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垂憐

垂憐

“妾求陛下垂憐……”

趙鯉被于四夕命人請來的時候,恰聽見了這一句。

她如今被宮裏的宮人簇擁着,宮娥,女官,內侍,連着陛下身邊的于四夕,都得随時知道郡主的動向。

陛下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要召見郡主,故而将她尋來也極為容易。

陛下的衣袍淩亂散開,轉過頭來雙目微紅,酩酊大醉的樣子。

“阿靡?”他扶着額,竭力搖了搖頭,仿佛沒料到會被趙鯉看見這一幕,面色鐵青,大聲喝道:“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

趙鯉心想,這就惱羞成怒了,也不至于吧。

侍衛進來就愣住了,不知道陛下說的是哪一個。

塌上的許貴嫔梨花帶雨,而站着的這位清清朗朗,可是看見暴怒邊緣的陛下,又不敢多問。

幸好,尴尬的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

前來救場的不是別人,就是善解人意的于公公,進來救了他們。

于四夕心裏罵了一句愚蠢,難道不知,陛下對忠貞郡主何其寵信嗎,此時還不利落點。

他走到榻邊,對的許貴嫔說了一句:“請吧,貴嫔娘娘。”

許貴嫔立即收了眼淚,瞧着趙鯉冷笑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走了。

半晌,皇甫翊才滿心疲倦的喚了一聲:“阿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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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在。”

皇甫翊擡首看着她,驀然怔住了。

趙鯉雙目清澈的注視着他,像是方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仿佛這些是是非非,在她面前瞬間消弭無蹤。

他無力的擺了擺手道:“算了,你出去。”

“是,臣女告退。”趙鯉從善如流,她可不想留在這裏,和狗皇帝相對兩無言。

衆目睽睽,趙鯉出來時,與前面灰頭土臉的許貴嫔全然不同,陛下對郡主的榮寵,可見一斑。

紅纓等在外面,看見許貴嫔被趕出來,沒過一會,自家郡主居然也跟着出來了,一下墜到了谷底,憂心忡忡道:“群主怎麽辦,這下咱們可算是得罪了許貴嫔了。”

這次和以前可不一樣。

趙鯉并沒有當成一回事兒,反而載言載笑道:“許貴嫔喜歡我能怎樣,還能讓我成了公主嗎?”

這倒是不能。

“但是好歹能不針對您啊!”紅櫻很為她愁得慌。

許貴嫔喜不喜歡當然不重要,但惹惱了太後可沒好果子吃。

“沒什麽好擔心的。”趙鯉搖頭微笑,她又不可能入宮做什麽皇妃。

天上隐隐可見白玉鈎,趙鯉的營帳裏多了幾分熱鬧,兩個婢女與她說說笑笑。

陛下那邊卻是殘燈一盞,青輝低垂,宮人瑟瑟發抖,不敢進去,自從忠貞郡主離開後,陛下就一直心情郁郁。

于四夕只是在想,若是沒有忠貞郡主的出現,陛下今日遇上了,也許就順勢收用了許貴嫔,沒準事後還要誇兩句有膽色。

可現在,居然被忠貞郡主撞見了,陛下就生平頭一次因為這種事情惱了。

自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被算計了,是以惱火。

于四夕這樣想,但手底下做的事,就完全不是這回事了,他在清理手底下不聽用的宮人。

膽敢因為小利就出賣了陛下,即使是許貴嫔爬上了龍榻,得了陛下的寵幸,這宮人也得處理掉。

況且,一個不好,陛下若是遷怒降罪于他,于四夕都不知道哪裏訴苦去。

的确該敲打敲打了,免得再有什麽不安分的人生出事端來。

陛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唯有陛下自己最清楚。

他們不能問,陛下也不肯說。

翌日,趙鯉前去給太後娘娘請安,就先聽了一番訓誡,先是說将她當作自己的小輩疼愛。

但話裏話外,總是夾着機鋒,約莫是埋怨自己,搶了她那做貴嫔侄女的風頭。

呂昭儀早也聽聞了此事,與她在請安之後,一同回到了她的營帳。

此時再聽趙鯉的親口敘述,她不禁掩唇輕笑道:“他倒是在意,你的心裏怎麽想的。”

