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齊意不知道，在她專心跑外賣的這段時間，游戲論壇已快要吵翻天。
事情是這樣的，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淩晨，榮耀更新了新一周的天榜排名。
剛殺紅了眼的通宵玩家們發現，榜首竟被一個ID為YiYi的神秘小號占領了！
原本稍顯沉寂的世界頻道一下引爆：
[我的天我眼花了？]
[哪個大神的小號啊這是]
[假如這是十年前，我都要懷疑這是Yi的賬號]
[樓上老哥暴露年齡了，現在還記得Yi的人，年紀怎麽也不小了]
[我是你老姐]
游戲裏讨論并不是特別方便，讨論的戰場很快轉移到了論壇軟件。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閑人，即使是深夜，仍有一堆人根據ID、IP、常用角色、對戰數據等信息，開啓頭腦風暴，瘋狂猜測賬號YiYi背後究竟是哪尊大神。
該賬號游戲勝率高達90％，上單角色使用率高達85％，輸出、生存、團戰、發育、KDA等各項數據均是頂級，簡直就是一個無短板的六邊形戰士。
由此，可以把範圍鎖定在聯盟現役最強的那幾個上單選手裏面。
主播的話，不太可能。大主播犯不着偷偷練個小號，即使能像今晚這樣震驚大家一番，但真相揭露後并不會給他帶來太多額外收益。職業選手們往往倒是有很多未知的小號。
有些網友已經鎖定了答案。
标題：《我覺得YiYi是Fox！》
首樓：Fox老家也是Z省的，聽說他回老家了，ip不正好對上？而且這麽漂亮的上單數據，除了Fox，誰還打得出來？
1L：附議。
2L：+1。這戰績，只能是Fox。
10L:我感覺不是啊……你們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過這人常用的那幾個角色，有沒有想想那些角色的共同點？能不能用點腦子
11L回複10L：想說是誰就直說，你裝什麽裝呢？
12L：萬萬沒想到，樓上這也能吵起來……
13L回複10L：我也發現了！那貨用的上單角色都是榮耀剛發行時的那批老上單！而且是改動最小的那幾個。變動大的角色它玩得少，近一年出的全新角色，它就更不怎麽用了。
14L：樓上牛逼。
15L：那不可能是Fox。Fox不是懷舊的人，打職業最忌諱的就是跟不上游戲版本變動，只練習老角色是什麽鬼？
16L：你們這樣一分析，YiYi好像更牛掰了，只用老角色也能打到第一名。
17L：我怎麽覺得這人在進行一場懷舊的行為藝術？
18L：給這位大神跪了。
19L（樓主）：emmm不管怎麽說，我依舊堅信是Fox。用老角色也不是不能理解吧，作為職業選手，練習得全面一點有什麽問題？而且有的老角色現在也能上賽場啊。
20L：練習老角色沒問題，但只練老角色就顯得很奇怪。樓主究竟為啥這麽肯定？
21L（樓主）：我不是說了麽，這麽漂亮的數據，唯有Fox，只能是Fox。
22L：哈哈哈懂了，原來樓主是Fox的腦殘粉！
……
網友們陸陸續續分析了一周，還是沒能把YiYi的馬甲扒出來。
他們只比之前多知道了一些信息，神秘人一般深夜上線，神秘人打游戲從不開麥，有部分職業選手游戲時撞上神秘人，照樣死得很慘。贏過神秘人的很少。
直到新一周天榜排名更新，YiYi依舊高居榜首，難以撼動。
[都一周了，大神還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不是小號？]
[開什麽玩笑呢，不是的話我把你腦袋割下來當球踢]
[這麽好的苗子，各大戰隊，各大主播平臺都應該心動了吧？我猜要不了多久，YiYi肯定會有動向，不管是大神還是新人，都能見分曉]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位網友也算是神預言。有位缺德的工作人員，不知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在論壇爆了YiYi的一部分身份信息。
見到該貼的網友，無不大跌眼鏡。
标題：《揭露神秘大神YiYi的真實身份！一定讓你意想不到》
主樓是一份打碼的信息，上有YiYi對應的姓氏、年齡和性別。
1L:……
2L:……
3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L：樓主你看看你自己信嘛？
5L：我已經知道明天UC新聞部的标題了：《震驚！48歲老太深夜峽谷亂殺！》《48歲老太超越極限拿下榮耀榜首，竟是因為她服用了……》
6L：有一說一，48歲還算不上老吧？？？
7L：這就是老婦聊發少年狂！
8L：講真，用親人信息注冊游戲也不奇怪？
9L：不管怎樣，大神又不是跟着她姓，這信息一點用沒有，不然還能對照下職業選手的本人姓氏。
10L：樓主純屬來搞笑的，鑒定完畢。
……
