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鬼
有鬼
自從上次之後,淑妃許是羞于見人,總算是安分了下來,皇宮裏新來了一批道士之後,确實引起了一陣議論,皇甫翊也被太後娘娘召去問了話。
皇甫翊一臉溫善恭敬地回答,是為了母後的鳳體安康,太後對這個回答,大概是老懷甚慰,頗為滿意。
連為了淑妃,想要質問他的目的,都忘記了。
這些,都是趙鯉聽于四夕說的。
她也去請安了,特意換了一身衣裙顏色,只是沒能進去。
大概太後娘娘看見她,心裏還是有陰影。
趙鯉樂得清閑,她本是看上去,有些稚氣的,在宮裏這麽久,滋補的湯藥膳食,如同流水一樣進入金霞宮。
如今的趙鯉,已經不相同于往。
轉頭就碰上了同來的呂昭儀,自從上次之後,她就被美人們孤立了,獨來獨往卻也不覺得如何,依舊從容不迫。
見到趙鯉,邀請她到自己的宮裏去坐一坐。
這些時日,趙鯉都快悶得發毛了,呂昭儀還是她比較有好感的,自然也就應了下來。
等到了呂昭儀所愛的朝月宮,趙鯉才碰見更為有意思的一件事,她的表姐謝淑儀也居住在朝月宮。
那邊發現趙鯉來了之後,裏面閉上了門窗,似乎不像與趙鯉謀面。
“聽說,陛下近來常常到你那金霞宮去?”呂昭儀半分都不帶委婉的問了出來。
趙鯉拈着指尖的一顆梅子,僵在了那一處,入口不是,不入口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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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還有什麽遮遮掩掩的嗎?”呂昭儀坦蕩蕩的,眼中一片清朗:“倒不曾見陛下在金霞宮過夜。”
趙鯉将梅子放進口中,笑道:“自是不敢讓陛下過夜的,否則,我這小小郡主,豈不是要讓娘娘們生吞活剝了去。”
呂昭儀挑眉道:“你這小小兩個字,用着倒是諷刺誰,誰不知道,忠貞郡主阖家殉城,才換來了這一個金尊玉貴的封號。”
“論及起來,你的輩分是和小公主們一樣的,不曉得陛下怎麽也下得去手。”
“娘娘這樣說,倒好似是嫌棄我年輕氣盛了。”趙鯉婉然笑道。
“這宮裏你說出去,誰會信呢?”呂昭儀現在慢悠悠的,拈着手裏的花枝,又瞧着趙鯉說:“不過,他們信不信都不打緊,誰敢非議陛下呢。”
只要陛下在意趙鯉,就不可能任由趙鯉被人随意中傷。
倘若,他對這些流言蜚語樂見其成,那恐怕散播謠言的人,就要“得其所願”了。
想到這裏,呂昭儀笑得花枝亂顫,趙鯉水潤的眼睛裏,滿是茫然之色,不曉得她在笑什麽。
陛下覺得這宮裏處處藏污納垢,偏偏就喜歡那趙家女兒居住的金霞宮,甚至碰也不碰趙鯉一下。
他卻不知道,這宮裏所有的血腥灰暗,都是為了他而發生的。
若是沒有他,她們這些本就素不相識的人,又何必要聚到一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陛下如今中宮懸置,宮裏的娘娘們,誰不緊盯着那位置。
若是讓趙鯉這樣一個小丫頭捷足先登,恐怕她們會先将趙鯉撕碎了。
趙鯉看天色也不早了,起身同呂昭儀告辭。
“那我就不多送了,你自己也認識路的。”呂昭儀這時候,也有心情和趙鯉玩笑的。
趙鯉也報以莞爾笑意,臨走前,她看了一眼配殿,似乎有人在窗戶後偷偷窺測。
等見着趙鯉走出去了,呂昭儀扭頭看着大窗外,趙鯉活潑的腳步,莫名地就沉默了下來。
“忠貞郡主性子倒是軟和清爽的,怪不得陛下對郡主也青眼有加。”
呂昭儀嘴角挑起一抹譏诮,撇了撇嘴,冷冷道:“她才多大,嫩生生的豆蔻年華,表裏如一,陛下呢,看似是年輕俊朗,可惜裏面早已腐爛漆黑,要與這麽一個小丫頭談情說愛,唯有他一個真心實意罷了。”
