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遷怒
遷怒
所有人噤若寒蟬,陛下不喜不怒最是可怕,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麽樣。
這些女人都是太後趁着他根基未穩的時候,親自選進宮來的,說不上厭惡,只是也沒那麽喜歡和重視。
趙鯉沒進宮之前,他也不曾在意,進宮之後,更加不想虛與委蛇。
趙鯉坐在一邊喝茶,事實上她除了喝茶,其他事情也沒有插嘴的餘地。
許貴嫔因為身體緣故,得以避開這個尴尬的場合,裕王一個人留在這裏,不斷的說:“臣弟有罪,任憑陛下發落。”
其實反倒是在這裏還好,能有個辯解求情的餘地。
“這尋常百姓家也知曉,家族和睦最為緊要,兄弟之間沒有解不開的恩怨,忠貞郡主從民間來,想必也了解這個道理,你說呢?”太後娘娘循循善誘道,還扯上趙鯉想要打配合戰求情。
皇甫翊則半垂着眼皮不言不語,聽到太後喚趙鯉方擡起眸子。
趙鯉擡起頭,怔了下:“呃,可百姓家哪裏能與皇族同日而語呢。”
“你……”太後氣極凝噎,竟然一時無從反駁,旁邊的裕王倒是滿腹詭辯,可惜作為犯錯的人,他是最不該開口說話的。
原以為趙鯉能派上用場,沒想到還把太後噎了一把。
“罷了,既然母後求情,朕就饒了他們一次,許貴嫔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褫奪一切封號,打入冷宮吧。”
“至于裕王,德行不修,革除戶部要職,閉門思過。”至于關禁閉的期限卻沒有說,要是他不發話,這意思準備一直關下去了。
倘若是尋常姬妾,對裕王來說,不過是添個風流之名,但這次是許貴嫔,裕王一直都是靠賢王招攬人才的。
說實在的,皇甫翊真想過将許貴嫔賜給裕王,最後沒準真的鬧他個雞犬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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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想想算了。
“是,臣弟接旨,必定謹遵聖旨,閉門修身養性。”裕王喉嚨裏都泛着苦,戶部的位置這下子算是丢了,回去不知還有損失多少人。
皇甫翊冠冕堂皇道:“寡人雖然與太後不睦,卻從未違逆過太後,這番若不是為了庇護裕王,只将他禁了足,将許貴嫔降了罪,寡人怎麽想要理會這些。”
她們這些知悉內情的人都曉得,皇甫翊這話說給別人聽的,也是為了給太後娘娘塞心。
他也沒到了非得要幹掉自己兄弟的地步,但也不能說讓對方好受,更何況這一幕,可是他等了好久的。
太後心中勉強,仍然要面帶和藹:“皇帝說的是,你弟弟這次一時糊塗,日後定不會再犯了。”
這對皇族的母子,一個虛情,一個假意;你來我往,互相厭憎,又要言不由衷。
兩個兒子,一個舍不得,一個不敢罵,太後就整日在自己的營帳裏,大罵許貴嫔狐媚子,不知廉恥勾搭小叔子,比那外面的妓子娼女,還比之不如。
心裏又可惜失了一個眼線,皇帝後宮裏的這些女人,本就一個個來歷不凡,太後娘家已經沒有了優勢。
皇帝又分外記仇,遲遲不肯錄用許家的子弟。
其實,這可真的是冤枉皇甫翊了,他倒沒有刻意為難的意思。
可是誰知道,許家的子弟不弄虛作假的話,完完全全的胸無點墨,連一點點的真學實才都拿不出來,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草包腦袋。
是日,就有太後身邊的人板着臉,傳趙鯉前去拜見太後:“郡主,太後娘娘召您前去。”
“好,我知道了。”趙鯉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麽了,當然不是為了許貴嫔,而是為了裕王求情。
太後起初見到趙鯉還壓着火:“你可別忘了,今日能在這宮裏是誰的恩寵。”
“自然是陛下對臣女的恩德。”趙鯉不由得咬緊了“恩德”二字。
落在太後耳中,趙鯉是膽大包天,居然還敢違逆她的話,直接怒聲讓她去外面跪着反省,何時想明白何時再起來。
跪着便跪着,趙鯉還不曾怕過。
皇甫翊一到了晌午就來尋趙鯉,卻不見人影:“阿靡呢?”
“說話啊,忠貞郡主何處去了?”于四夕跟着催促一旁的宮人答話。
留守的宮人急忙上前,焦灼道:“回禀陛下,郡主被太後娘娘召去了三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也沒有人回來說一聲。”
“午膳也不曾回來?”
“是。”宮人艱澀道。
皇甫翊到了太後的營帳外時,就見到了趙鯉跪在外面的背影,大步上前去就要拽她起來:“怎麽又跪在這裏?”
