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胡豆心疼

第23章 胡豆心疼

夜更深了,郁瀾抱着膝蓋坐在床上,胡豆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兩個人久久無言。

郁瀾正出神地想着什麽,他把豆豆熊也拿來了,胡豆沒回來的時候,郁瀾抱着豆豆熊睡了一小會兒。所以盡管現在很累很累,如果真的讓他躺下睡覺,他也睡不着。

“豆兒,”郁瀾擺弄着豆豆熊的兩只胳膊,突然說,“你是不是看過那些照片了?”

胡豆滿懷歉疚,點了一下頭。

“沒關系,看過就看過了,沒什麽不能看的,”郁瀾說,“我覺得他很美,你說呢?”

“嗯……”胡豆起身,從大衣兜裏掏出被自己揉成一團的照片,拿給郁瀾,“我沒有仔細看過,有工作人員也在看,我就把它搶回來了,不知道他們那裏還有多少。”

郁瀾小心地将照片捋平,男孩的臉被弄皺了,只看到他清澈的兩只兩只眼睛。郁瀾的眉眼彎了彎,擡頭看向胡豆,“他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人,我們也不是那麽不堪的關系。”

“我知道。”胡豆不假思索地說。郁瀾不會是那樣的人,任何一個稍微了解郁老師的人都該知道,這一點胡豆從來不會懷疑。

郁瀾垂眸看着照片,睫毛很長,輕輕纖纖,忽得擡起眼,問胡豆:“你想知道照片上的男孩是誰嗎?”

不等胡豆反應,他便繼續說下去,像在告解。

他告訴胡豆,照片上的男孩叫星星,是他的弟弟。

星星比郁瀾小四歲,從小就跟同齡的男生不大一樣。星星喜歡洋娃娃,漂亮發夾,母親珠寶盒裏的華貴的寶石,還有各種顏色的小裙子。起初家裏人覺得好玩,總是買來漂亮東西哄着他,他就會非常開心,露出深深的酒窩和可愛的虎牙。

再長大一點,等郁瀾入讀高中,星星成為了初中生的時候,星星告訴郁瀾,他其實是一個女孩子,一個被囚在男孩子身體裏的女孩子。

這樣的話星星告訴過父親母親,長得漂亮的老師和玩得不錯的同學,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的想法是錯的,包括郁瀾。星星一點也不相信,他們就說他病了,不正常,郁瀾好像聽父母說過幾次,他也沒有在意。

所以郁瀾覺得他似乎也對星星說了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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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進入了叛逆期,在外面交了些朋友,母親描述其中一人,“明明是個男的,頭發留得那麽長,像枯死的海草;說話也尖聲尖氣,不男不女。”

不男不女……

聽到這段描述的時候,郁瀾剛剛結束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面試,是一個角色試鏡。在場包括總導演的十幾個人,大家的眼光裏帶着欣賞與期許。就像星星喜歡漂亮的小裙子一樣,郁瀾也喜歡在衆人的目光中聚焦,仿佛身披一層最奢美,最缥缈的袍。

誰都沒有在意過星星的盛開,也沒人在意他何時腐朽,變成宇宙中無關緊要的一粒塵。

郁瀾如願通過了試鏡,高三那年,所有同學都咬着牙去擠那座獨木橋的時候,郁瀾已然走上了光明大道,他的靈魂浸泡在幾十萬一瓶的紅酒裏,手指點一點,就有人争先恐後地為他摘星。

他在片場得知了星星離世的噩耗,像是一場詛咒,從此他讨厭黑夜,也讨厭任何一雙眼睛。

郁瀾端詳着照片,戲谑地笑了笑,“後來才知道,母親口中星星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裏,有一個在幾年後成為了先鋒攝影師。呵,不過去年他上吊自殺了。”

這組照片是攝影師的姐姐寄給郁瀾的,出于感謝,他給對方轉了一筆錢。

“我有多恨自己,就有多嫉妒他。他見過星星最喜歡自己的樣子,拍下了他最真實的笑容,而我看到的只是他的強顏歡笑。”郁瀾落淚,淚水滴在小熊的肚子上,暈成飽滿的圓,那是用悔恨串成的珠石,世界上最廉價的玩意兒。