陛下自然時值風華正茂,可趙鯉的心性未免太蒼白,擱在尋常,都還是在家裏如珠如寶的捧着。
宮人沒有自家主子想的那麽多,只是喃喃道:“說不得過段日子,陛下就沒興致了。”
陛下這個性子,無論對什麽,一貫都是見一個愛一個,喜歡一段時日,也就撂開手了。
“這個不一樣,那些個除了選秀入宮的,其餘的都是投懷送抱的,唯獨這一個趙家女兒,是他窮追不舍的。”
皇帝站的最遠,也就看的最清楚,他想的什麽,也能出揣摩一二。
尋常的那些胭脂俗粉,哪有這個清麗可人,哪有這個幹淨通透,陛下是真的用了心了。
他喜歡趙鯉,他第一次,這樣喜歡這麽一個女孩。
她并非世族閨秀,沒有行止間的規矩,她也不是村野之女,不粗俗不市儈,她什麽都有。
她嬌軟,可愛,任性,有着悲哀的身世。
她也什麽都沒有,沒有家人,沒有愛人,猶如一張白紙,只等着他來落筆。
這樣一個趙鯉,在陛下眼中,令人為之着魔。
“罷了,日後可莫要在外人面前提這些。”呂昭儀也都是自己瞎想的。
她閑得無聊,天天盯着宮裏這麽幾個人,來來回回的琢磨。
怎麽可能還摸不清他的性子和喜好。
更何況,男人不都這副狗德行嗎?
金霞宮外的不遠處,水音閣附近有一大片的海棠林。
此時宮裏的海棠花開了,一簇又一簇,美豔張致,花姿潇灑,粉色的花瓣偶爾被風吹落到了水面上,像極了一幅畫。
水音閣是建在水中的,兩岸都是海棠花,需要坐船過去,所以一直沒有什麽人,偶爾會見到宮人去灑掃。
她平素帶着宮人出去賞花,因為皇甫翊來得勤快,金霞宮附近很少有什麽多餘的人經過,很是清淨宜人,海棠花也沒有什麽惱人的香氣。
倘若皇甫翊不來的話,她就跑到這裏來看書,也沒有人來打擾。
今日回去的晚了,耳邊捕捉到一陣如泣如訴的哭聲,絲絲縷縷的。
她回過頭看其他人,他們都仿佛沒聽見一樣:“你們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沒有啊,”連翹和紅櫻對視一眼,擁着她離開此處,說:“郡主聽錯了吧,那裏沒有人的,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聲音忽然又果真沒有了,趙鯉心中納罕。
可是,就在她再次走出去四五步,隔了一陣又聽見了。
“莫不是有水鬼罷?”趙鯉聽着水音顫顫的,怪得很。
她想起了皇甫翊講鬼故事時,詭秘的語調和嗓音,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難道真的是白日見鬼了?”
趙鯉回到金霞宮後,也曾試圖問過,可是,什麽有用的答案都沒得到。
也許是這些宮人身份的緣故,并不知曉那麽多的內情。
晚間,皇甫翊在蘊章殿批閱奏折,聽到于四夕的回禀,趙鯉似乎發現了水音閣的蹊跷。
他手下的筆尖頓了頓,無端的拖出一尾長長墨痕,意味不明道:“她快要發現了啊。”
“陛下,是不是要奴婢吩咐……”于四夕欲言又止。
“不必,何必呢,”口中這麽說,皇甫翊還是放下了筆杆,他從不在金霞宮過夜,他不敢過。
金霞宮裏,挂着的是趙家兒郎用過的刀劍,擺着的是趙家的槍譜和書信,博古架上放置的是護心鏡,他怎麽敢過夜呢。
“陛下這未免太冒險了些,若是忠貞郡主心懷不軌,豈不是傷了陛下。”于四夕覺得,皇甫翊對忠貞郡主的放縱,有些太過了。
哪怕為了讨小姑娘的歡心,彰顯自己全然的信任,這也有些魯莽沖動了。
陛下膝下無子,于四夕當然希望,陛下有人延綿子嗣,如今見狀,又怕他美色誤人。
皇甫翊聽了他的憂慮,什麽都沒說,靠在椅背上略微仰起頭。
于四夕過來端上了一杯茶,聽見陛下嗤笑一聲:“朕就是想玩一手大的,不好嗎?”
燭光照耀在皇甫翊的手腕上,一脈順着血管形成的,淡淡青色直痕。
他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