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回這麽不顧一切

她把星盤抱在懷裏,黃銅觸覺冰涼,鈍鈍的涼鑿在骨頭上,渾然不覺。苓楚翻身上了一匹馬,身後的軍隊陣仗很大,素色長衫随風翻飛,在身後嘩嘩作響。她最後看了眼這天啓城,終究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任,她守得了牧雲陸的命,就只能舍棄自己的眷戀猶豫。

苓楚狠心地收回視線,她高高坐在馬上挺直腰板,有模有樣地扯着缰繩,輕輕拉扯驅馬起步,她跟在牧雲陸的馬後,餘光瞥向身旁略過的水紅色光影在長街上蔓延,鋪陳在她的衫角。

一開始苓楚心裏确實緊張的很,但是人馬出了城後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她閉上眼,發間的素銀珠钏在耳邊叮當作響,惹得心緒有些煩躁,她緊緊扯着缰繩,生怕墜下馬去。

人馬趕到城郊的驿站,趕忙地僻出住處安頓下來,。連天的燈火照亮了不大不小的驿站,牧雲陸和苓楚四眼相對,牧雲陸啓言問:“為什麽跟出來?”

苓楚淺笑幾聲,故作腔調,颔首道:“尋傳國玉玺嘛,沒有我你怎麽辦啊?”

“原來你不僅會批運,心思還在朝堂之上,我竟小看了你。”牧雲陸說笑附和了一句,負手在後同她并肩走在院子裏,“你出來可是得了苓聖師批準的?”

“我是為了殿下你冒着被我爹抽筋剝皮風險跑出來的。”苓楚舒袖而立,抱臂擡頭看向牧雲陸,“而且父親誓死效忠牧雲氏,我這麽做也算是在保全牧雲家的香火吧。”

牧雲陸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迎她入內,讓參軍替苓楚多安排一個房間安頓下來。她扭身去看,茶幾上溫着一壺清茶,是軍隊裏最常備的寒山茶葉,規格低了點,算不上上品,平時宮裏都不會貢,就算有也只是丢進衣櫥裏去味。

來到這兒,牧雲陸也沒有那些皇子毛病,他撩褂坐下,拿起茶勺輕輕攪拌茶葉,火爐細火煮着,一陣茶葉清香。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苓楚端起一杯茶在鼻尖嗅了嗅,輕抿一口。“可是有傳國玉玺的下落了?”

“這一路上肯定會有危險,這便是我不願牽扯你的原因。”牧雲陸蹙了蹙眉,心裏很是不安,想争那至尊之位的人實在是多,一路上截胡的人也不會少。

苓楚放下茶杯,偏頭笑笑,“作為天星聖女,守護牧雲氏,是使命,又何來牽扯不牽扯。”她傾身向前,拉近了同他的距離,挑眉,“而且,我是心甘情願這麽做的。”

她莞爾笑笑,不再說旁的,只是眯着眼遠眺,眼裏隐約夾着桌案上的火光,是說不出的擔憂。

陽春三月,氣候慢慢回暖,院裏的杏花鋪了一地,繁花似錦。

牧雲陸應付完軍隊裏的瑣事,就安排趕去城郊巡防營裏,上頭的參軍說軍隊裏有人發現了河洛的寶貝,說完呈上給他過目,既然經過了也就順路走些一遭罷了。

苓楚收拾好行當系在馬背上,微伸五指卻發現關節被缰繩勒的磨傷的皮膚,滲着血,她從包袱裏掏出一盒手脂來塗抹,是自己調的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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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味道沒有上次的香了。”牧雲陸走到馬前,将佩劍挂上,餘光瞥了眼她那雙傷痕累累的手。

“嗯,等六月越州的山茶花開了就能提煉香油了。”苓楚又沾了些抹在手背上,“只能将就那宮裏花房的茶花代替,顏色也不如之前的好。”

牧雲陸低眉笑了笑,道:“占星師的手是來指點星命的,騎馬這等事兒不适合你。” 他朝苓楚揚了揚手,打算親自扶她上馬,“還是我來帶你吧。”

“你這樣....不怕蘇姑娘誤會啊?”苓楚明知故問地問了幾句。

“她不會拘泥這些小事的。”