旁人陛下都不信任,無非是覺得都為謀私,而趙鯉就不一樣了,她什麽都沒有了。

唯一的郡主封號,還是他賜予的,只有趙鯉,才是完完全全由他掌控的。

恰好趙鯉正處于不知世事的年紀,清澈幹淨到如水清透,沒有被宮中的烏七雜八浸染,她的雙手是幹淨的,心也透亮,眼也明淨,不像她們。

趙鯉顯然不是怎麽想的,百無聊賴道:“誰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也許只是惱火我進去擾了他的好事。”

“不少人心裏妒忌你呢,你不在乎?”呂昭儀搖了搖頭,道她是小孩子脾氣。

趙鯉頹然一笑:“在乎什麽,這榮寵難道是她們有資格受的嗎?”

難道,她們是願意阖家死去,願意從屍山火海中爬出來,想來是沒有人情願這種事情發生的。

太平年月裏的人,怎麽能夠知道人命的可貴與脆弱呢。

呂昭儀附和道:“這話說得對極,這些人只看得見旁人好,卻不見背後悲涼。”

呂昭儀到底還是娘娘,趙鯉與她明面上,還是不宜太多往來,要讓別人看了又要橫生枝節。

走的時候也靜悄悄的,等送走了她,連翹回來莞爾一笑,說:“陛下難得真心喜歡一個人,郡主還不好生惜福。”

和以前不太一樣,她們從前都覺得郡主會失寵,但經過昨夜,都覺得陛下待郡主果真不一樣。

衆人心裏有了主心骨,和趙鯉開玩笑也就輕松多了。

趙鯉對此不以為意:“他哪裏算得上是真心喜歡我。”

“郡主這麽說就有點賭氣了,陛下從來沒有對誰這樣體貼過,更何談上次那樣殷殷照料了,就是……”

連翹的話,趙鯉都明白,她堅持搖頭:“不,不對。”

呂昭儀難道不好、不可人憐愛嗎?

看她許多言語,顯然是與陛下有過關系平和,可以信任交談的時刻。

然而,為何後來又冷落了。

“陛下說他喜歡我,卻沒想過,曾經被他口口聲聲喜歡的人怎麽辦。”

她正說着,皇帝突然掀簾而入,道:“阿靡說的這是什麽話,朕心裏既然有了阿靡,就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方才皇甫翊在外面聽得,既歡喜又憂愁,喜的是阿靡知曉他的心意,憂的是她後面這番話。

阿靡當真是誤解他了,在他的心裏,那些庸脂俗粉,怎麽能比得上阿靡呢。

她們都沒安好心,只有阿靡不一樣,她沒有任何的目的,也不稀罕他送她的一切。

“朕見到了阿靡,就仿佛轉瞬被帶到了,遼闊的蒼穹之下。”

趙鯉聽他這麽說過,馬上忍不住笑了。

可惜,她并非來自什麽水草豐滿,廣闊無邊的草原,而是風沙連年的獠城,殘酷又惡劣。

他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她,當然也是因為在他心中,不需要了解。

阿靡只要乖乖的,做好他讓她做的角色就好。

皇甫翊見她笑靥如花,以為她是因此而感到高興。

二人之間的氣氛,正值其樂融融之際,卻聽她突兀地問出了一句:“陛下,你在矯飾什麽?”

皇甫翊臉上的笑意驀然凝固,轉眼就冰冷了下來。

随後,他極其隐忍似的,盯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拂袖而去。

連翹二人原是守在外面,進來時滿腹疑惑:“陛下怎麽突然走了?”

“你們猜。”趙鯉笑眯眯的随口道,紅櫻和連翹面面相觑。

趙鯉只是在方才的一剎那,突然想明白了,呂昭儀的“失寵”從何而來。

因為呂家起來了,并沒有什麽安定感的狗皇帝,立刻失去了那份對盟友的信任。

他寵愛她,不過是因為她背後無人,她的生死都由他的心情來掌控。

至于連翹她們所說的喜愛,那不是能夠全然相信的。

就算是養一條狗,這麽長時間,又會讨他的歡心,畢竟找一件合心意的玩物,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目前,趙鯉當然是無可替代的,沒有人能和她一樣。

所以,她并不憚于惹惱狗皇帝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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