這一邊，齊意盯着收到的消息，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先前她太過震驚，且認定是bug，腦子一時轉不過彎，現在才想起查看自己的歷史對戰記錄。
這一查便吓了一大跳，只見屏幕上滿滿的都是連勝記錄，偶爾才插入一條敗績。
最新的一條戰績，就在今早五點。
齊意：……
究竟哪兒來的盜號賊？不對，給她這破賬號打出這麽亮眼的戰績能有什麽好處？
齊意正百思不得其解，又發現自己的ID也不對。她此刻登錄的，好像是她那個沒玩過幾局的小號？
她剛才一打開游戲，不用輸入賬號密碼，直接就登上了。而且她大小號昵稱很接近，區別只在于字母後的特殊符號，所以她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登錯了賬號。
有點詭異。
齊意莫名覺得涼飕飕的，她咽了口唾沫，看向四周。
這號只在夜晚打游戲，齊意決定今晚不睡覺，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齊意翹了翹二郎腿，驅散心中的不安。
她再次打開游戲消息列表，裏面有好幾條招攬信息，無數條加好友請求。
她打開XV戰隊教練發來的那條，嗒嗒敲出一串回複，果斷按下回車發送：
[招人？別搞笑了，大家都知道你們戰隊很快就要倒閉。]
連保潔工資都要拖欠的戰隊，可不是離倒閉不遠了麽。
齊意以前是走投無路，有隊伍願意要她，她都會上趕着跑過去。然而現在不同，她打定主意要放棄，自然就不想再給這垃圾戰隊好臉色看。
不過她雖然怼得開心，心裏卻仍不是滋味。
她只是狐假虎威罷了，依靠的是這個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的賬號。
XV教練知道她游戲大號ID，卻完全沒有把她的大小號聯系起來，無非是因為以她自己現在的水平，确實不可能打出這逆天的戰績。
誰能猜到YiYi的號主竟然是齊意呢？
齊意自己都不願相信。
XV教練秒回，齊意本以為他肯定會怒罵自己，沒想到态度一點兒都沒變：
[你是不是對我們戰隊有什麽誤解？網上的那些謠言都不可信，我誠摯邀請你來基地參觀。]
還挺能屈能伸。
齊意回想起選秀大會前，XV教練那輕蔑的笑容，她冷淡回複：[哦。]
對面或許以為有希望，又發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一長串。
齊意再沒回複，直接拉黑。
剩下的來自其它賬號的消息，齊意随便看了幾條。
[大神，給我一個好友位呗]
[有興趣當主播嗎，條件可以談]
[你到底開的什麽外挂，竟然能屏蔽系統檢測]
外挂？齊意表情變得古怪，她好像是在開挂，問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挂哪兒來的，指不定哪天榮耀官方就把她小號給封了。
她還收到了一條來自職業選手的挑釁：[你給我等着，早晚贏回來！]
好巧不巧，這人是XV的首發隊員，估計是上賽季輸太多，心态失衡，路人局被虐了一把而已，竟也這麽在意。
齊意此時心情也算不上好，回複道：[喲喲喲，男的破防了]
然後一鍵已讀剩餘的消息。
齊意目光無意識地又轉到游戲排行榜上，她盯着那閃閃發光的榜首标志，陷入沉思。
她又有了一絲動搖。
她要不要再堅持堅持，萬一她把個人實力提升到了這個水平，是否就能突破一切阻礙？
可她能做到嗎？她會擁有和她敞開懷溝通，無條件信任彼此的隊友嗎？
游戲比賽中，最忌諱的就是搖擺不定，躊躇不前。
游戲外的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
齊意心中一團亂麻，正糾結着，時鐘已悄然過了零點，四周安靜得沒有一點聲息。
一團看不清的近乎透明的東西驟然出現，齊意餘光瞥見，瞬間汗毛倒豎。
她上蹿下跳，大叫一聲：“鬼啊！”
那東西可能也被她嗓音吓到了，僵立在原地。
齊意依稀辨認出那好像是個人形。
她定了定心神，慢慢湊過去，聲音壓得極低：“請問你是鬼麽？”
“鬼”：“……你不怕我？”
原來真是鬼啊，說話的聲音和人也沒什麽區別嘛。
齊意更不懼了：“鬼有什麽好怕的，沒有窮可怕，也沒有人可怕。”
“我不算鬼。”那東西又道。
齊意：“那你是什麽？”
“我是江藝。”
好像有些耳熟，齊意小聲複述這個名字兩遍，忽地靈光一閃。
她睜大眼睛，驚駭道：“你……你是選手Yi？！”
圈子裏不常叫真名，她差點連偶像的名字都忘了。
江藝的聲音冷冷淡淡，聽起來似乎隔了一個遼遠的時空：“嗯。謝謝你還記得我。”
連游戲裏的昵稱都要帶着她的ID。
“不謝不謝……”齊意忙道，然後她停頓了一小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情況？十年前你，是真的離世了嗎？”
那會兒互聯網沒有現在發達，關于江藝的事情也奇怪地沒留下太多訊息。
江藝：“我也不太清楚。”
齊意：“哦。”
兩人沉默了一陣，都在暗自消化。
好一會兒後，江藝才道：“我需要借你的身體接觸榮耀。這對我的恢複有好處。”
齊意好奇：“恢複？你會活過來嗎？”