牧雲陸将苓楚扶上馬後再翻身上馬,他将人護在身前,手臂微微架起拉扯缰繩,卻不碰到苓楚手臂絲毫,身體間也無意拉開了一點距離。

眼下正是草長莺飛的時節,遠遠一片碧青,臨近花朝,沿着溪邊開了一叢野花,軍營裏風沙滾滾,活活掩埋了花香草香,就連溪流聲也是汩汩地沉重。

獅牙衛開路走進軍營裏,逢人一見都會恭敬地低頭避讓,牧雲陸高高坐在馬上,沒有人敢攔路阻擋,引路一路進了營裏。

軍營沿着山水安駐,小路曲曲折折卻甚是寬敞,人馬輾轉被帶進主庭,似乎那兒發生熱鬧的事情。

“軍營裏糙漢子多,打架很正常。”牧雲陸扶着苓楚下了馬,他勾唇偏頭看她,“我以為你同那些名門淑女一般,受不了舟車勞頓,沒想到你還挺能撐。”

苓楚低頭整理衣衫,回了她一個龇牙咧嘴的笑。

牧雲陸懷裏抱着佩劍往主庭走去,只見兩位将軍站在高庭上,旁邊木柱子上綁着一個士兵,經過嚴刑拷打已經遍體鱗傷,血肉模糊,觸目驚心,臉上手臂上皆染上了殷紅的血。

苓楚拂袖遮住了鼻子,往牧雲陸身後躲了躲。

“這是你們軍中之事,別讓我給擾了。”

聽兩位将軍簡單所述,那名叫王一甲的士兵在巡邏時挖到河洛遺物,被治了個妖言惑衆的罪,革了職位以示懲戒,苓楚無奈搖搖頭,軍營就是男人們之間的詭計,爾虞我詐也不比宮裏少。

忽然,隊裏一少年郎站了出來,拱手替罪,聲音铿锵有力,很是響亮,只是有些耳熟。

“寒江,你還沒沒有規矩!”

比苓楚更先反應過來的是牧雲陸,他擰眉沉聲問:“你也叫寒江?”

苓楚從牧雲陸身後鑽出來去瞧那人群中的少年,刀刻般的眉眼,熟悉的面孔輪廓,帶着少年的熱血朝氣,這是刻在人骨子裏的榮光,是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抹不去的。

那少年始終低着頭,拱手否認,“殿下您認錯人了。”

牧雲陸上前同他耳語幾句,苓楚依舊站在高臺上偏着頭細細打量他,穿着鐵甲布衣依然背着那把短刃,漸漸成熟的面孔依舊掩不去少年郎的氣息,堅毅的棱角,俊朗的眉眼拼湊在一起很是好看,墨色眼眸似有火光灼燒,沉穩中帶着傲氣,那是穆如姓氏給他的一世榮光。

“果然,天有異象,紫薇星大放異彩,天意讓我來指點星命,還真的來對了啊。”苓楚拂袖走下高臺,步伐輕松三兩步蹦跳走下臺階,她弓腰看向跪在跟前的穆如寒江,“哎,你可是星命所指的大端下一個帝皇,你以為躲這兒就沒人知道你了?”

場下人嘩然,被苓楚一番話弄得雲裏霧裏的,衆說紛纭。

穆如寒江眉峰深鎖,緊緊盯着牧雲陸和苓楚,抿唇不語,依舊不松口。

“紫薇星,別否認了,再說就沒意思了。”

“殿下和聖女認錯人了....”

苓楚傾身靠近穆如寒江,鼻子嗅了嗅,重重地點點頭,“薄荷檀香,香囊還随身帶着呢?”

牧雲陸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他就是當今首輔大人穆如槊之子,穆如寒江。”

苓楚搖了搖頭,聳了聳肩,笑意漸深。

身後兩人一臉震驚,面面相觑,拱手朝牧雲陸請示:“那穆如少主該如何處置?”

“先把人放了,待我把事兒查清楚再做打算,至于寒江,我會告知穆如大人,你們就不用管了。”

“是。”

苓楚同穆如寒江将綁在架子上的王一甲放了下來,小心地扶他坐下緩緩,苓楚擡眸瞪了眼穆如寒江,語氣并不好聽,“我跟你的賬還沒有算呢,這一次就算懲罰你了。”

穆如寒江被她這一句堵的啞口無言,不再理他,先将王一甲扶回帳內上藥,将人背起入內。

“這兒條件不好,傷口容易發炎,小心處理。”苓楚搭了把手,去端了盆清水替王一甲先擦拭傷口,她掏出随身帶的藥粉,特地在二人眼前晃了晃,“治傷的,沒摻毒。”