“好像從我出道就是個錯誤,我被那一層浮華蒙住了眼睛,以為自己站在月亮上。殊不知,月亮光芒太盛了,就再也看不到星星;我的名氣也終于反噬在我自己身上,我連星星都保護不了,是我把星星給弄髒了。”

郁瀾不停地哭,咬着自己的胳膊,壓抑着哭泣與痛吟。倒不是擔心會被周圍的人聽到,他只是不想再去打擾星星,不想再弄髒他一次。

“郁老師……”胡豆走過來,堪堪抱着他,“郁老師,別害怕,別自責,你沒有你想的那麽壞。”

郁瀾的身體在發抖,體溫很低,他嘴上沒說,其實在心裏反駁着:不是的,他就是個壞人,他欠星星一份理解與陪伴,這輩子都還不完。

胡豆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郁老師有這麽難過的過往,所以要資助那麽多失學的貧困兒童,所以對任何人都充滿了體諒。所以時常孤獨的、落寞的站在一邊,所以……他接下了褚闌珊這個角色,半男不女,似癡似狂,也是為了體諒星星的心情吧?

郁瀾自責至極,張嘴咬住自己的胳膊,發了狠地咬,惹得胡豆不停驚呼叫,也跟着哭起來。

“郁老師,你別這樣……”胡豆不停撫着他的長發,“總有辦法解決的,都會過去的。”

胡豆聲調慢慢:“都會過去的,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向前看郁老師,向前看。”

郁瀾怔怔擡眸,對上胡豆那雙清澈的眼睛,世界也亮了一點點。

他阖着眼睛湊近,鼻尖碰着鼻尖,他們倆的氣息纏在一起。

胡豆突然不說話了。郁瀾感受着比自己溫熱一些的氣流撲在唇上,像飛蛾撲火,如飲鸩止渴,抱着癡人的心态,頭一歪,在胡豆的嘴唇上嘬了兩下。

窗外卷過一陣疾風,裹挾着厚重的團狀的雪,砸在他們的床上。

胡豆和郁瀾的心跳聲比那還要猛烈。

.

後半夜,郁瀾發起燒來,嘴裏念叨着歉疚,兩只手緊緊箍住豆豆熊,胡豆用力抽也抽不開。喂過藥後,索性放任郁瀾以別扭的姿勢睡了。

第二日,Josh和錢姐找過來,郁瀾的燒還是沒退,他們便先搭車去鎮上處理工作,囑托胡豆好好照顧郁老師。

郁老師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看起來特別特別累,睡了将近一天了,臉色依舊沒緩過來。晚上的時候,胡豆墊高他的上半身,喂他吃粥。

郁老師再次睡去,外面的雪越積越厚,Josh打來電話說最快明天中午才能回去。明晚有一班飛往首都的飛機,郁瀾就算是昏着也得上去。

挂了電話,胡豆握了握郁老師的手,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但郁老師還是不肯清醒。胡豆讓他繼續睡,左右沒事做,他淺淺量了量豆豆熊的身型尺寸,給它做了好幾件衣服,小褲子小裙子都有。

第二天中午,郁瀾總算是睡醒了,回房收拾了一下,就跟Josh他們上車,往機場趕。

分離時,胡豆和郁老師在郁老師的房間裏擁抱了一下,當着其他人的面,胡豆沒敢多說,只祝郁老師一切順利。

郁瀾看了看他,俯身又抱了他一次。

郁老師的後背肌肉其實很緊實,胡豆感覺他很很輕易将自己抱起來,後來又覺得是錯覺。見不到郁老師的那些天裏,胡豆沒事就在房間裏做做俯卧撐,他想很輕易地抱起郁老師,帶他踏過一地的泥濘與污濁,郁老師只要站在月亮上就好了。

他可以成為星星,或者擋在月亮之前的一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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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唯一的sadsad(大概),後面就開心了(應該是)~

戰術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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