雖然江藝說她不是鬼，但齊意覺得她現在的形象很貼合人死後的靈魂狀态，和鬼也差不多了吧。
江藝說話時沒什麽情緒：“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這樣做有好處。”
齊意頓時覺得，她的游戲瘾已不算什麽了，和江藝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江藝才是愛得深沉，“死”了都放不下。
齊意：“那好。不過我白天有工作，晚上盡量不要玩得太晚，我怕自己吃不消。”
自從聽說有個游戲主播猝死了以後，她再也不敢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身體。
江藝：“你做的什麽工作？”
“送外賣啊。”齊意恍然大悟，“原來你不知道我白天的情況啊，只有晚上才能出來？”
江藝：“嗯，暫時是，以後可能會有改變。能不能仔細和我說說你現在的情況？”
雖然江藝語焉不詳，一問三不知，出現得也很詭異，但面對她的提問，齊意卻無比誠實地把自己的事情全交代了，特別是前段時間的選秀大會。
她滔滔不絕地細致描繪，不知不覺中道出了自己的憤懑。
齊意這才驚覺，原來有這麽多怨念藏在自己心底。而她以前連個傾瀉的出口都沒有。
此刻對着這位陌生的人或鬼，齊意似乎喪失了所有的警覺，也喪失了邊界，不管不顧，将一直壓抑的情緒全盤釋放。
她只想傾訴，在江藝面前說出了自己所有的無奈和不甘。
江藝也一直沒有打斷。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裏，不厭其詳，不厭其煩。
突然，齊意停了下來，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江藝的方向，一雙眼睛如黎明前的星星一般明亮。
她注視着江藝，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唯有刀鋒向前，才能斬破黑暗。”
随着口中的這句臺詞念出，齊意站在暗黃的燈光下，仿佛看到了那場驚豔至極的戰鬥。
十年前，在全場觀衆的歡呼聲中，黑衣刀客以一敵四，蹈鋒飲血，奠定了最後的最重要的勝利。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江藝才緩緩接話。
她的聲音冷得像要凝固，聽起來有幾分恍惚：“我的意志，永遠游走在刀鋒之上。”
這都是她當年最常用的那個角色的臺詞。
時過境遷，這個角色在如今的榮耀版本裏已經不再強勢。
但還有人記得。
盡管現實搖搖欲墜，像一戳就破的夢境。過去的虛影仍在一瞬間與現實重疊了。
齊意胸中好似有一團野火燃燒，“我堅定選擇玩上單，就是在看了你的比賽之後。”
榮耀游戲分為五個位置：上單、打野、中單、射手adc、輔助。
齊意原本沒有偏愛的分路。
雖然江藝比賽視頻的畫質很糊，那會兒的游戲版本很古早，但齊意就是被折服了。
“我要打上單，我要做一名上單選手。”
“不過，”回到現實，熱血散去，齊意視線低垂，“我打不了電競。每個戰隊都看不上我。”
江藝的思路卻和齊意完全不同。
她平靜道：“那你也應該看不上他們。你完全可以自己創建戰隊。”
這是齊意從沒想過的道路，她整個懵住。
她沒錢，沒人，怎麽建。
“以現在的電競發展水平，榮耀肯定已經有了系統性的賽事。你可以組建草根戰隊，從底層做起。底層賽程往往不密集，不會耽誤學業，每贏一次比賽還能賺點小獎金。”
聽江藝這麽一分析，糾結了許久的齊意，竟然瞬間覺得這荒唐的方案有一絲可行性。
她正心動着，江藝又道：“以你的個人實力，随便組個戰隊，贏下水友賽、高校賽這類小比賽不成問題。但你要做好戰隊随時都會散掉的心理準備。這條路很艱難，不是誰都有勇氣和耐心一直走下去。就連你自己，也可能不知什麽時候就退縮了。”
齊意沒有說話，她快步坐回電腦前，打開浏覽器，搜索榮耀全國大賽。
全國大賽門檻很低，基本上湊齊五個人就可以參加，前期隊內的參賽人員還可以更換。
雖然聽起來不正規，任何人都能插一腳，但它确實是官方賽事。
而且，在全國大賽拿到冠軍的隊伍，将有機會進入榮耀次級聯賽GSPL，在GSPL也能表現好的話，甚至還可以進國內最高級別的GPL。
當然，每一階段的比賽中間都隔着天塹，幾乎是不可能跨過的。
齊意查看了上一屆全國大賽的參賽人數，一共有三千多萬人，六百萬支隊伍。
從人數上完全可以說是大衆性賽事，同時它也是連接職業的紐帶。
根據通告，除了冠軍可以直通次級聯賽外，16強的戰隊選手也能獲得GPL青訓營資格。
青訓營資格對齊意來說毫無用處，她已經知道了她個人進青訓的結果。她現在唯一的機會是，以自己的戰隊往上走。
下一屆全國大賽的海選階段為期兩個月，從月底開始，時間非常充裕。
齊意當即決定：“我要參加全國大賽。”
全國大賽不花錢，海選階段也不會耗費太多時間，為什麽不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