藥粉撒在傷患處,是火辣辣的刺痛,苓楚一邊拿繃帶包紮一邊注意他的神情,“你們軍營弄得跟地獄一樣,陰陰森森的,一言不合還要上刑。”

穆如寒江打量起周圍,回了一句:“這兒當然不比皇宮好,你也可以不來。”

她聽得出這句話是諷刺,苓楚也就張了張口,最後也沒說什麽。

王一甲強忍着痛靠在床上,平息着心緒,苓楚把藥粉放在桌案上,指了指:“每日三次,這幾天就不要碰水了。”

穆如寒江怔了怔,點了點頭。

苓楚擡手撩開帳簾,離開帳篷。

王一甲緩緩躺下,翻了個身看向穆如寒江,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她就是畫上的那個姑娘吧?”

忽聞一陣馬蹄聲,迅疾逼近,瞬間揚塵飛土,逼得旁人退讓。

苓楚秀眉蹙起,滿眼愁光似溢出雙目,凝神相望這從帳篷走出來的牧雲陸,只見他面目染有寒光,可面上陰翳逐漸消融,愁容盡去。

“發生什麽事兒了?”

“在周邊的地下挖到河洛的遺物,上面印有宛洲的标記。”牧雲陸百思不得其解,“咱們得去一趟龍淵閣了。”

苓楚點點頭,“咱們回驿站先收拾一下,明日出發。”

黃昏時刻,天降大雨。

沉寂許久的天穹被春雷喚醒,傾盆大雨嘩嘩下着。

苓楚站在屋檐下,雨滴滴答答地落在鋪滿一層苔藓的石頭地板上,寒冷氣息似鑽骨一般入體,山林間的小驿站氤氲水汽,她緩緩伸出手去接雨。

一滴兩滴,落在手心上,只有徹骨的冷。

她每日都會站在宮牆上等着那個鮮花怒馬的少年回來,一等就是一年了。

只是見過幾次面,卻覺得相識很久很久了。

她第一次聽到穆如寒江的名字,是在筆錄上,記載着這個穆如家的小兒子,将會是大端未來的帝皇。

再見的時候,是在四海歸一殿上,少年蒼白的面孔死寂沉沉,就像一盞正耀眼的燈火,在她眼前慢慢燃盡一般。

闊別一年,她還是等到了那個少年。

雨滴絲絲縷縷地屋檐往下墜,苓楚撐着竹骨油布傘往驿站外走,山間泥濘小路頗多,踩髒了那雙布繡鞋,苓楚拎着裙裾一步一步走着,繞開坑窪。

樹下站着的少年靜靜看着她,身上衣裳早就濕透,目光無神地注視着走來的女子,伴着耳邊滴滴答答的雨聲,它竟然看的有些入神。

他眉頭漸漸擰起,視線一路直勾勾看着她,直到她将陷入泥濘的鞋子掙出來,他才提步趕了上去。

“山路難走,我來背你吧。”

穆如寒江大力扣住苓楚的手腕,一把将她拽過身來。

苓楚舉高了傘去瞧他,雨水順着發梢在臉頰邊滑落,她看着穆如寒江的面孔,竟饒有趣味地打趣了一句。

“原來,你還知道虧欠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來更新啦啦啦啦!因為這個星期真的諸事不宜,學校的事情真的弄得我火大了,所以這兩天就都沒有心情更新了,希望大家能夠理解吧!不想将負面情緒通過作品的形式傳達給大家啦,畢竟咱們這兒是發糖文啊,所以還是希望大家多多理解!謝謝小可愛們!

☆、【少年歸】

“明知下雨怎麽還往山裏走,牧雲陸呢?”

穆如寒江眉峰深鎖,沉聲說了她一句,在她跟前蹲下将她裙腳上的泥擦了擦,回頭看了看她示意讓她上來。

苓楚也毫不客氣地趴上了他的背,一頭靠在他肩膀上,右手舉着油布傘随着步伐一顫一顫的,穆如寒江偏頭瞥了她一眼,不打算計較什麽,僵在原地将人背好,注視着眼前這場無休無止的山雨,終究合眼嘆了口氣,順着山路離開。

“這麽久了,你跑哪兒去了?”苓楚勾着他的脖子,一個勁兒追問。

“在軍營裏。”穆如寒江颠颠後背上的人,步步沉重有些吃力。“那你怎麽來這兒了,還跟着牧雲陸。”

苓楚滿腹無奈,雙臂自然耷拉在寒江肩膀前,“皇宮紛争四起,奪嫡風波愈演愈烈,陸殿下出宮我自然是要跟着的。”

“怎麽?聖女算出點什麽來了?”