趙鯉卻推開他的手,搖頭說:“這是太後娘娘給臣女的恩德,讓臣女不要做了白眼狼。”
“恩德?”皇甫翊冷笑連連,腰身清瘦,肩膀單薄,甚至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過于清減瘦弱了,臉頰兩側線條收斂,不着于光,甚是冷白。
寬大繁複的衣袍,落在青年的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他不是強壯的人,神情陰冷,誰會想到這是太後之子,曾經那麽儀态端方的女人的兒子。
趙鯉一時覺得皇甫翊悲哀,一時又覺得他活該。
他松開了抓着趙鯉的手,闊步走了進去:“要說恩德,也是朕的寬仁,母後還是不要居功的好。”
“誰要居功,哀家只是覺得這丫頭不懂規矩,日後你若是要将她留在宮裏,當然要好生教導。”
皇甫翊面不改色:“兒臣可是一向對母後的吩咐無所不從,您任由婉貴妃母子欺壓辱沒兒臣時,兒臣不也是乖乖聽話嗎?”
“你在埋怨哀家,你心裏一直這麽想的,這次故意陷害你弟弟,可你不想想母後若不那麽做,你哪有今天。”太後娘娘捂着心口哀聲道。
“氣大傷身,母後還是高興點的好,畢竟朕對裕王也夠仁和的了。”
正在對峙時,太後身邊的宮人慌慌張張地快步進來,附耳禀告了什麽:“太後娘娘,不好了……”
趙鯉心道這母子倆,都喜歡這麽搞神秘。
太後娘娘聽完之後,驟然怒不可遏地起身,滿目森寒地看向皇甫翊:“是你?”
“朕可以帶阿靡走了嗎,母後?”皇甫翊沒有回答,卻已經是默認的态度。
“你這孽子!”
“那就是可以走了。”說着,皇甫翊就掉頭而去,抓起外面的趙鯉就往回走。
趙鯉滿頭霧水的,被皇甫翊拉起來救走,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後面:“陛下,究竟發生什麽了?”
“沒什麽,就是太後麾下的人被朕命人抓了砍頭,應該是白相讓人來告訴她了。”
趙鯉三連問:“砍頭,砍誰的頭,為什麽這麽做?”
這是罪名都沒有确定,就直接給人砍了的節奏啊。
“是啊,砍不得嗎?”狗皇帝一臉的習以為常,說:“朕好不容易把她騙出來,還不先下手為強,豈不是要後下手遭殃。”
“管他什麽人,反正挺重要的兩人,肯定會亂一陣的。”
趙鯉差點一口口水嗆在嗓子裏,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句話:往往最高端的宮鬥,都用最簡樸的方式。
啧,就很瞠目。
果然,狗皇帝好死不死的,突然起了興致出來狩獵,是另有企圖,估計太後娘娘真的要氣個半死了。
最器重的小兒子裕王與宮嫔偷情,被大庭廣衆捉了個現行不說,自己留在皇城裏的人,也被陰了一把。
就說這次出來,不可能是簡單玩玩的。
“他這是在調虎離山,騙了哀家,那個丫頭竟敢說她毫不知情。”太後娘娘遷怒到了趙鯉,責怪她為何沒有早些探聽出皇甫翊的計劃。
否則,她也不會顧此失彼。
趙鯉若是在場,也唯有告訴她,她壓根不曉得自己有什麽好說的,本來皇甫翊就沒告訴她。
皇甫翊會走看到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只好放慢了腳步,居然有點怒其不争:“你怎麽這麽傻,她叫你跪就這麽老實的跪着。”
“那些話,說了也是讓陛下為難,不如就不說。”趙鯉善解人意道。
回到營帳後,皇甫翊頭次給一個小姑娘上藥,動作小心翼翼,趙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被這人緊緊地握着,靜悄悄的不說話。
皇甫翊越想越氣,數落她:“真是蠢笨的丫頭,這還能任人欺辱。”
趙鯉抿着櫻唇,不服氣地偏過頭去,一言不發,皇甫翊瞧她如此,反而甚是好笑。
她居然還鬧起脾氣來了,又瞧見她額上,滲出密密的冷汗來,怕是疼的緊了。
他心下一軟,如有波瀾疊起,搖了搖頭,繼而嗔道:“有這份骨氣在朕這裏顯,方才為何不敢對着太後使?”
趙鯉依舊不看他,悶悶不樂的道:“太後娘娘是陛下的母後,臣女一介小小郡主,自然不敢違抗。”
“噢,不敢違抗朕的母後,你便敢與朕這樣了?”皇甫翊似笑非笑,戳了戳她的額頭。
趙鯉抿了抿唇角,目光從皇甫翊的臉上挪開,手指擺弄着玉墜上的穗子,輕聲咕哝道:“與陛下如此,只有陛下知曉,在外面對陛下的母後不恭,便是衆人皆知對陛下不敬了。”
聞言,皇甫翊漸漸收斂了笑意,這個小姑娘呀,年紀小小,卻難得的思慮周全,想到皇族裏被慣壞了女孩子們,明知道趙鯉故意和他說反話,還是格外惹人心疼。
“既然如此,在朕面前,允你百無禁忌。”
“阿靡,若是沒有了你,朕都不知道日後該怎麽過。”皇甫翊低聲說。
趙鯉眼皮也不擡地應承道:“臣女受寵若驚。”
她也沒有什麽東西,比那些人更值得讓他付出,至少不能是他以為的缱绻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