瞧出了陛下的心意,上前道:“臣妾也說呢,忠貞郡主到底年紀小,不知事,可能也不太懂得宮裏的規矩。”

看來,淑妃娘娘的确并沒有那麽的一手遮天。

有一就有二,一個美人上來勸,很快,一群美人都上來了。

眼見着就要扯到一邊去了,淑妃連忙往回拉:“忠貞郡主既然久居宮中,便應當熟悉宮中的規矩,否則再沖撞了旁人,郡主也擔當不起吶,郡主說對不對?”

“對,娘娘說的對。”趙鯉覺得淑妃說的不錯,但是後面的話,她就不怎麽愛聽了。

淑妃聽她狀似誠懇的回答,卻感覺受到了嘲諷,偏過頭去對皇甫翊說:“不如郡主以身作則,抄宮規五遍,以示懲戒如何?”

書面上的宮規,可不是口頭上,簡簡單單的一兩句話,真的要抄寫起來,恐怕手都要寫斷了。

陛下坐在塌上,姿态随意松快:“既然都說了是一家人,阿靡又是在……獠城長大,日後在宮中行走,這些所謂的規矩,也就不用太拘着了。”

開玩笑,他布置的課業,阿靡還沒寫呢,淑妃來搗什麽亂。

“陛下……”淑妃娘娘差點讓他給氣哭,既然說了是一家人,為何偏偏只免了趙鯉一個人的規矩,偏袒之心可見一斑。

“你說你,與一個小孩子鬥什麽氣。”皇甫翊捧着腮,懶散地說。

小孩子?淑妃現在也不想柔情蜜意了,只想去撓花他的臉,那你不還是下得去手嗎。

“阿靡,你聽懂了淑妃的意思沒有?”

皇甫翊對此一無所覺,趙鯉倒是從善如流,一點都不負疚,推拒的話都懶的說似的,只任由陛下帶着笑的目光,在身上流轉。

“懂啦懂啦,”趙鯉實在演不下去了,應付地點了點頭:“許是宮中人手不夠,淑妃娘娘以此要我幫忙抄出幾本書來。”

“說得不錯,玩夠了咱們就回去了。”皇甫翊手握成拳,戲谑而笑。

淑妃都被他笑得昏了頭,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話究竟是何意思。

就見皇甫翊擡手一拍腿,站了起來:“朕也乏了,淑妃你收拾收拾場子吧。”

聽到這話,淑妃呆愣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從他對趙鯉的笑意中發覺,自己竟然被當成了一回戲子,還是個醜角。

最後,她內心渾渾噩噩,卻唯有硬着頭皮,強打起笑意道:“陛下慢走,臣妾謹記。”

“這就好。”皇甫翊意味不明的留下一句,就闊步走掉了,獨留淑妃一人在水閣裏,羞憤的掉眼淚。

至于提前出去的趙鯉,沒有等皇甫翊出來,她追上了急着離開是非之地的呂昭儀。

“昭儀請留步,不知昭儀為何會幫我?”

呂昭儀這才駐足,回過頭淡淡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啊這,說的是誰,淑妃嗎?

呂昭儀這神色,趙鯉內心的聲音,幾乎以篤定的口吻,否決了這個想法,絕不是說的淑妃。

呂昭儀看着她,歪了歪頭,說:“郡主之姿,竟半點看不出,趙家是軍武之家了。”

若是尋常,這對軍武世家的女兒,似乎是一種贊美,趙鯉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

她擡起頭盯着呂昭儀,甜甜地道:“昭儀喚我阿靡即可。”

呂昭儀一怔,扯着嘴角笑了笑,這宮裏,難得還有這樣直率的女孩子了。

不過,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變得和她們一樣。

想到這裏,呂昭儀便興致寥寥,與趙鯉淡淡颔首後離去了。

連翹上前來為郡主披上披風,趙鯉開口問道:“呂昭儀,是何來歷?”

“呂昭儀是廣林呂氏之女,素來不與人結黨營私。”皇甫翊從後面跟上來,他頓了頓,又抵着下颌說了句:“阿靡與她看着,俨然有些相似。”

趙鯉沉吟一瞬,廣林呂氏與趙家有世交之情,皆是以子弟擅出武将聞名,呂昭儀的父親與她爹齊名。

不過,自從趙家阖家前往獠城鎮守之後,就交集甚少了。

不合群的呂昭儀會出口,應該就是看在這點情分上了。

“就這麽點手段,啧,搞得朕還以為,有什麽大陣仗,高看她們了。”瞧着皇甫翊的神情,還有點意興闌珊的。

像是看見街上有人打架,龍門陣的架勢都擺好了,結果,就是雷聲大雨點小,芝麻綠豆大的小破事。

趙鯉眨了眨眼:“這還不夠嗎?”

“你知道什麽,與當初的太妃們比起來……罷了,你不懂。”皇甫翊沉吟了下,決定不和她扯別的了,主要還是他沒怎麽給她們發揮的機會。

趙鯉看他欲言又止,好叭,懂了。

“所以,今日是不是浪費時間了?”

皇甫翊意味不明道:“她們該慶幸,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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