“陛下病重,那儲君之位空懸數年,皇子們都蠢蠢欲動,誰尋到傳國玉玺誰就得到那兒至尊之位。”

苓楚眼皮耷拉着,突起睡意,想必是趕路勞累睡不安穩,就連精神勁兒也差了,趴在穆如寒江厚實的背上竟然起了睡意,砸吧砸吧小嘴,手中的傘搭在肩膀上,沉沉睡去。

穆如寒江只覺她的腦袋重重往下垂,傘骨一下又一下地膈着自己後腦勺,回頭見她已然熟睡,溫熱鼻息打在自己耳朵,有些癢癢的。

“這都能睡着?”

由于驟雨,天色暗的早,穆如寒江背着苓楚回了驿站,掌櫃剛準備上鎖,門便被人狠狠踹開,吓了人一跳。

掌櫃年紀大了,正眯着眼睛打量眼前這個有些髒兮兮的少年郎。

穆如寒江将人掂了掂,冷眼掃了掃掌櫃,面沉如水,“去煮完姜湯。”

掌櫃的連忙放下手中的鑰匙,急急忙忙跑進廚房,“好嘞好嘞,馬上來。”

穆如寒江的衣裳已經完全濕透,沾濕了苓楚的衣衫,他把苓楚送回房間,打火點燈,準備解下衣裳擰幹。

正當他準備解開衣帶的時候,牧雲陸拉開了房門,穆如寒江敞着亵衣回頭去看門前的人,牧雲陸頓時來火,瞪眼打量着穆如寒江這番模樣,再看看躺在榻上的苓楚,沉聲質問。

“你幹什麽呢!”

穆如寒江不明所以,“我把她送回來啊。”

“解什麽衣裳啊!”

“濕了。”穆如寒江在牧雲陸面前将袖子擰幹,努努嘴脫下外衣,“我寒江堂堂一君子,絕不會趁人之危。”

牧雲陸白了他一眼,将人轟了出去,讓底下人給他一套幹衣裳換上。

“她淋了雨,我讓廚房給她熬姜湯了,你記得讓她喝了。”

穆如寒江把衣裳換下,探頭望望房間裏正睡得香甜的苓楚,暗暗松了口氣,将短刃背上準備離開。

“你去哪兒?”牧雲陸瞥向他,冷言質問一句。

“既然不能待在軍營,那就離開罷,天下之大,總有容得下我寒江的地方。”

牧雲陸将姜湯端來,擱在一旁放涼,他舀着姜湯一邊同穆如寒江講道:“天下之大,容得下寒江,但卻容不下穆如寒江。”

“你會回來的,就算不是為了穆如家。”

牧雲陸說這話時,餘光瞟向了榻上的苓楚,她輾轉幾回,秀眉緊擰,似在做夢。

“走着瞧吧。”

穆如寒江并未多說,拿起門邊的傘,走出驿站。

一夜風疏雨驟。

苓楚吃力地撐起身,一看窗外,已經清晨了,桌案上的燭臺已經油枯,隐約冒着青煙。

客房外,牧雲陸正靜靜地望着手中的金屬小球,沉默地思考。

昨夜他已經将金屬小球的外殼解開,但是這其中的小石頭卻依然未知是何物。

“看什麽呢?”

苓楚換了身衣裳披着兔絨鬥篷從客房裏走了出來,牧雲陸垂下眼眸将小石頭握在手心裏,轉身去瞧她。

“在看昨天拿回來的東西。”

牧雲陸繞過木柱走向苓楚,擡手覆在她的額頭之上細細感覺,松了口氣,“好在沒有風寒。”他收回了手,語氣也不由放輕松了些,“把姜湯喝了吧。”

濃郁的姜湯端上來,苓楚捧過碗吹涼才小口小口抿着。

牧雲陸抱臂而立,靠着柱子看她,直到那一碗姜湯被喝了個精光,才淡淡開口:“昨兒你還記得誰送你回來的麽?”

苓楚靜默地放下了碗,雙目注視着窗外的杏花,淺笑,“是寒江。”

她薄唇翕動,想說些什麽但還是咽了回去。

過了良久,她回過神來看向牧雲陸,問道:“我們是要啓程去龍淵閣麽?”

