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病

生病

是夜,趙鯉正睡得沉,卻不防窗外一聲驚雷詐響,迷蒙中吓得一個驚顫,渾身一抖。

她正想睜開眼睛,此時一雙溫熱的手臂,将她攬入懷中,輕拍她單薄的脊背。

趙鯉幾乎一瞬間就清醒了,龍涎香,錦繡袍。

“朕就知道你會害怕,大發慈悲的來陪陪你。”皇甫翊如果不是皇帝,趙鯉現在就會把他踹下去。

可她不能。

趙鯉側過身去,十根手指反複地交疊着枕邊腰帶,皇甫翊發現她的腰帶和自己的挺相似的,就要拿過來看。

趙鯉一把扯過來:“束腰的腰帶而已。”

“束它做什麽。”皇甫翊看了一眼她的腰身。

趙鯉:“好看啊,不是為了楚宮腰,還能是什麽。”

“阿靡是為了朕?”皇甫翊一時心情大好。

趙鯉瞥見他的神情,不鹹不淡道:“要不然怎麽知道,陛下也會貪花好色。”

“既然阿靡喜歡好看的,那就命人再送一些到金霞宮。”皇甫翊心心念念的,要讨美人歡心,自然是要什麽給什麽,便是不要,也要殷殷地送過來。

陛下将她攬入懷中:“還有什麽想要的?”

趙鯉:“沒了沒了。”

皇甫翊拿着她的腰帶看了一時,收進了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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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鯉同他說了這一會話,悄悄的揉了揉眉心,還是忘不掉,方才在夢中,所回憶起來的一切。

“什麽都不要記得,好不好,好不好,阿靡?”趙平捂住了她的雙眼,眼淚滾滾地流下。

她在狹小的馬車裏尖叫着,嘶吼着,掙紮着,最後撞翻了趙平,咬傷了他的手腕,拼命地朝外面探出身去。

“父親!”趙鯉掀開了簾子,屍山血海。

趙鯉被蒙住了眼睛,她躺在馬車裏離開,趙平讓她忘掉這一切,好好的活下去,她在馬車裏,哭着一遍遍地說不好。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鼻尖聞見了沉水香,那是她格外喜歡的味道,因為是娘親喜歡的。

她躺在松軟的床上,掌心下被面柔軟絲滑,趙鯉睜開眼,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們告訴她,她得到了皇帝的蒙恩,他們會送她去天下最好的地方。

陛下如同一個毛頭小子,揉揉她的頭發,問她:“阿靡,你可心儀朕嗎?”

“陛下真龍天子,九五之尊,臣女不敢妄想。”趙鯉格外着重地,強調了中間的八個字,唯有這樣,才能讓她清醒自己與陛下的差距。

“阿靡,朕允許你這樣想,你這樣的話,朕也會很高興的。”

“朕是天下之主,沒有什麽不是朕的。”

“臣女會一直陪伴着陛下的。”

皇甫翊毫不懷疑,撫了撫她的臉頰:“真是朕的好阿靡。”

“陛下,你說你喜歡阿靡,你知道為什麽嗎?”

“這宮裏,漂亮的女兒家數不勝數,各有千秋,比臣女有才有貌甚至有趣的,簡直一輩子也看不過來。”

皇甫翊輕笑了一下,因為她是來自不同的地方。

代表着遠方的氣息。

翌日一早,陛下躺在榻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正在發汗,于四夕輕聲說:“陛下八成是昨夜受了風寒。”

趙鯉看着皇甫翊,有點憂慮,心想這病得不太是地方。

不多時,于四夕說有朝臣求見,但是在他通禀過後,這人卻又不進來,皇甫翊壓着不耐煩問其何故。

于四夕瞟了一眼趙鯉才道:“他說,若是忠貞郡主在這,他就不說了。”

官員說那話時的眼神,一副痛心疾首,女主誤國的表情。

皇甫翊的手臂略微作痛,那道線已經變成了淡紫色,他煩躁道:“煩死了,愛說不說,不說就讓他扒了官皮滾出去!”