“嗯,是要去一趟。”牧雲陸點點頭,但還是擔心苓楚是否能夠消化趕路的辛苦,“我們一個時辰後啓程?”

“好。”

匆忙收拾後,牧雲陸領着一小隊人馬往龍淵閣方向趕去,起初走的還算順利,除了長途騎馬讓苓楚有些吃不消外一切都還正常,然而過了一兩個時辰後苓楚覺得越發不對勁,胸悶得厲害,腦袋被晃的暈乎乎的。

“沒事兒吧?”眼看苓楚的臉色越來越差,牧雲陸實在不忍心再趕。

苓楚翻身下馬扶着樹幹幹嘔了起來,憋的臉通紅,嘴唇卻是蒼白的,“沒事兒,我能撐。”

牧雲陸深深嘆了口氣,到馬背上取下水囊遞給她,輕撫她後背,“別硬撐,實在不行咱們原地歇息一陣。”

“對不起,拖累你了。”苓楚仰頭喝了口水,很是難為情,“若不是我硬跟來,你也不會被我耽誤。”

“傻丫頭說什麽呢!”牧雲陸手指點點她額頭,酒窩輕陷,“你也是擔心我而已,算不上拖累。”

他高高地挑起眉,望着茂密繁盛的樹林。

“就當做欣賞山景了。”

牧雲陸吩咐隊伍原地休息補給,站在馬旁尋着幹糧補充體力。苓楚靠在樹幹上,順着逆光看向牧雲陸的背影,心底一暖,而在這一瞬,她的腦海裏竟然浮現出穆如寒江的背影。

不知所起,稍縱即逝。

忽然,草叢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苓楚快去反應過來回頭去望,只見身後蘆葦随風搖曳,并未有人,也就放松警惕不再多想。

雨後的泥路有些濕潤,只需要輕輕一踩便能留下痕跡,一把鋒利刀刃在泥土裏緩緩靠近這牧雲陸的腳底下,聲音極輕不易被發覺。

苓楚只覺得心裏不舒服,總覺得有些什麽在周圍一般,眼神四處亂瞟,她搖搖頭将水囊挂在馬背上,準備上馬離開。

“再過一刻鐘,咱們就出發。”

這裏樹木繁盛,雜草叢生,身後的一大片蘆葦比人都高,密密麻麻的連飛過的鳥影都敲不見,埋伏在附近的殺手都隐在金色蘆葦叢裏,等候時機,正虎視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目标。

牧雲陸卻笑的淡然,手無意間搭在腰間佩劍柄上,食指輕敲幾下,背對蘆葦叢而站,眸子微微眯着像是在思忖什麽。很快那幫子殺手就暗中一步步靠近着,陽光一照,有刀刃反着光刺的他微微蹙眉。

一瞬間,林子裏走出一堆殺手,高高舉刀将人馬團團圍住,苓楚緊緊攥着牧雲陸的衣角躲在他身後,眼睛瞪大不敢喘氣,認命般咽了口唾沫。

牧雲陸指尖一轉,抽出腰間長劍,鋒芒銳利狠狠朝殺手刺去。苓楚躲在樹後看着林間血液迸漸,一片血淋淋,眼眸裏閃着淚光,心随着牧雲陸的步伐随之跳動,高高懸在喉嚨頂上。

人群中翻飛的身影,一招一式穩妥直中要害,劍光耀眼,星眸閃動,他劍鋒徑直捅進殺手腹部,應聲倒下,劍尖輕挑開那人衣衫,定睛瞅見殺手身上的令牌。

南枯家的,是牧雲合戈的人。

牧雲陸抿抿嘴唇,望望樹後的苓楚也算心安了,他縱身一躍一串行雲流水的招式橫穿人群,抵擋着衆殺手的圍攻,只怪殺手人多勢衆刀劍無眼,幾刀狠狠割在牧雲陸的腹部和肩部,傷口頗深,血液溢出。

原躲在樹後的苓楚再也待不住了,看着牧雲陸長劍深深插.入泥濘之中,吃力地撐起身體半跪在泥地裏,嘴角淌着血,星眸似染上猩色一般,眼皮沉重地耷拉,只覺疼痛快要吞噬理智。

“陸殿下!”苓楚一個箭步沖上去,再也顧不了是否安全,幾個殺手似乎也不留情地将苓楚圍了起來,見她身上戴着天星閣的令牌,面面相觑。

苓楚撲在牧雲陸跟前将人扶起,眼淚和淡淡血液流入嘴裏只覺苦澀,她擡起牧雲陸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雙眸子惡狠狠地盯着這幫子人。

“你們主子想動我們,野心不小啊,都找到天星閣的頭上來了...”