于四夕将餘光投注在一旁的趙鯉身上,俨然是不關己事的架勢,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得了,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皇甫翊對于四夕,一向是信任有加的,相應的,于四夕也對皇甫翊唯命是從。

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那官員估計也是對趙鯉居然能夠摸到奏折一事有所耳聞,故意跑來試探的,誰知正好撞上皇帝發病,心情不耐。

最後,人進來了,也見了皇上說了話,果然沒有什麽大事,又被罵出去了。

“阿靡,你說朕最近是不是太好惹了,給了他們臉了。”他神志模糊,看着眼前的少女,被她微涼的玉手貼在額上,可能略略覺得舒服了一些,聲音也随之緩和了下來。

趙鯉啞然,她能怎麽說呢,她站在這個立場,說什麽都是有失偏頗的。

“您還是莫要再問我了,這件事,不就是您在随心所欲嗎?”

“是啊,阿靡不會騙朕。”皇甫翊握着她的手指親了親,心裏又很柔軟。

“陛下!”趙鯉錯愕不已,她下意識回頭看身後的宮人,然而,伺候的人仿佛都如木頭人靜靜侍立,沒有看見一般。

“陛,陛下……”趙鯉聲音清軟,宛如黃莺出谷,皇甫翊更舍不得她離開了,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阿靡,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笑起來很好看。”

趙鯉羞澀的搖搖頭,她垂着眼簾,皇甫翊擡起手,輕輕掠過她的眼睛,真好看呢,又說:“朕想吃葡萄。”

皇帝在這裏,自然是什麽都有的,而且都是最好最新鮮的。

趙鯉剝開葡萄皮,将果肉遞到皇甫翊的嘴邊,他略微低頭就着趙鯉的手,一口吃掉,趙鯉又端了小碟子,來接他吐出的葡萄籽。

“阿靡,朕不會讓你出宮的,也不會随便将你許嫁給旁人。”

“咱們可以去泛舟垂釣,湖裏的魚是很好吃的。”

“趙鯉不吃魚。”

皇甫翊發出低沉的笑聲,他說:“你是怕刺罷。”

趙鯉抿了抿唇角,聽見了宮人端藥進來的聲音,轉頭親自将藥丸接了過來,端到了皇帝的面前,笑語嫣然道:“陛下,該喝藥了。”

“唔……聞着就好苦,不想吃。”皇甫翊蹙緊了眉,臉都皺成了包子,連連擺手,他最不喜歡這些藥汁了。

趙鯉取出一包甜食,打開桑皮紙,是她自己最喜歡的枇杷糖。

皇甫翊灌下湯藥,等待着那股苦澀到難以忍受的味道,如往常一般自舌尖傳來,半晌,都沒什麽滋味。

他嘴角微微一動,心下如墜冰窟,頓覺不妙。

“怎麽了?”趙鯉俯身看他,同時手裏還貼心地端了一碟,早就準備好的蜜餞。

“嗯,給你嘗嘗。”皇甫翊自己塞了一顆的同時,不忘了喂給趙鯉一塊。

“好吃嗎?”

“嗯,很甜。”趙鯉甚至覺得過于甜了。

皇甫翊自己沒有味覺,吃什麽都味如嚼蠟,可于四夕還是吩咐禦膳房,變着花樣的,給他做各種菜肴。

其實都是無濟于事的。

他斂着唇角,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吃,其實不計味道,這些東西口感都還可以。

趙鯉不知道,他的味覺的問題已經惡化了。

當初,吃格外酸甜或者苦澀的味道,尚且還能嘗出來,但現在,已經完全不成了。

在皇甫翊服藥睡着後,她籍口出去走走,徑直按照口信去見了趙平。

趙鯉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外袍的腰帶被換掉了,本就差不多的顏色。

“藍将軍的令牌?”趙鯉捏着手裏的牌子。

“是,我當初死裏逃生後,被藍将軍帶走,入了藍将軍的麾下,只是我想還是來都城,能夠知道你的消息,才兜兜轉轉投了謝家。”

“藍将軍的兒子,曾拜在老将軍門下,如今已經是小将軍,也算是我的師弟。”

“那看來,父親很欣賞這位小将軍了。”趙鯉颔首道,不然,父親絕不肯指點的。

“藍将軍的兒子與老将軍習過趙家槍譜。”

“噢,父親當真器重此人。”趙鯉終于來了點興致,看來此人天賦異禀到了,父親非教不可的地步。

趙平搖了搖頭,繼續道:“不止是一兩招,除了內家子弟的絕招,将軍都教給了藍小将軍。”

“父親莫不是……”趙鯉頓時啞然無言,雙手掩面不禁漸漸垂淚,幽聲長泣。

趙平看了她一眼,溫柔平和,顯見是很明白了。

外人能讓趙老将軍如此傾囊相授的,除了定下來的女婿,別無他人,再除非,就是自家子弟都是廢物,而将軍又不忍槍法失傳。

但趙家子弟既不是廢物,趙老将軍的性子,寧可失傳也不肯教與外人。

藍小将軍本就是歸家去打算來提親,誰知天有不測風雲。

趙鯉從懷中拿出了一本書:“這般甚好,平哥,這個給你,前三本是你與大哥他們曾學過的,後面這一本,是趙家槍的絕招。

大哥也才堪堪學了一半,只看你的悟性了,若能由你傳下去,想必父親九泉之下也會心有所慰。”

趙鯉心神恍惚,她将保存完好的槍譜交給趙平,趙平聽她所言,竟有不再留戀之意,心頭一慌。

“阿靡,你這是做什麽?”

趙鯉看向他,說:“義兄你會将趙家的槍法傳承下去的。”

這樣的目光下,趙平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他從來都和大家一樣,很寵着阿靡的,

“阿靡,我只問你一句,”趙平說到這裏,聲音略微踟蹰,但還是問出了口:“到底是什麽讓你退縮,還是那個人打動了你?”

聽到第一個問句,趙鯉當然是即刻就要否認。

“你是一個女兒家,合該好好過活就是了。”趙平看她如今這般,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把她送進都城來。

趙鯉沒有給他栽多說話的機會,與他匆匆告別而回。

“你可看清了那是什麽東西?”淑妃問道。

宮女看見了趙鯉,就急忙回來禀報自己的主子,道:“回娘娘,正應當是陛下的腰帶,奴婢瞧着,還是金蟬絲白綢底的玉帶。”

這可不是尋常之物,人人都能有的。

淑妃:“陛下這是真把她當成了心上人?”

“不會吧,娘娘,陛下也未曾留宿過哪位妃嫔的宮中。”

“若不是如此,這樣的私密之物,為何陛下的衣袖裏,誰會把女子的腰帶裝在身上,必然是才相會過不久。”

趙鯉不知道,自己的一條腰帶,引起的血案。

獠城天高地遠,習俗自然也與這裏有所不同,雖然趙家教子養女的規矩,還是按照京城裏來的,但多多少少還是耳濡目染。

一條腰帶算得上是什麽,這還算是含蓄的。夜晚相會也是有的,篝火狐鳴,月下花前都是尋常。

“去看看,那丫頭去做什麽了?”

皇甫翊感覺身體稍好,聽到于四夕的密語後,出去找尋趙鯉,卻發現她和淑妃發生了争執。

“一個小小郡主而已,當自己是何物?”趙鯉正待反抗,背後就恰如其分地,傳來了狗皇帝的聲音。

“朕卻不知道,原來在淑妃眼中,朕親口禦封的郡主一文不值,可以随意打罵洩憤的。”

原是連翹敏感機靈,早見此處情況不對,淑妃來勢洶洶,便趁早急急溜了出去,正是見了于四夕,速速請來了陛下。

千鈞一發,趙鯉得了救。

“是誰授意淑妃你,說朕對忠貞郡主不喜?”

“沒有,沒有,是臣妾胡言亂語。”

淑妃等人心中暗罵趙鯉,小小年紀就如此狐媚惑主,引得陛下為她神魂颠倒,不分是非黑白。

趙鯉在這些娘娘面前,向來秉承的是少說少錯。

但她看着眼前雖然面色不佳,但明顯精神不錯的皇帝,一時間有些恍惚。

難道今天一早,根本不是什麽封號,而應該是他的毒性發作了?

趙鯉這時候,才有一點真實感,原來這毒真的會令他死掉的,早上剛是那麽一會兒,就已經如同大病一場。

“寡人還沒有說,要封阿靡為妃,爾等就急不可待的,要給阿靡扣上了,不如就問問她們,阿靡要拟個什麽封號位份的好,中宮倒是空置着。”

于四夕了然,陛下這席話一出,阖宮之中,再也沒有人敢道蜚短流長了。

誰不知道,他們這位陛下,素昔不喜歡這些規矩,更不屑于聽旁人的勸。

這種事,他還真做得出來,如今無非就是顧忌,忠貞郡主年紀尚小罷了。

趙鯉卻也被他這番話震驚了,她以為皇帝的喜歡,只是尋常的一時興起而已,如此看來,他竟然還有一些認真的成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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