殺手們面面相觑,相互對視,皇極經天派的天星閣向來是九州大族,九州星命世家,信仰星命的九州各族都奉天星閣的星運為聖言,無人不敢不信。

敢殺天星閣的聖女,逆天而行,必遭星命報應。

只是放了他們殺手們回去更是死路一條,随之一殺手長刀霍霍揮起,刀光一閃。

苓楚将牧雲陸護在身下,不曾有一絲驚恐膽怯,只聞一陣刀光厲聲,一把長刀被一人輕輕一提,反手往那揮刀的殺手快速擲去,苓楚緊緊閉上眼睛等候大刀一落,就聽見一聲慘叫。

她正想回頭去看時,只見金色蘆葦蕩裏一布衣少年騎馬馳來,手裏一把短刃在指尖游刃有餘地揮過,劃出一道血色的弧線。

苓楚眼睑微顫,薄唇翕動,望着那鮮衣怒馬的少年,朝她走來。

她等了許久的少年郎,無論過了多久,只要她有危險,就一定會在。

作者有話要說: 來更新啦啦啦啦!因為最近真的挺忙的,所以更新的不是很勤快啊,加上在忙乎楚喬傳實體書的事兒所以有些耽誤這邊的更新了。寒江哥哥終于要情商上線了,接下來看寒江如何撩妹把聖女姐姐娶回家哈哈哈哈哈哈!

ps:群裏有不少小可愛都希望我寫小美好的衍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會看啊,畢竟我寫了這麽多部全都是古裝衍生,青春衍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給我一個星期就能把小美好看完,你們希望看到小美好的衍生麽!

☆、【思帝鄉】

“寒江!”

苓楚眼睛紅了一圈,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還沒哭出聲來就生生憋了回去,隐約覺得肩頭的重量緩緩往下滑,她緊忙抱住牧雲陸。

“陸殿下!陸殿下!”

見牧雲陸負傷嚴重,穆如寒江也不打算同他們糾纏,短刃在指尖旋轉起來,一躍跳下馬鋒刃刀刀斃命,并不留情。

苓楚深呼吸着讓自己冷靜下來,随即擡手去探牧雲陸的脈門,又探了探額頭。脈象浮動,氣息不穩,加上負傷流血,情況并不好。

“我們先離開這兒。”

天降小雨,又處在山林之中,為了躲避殺手追擊,他們不能回驿站,只好順着山路一直走,穆如寒江帶着二人一路走。苓楚走在穆如寒江身後一直幫襯着,天公不作美,雨一直下個不停,三人的衣裳都沾染了雨水,濕漉漉涼浸浸的。

“咱們得找一個地方落腳,給陸殿下看看傷口。”

只是山林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逢雨天,更難尋到村落安頓下來。

“算直線距離,估摸着離一水村不遠了。”

山雨欲來,三人趕到一水村的時候已經天色暗下來,家家戶戶都關了門。

“開門,請開開門!”

苓楚使勁拍着一家的門,急匆匆地叫喚着。

開門的是一個獵戶,身材魁梧,半開門往外看。

“我朋友受傷了,請幫幫忙!”

好心的獵戶給三人開了門,把裏間的小廂房騰了出來給他們安置,苓楚将牧雲陸摟在懷裏,一雙眼睛戒備地望着四周,心裏着急的很。

三人身上都淌着雨水,獵戶和他夫人好心地将幹淨衣裳給三人更換,苓楚從懷裏掏出一個銀錠子遞給那獵戶。

“謝謝您幫忙...小小心意...”

獵戶連忙推辭,“姑娘客氣了,你還是快看看你的朋友吧。”

穆如寒江瞥了眼苓楚,見她摟着牧雲陸一臉擔心,心裏郁悶得很,他擡手指指苓楚的肩膀,嘟囔了一句,“我來扶着他,你去拿點藥吧。”

苓楚點點頭,跟着獵戶去廚房順點姜湯。

牧雲陸估摸着傷的厲害,傷口尚未止血覺得疼的慌,手腳并不安分。

“哎哎哎你坐好。”穆如寒江并不習慣照顧別人,扶着人他也是滿腹無奈的。

他擡手把牧雲陸小心躺下在榻上,替他檢查傷口,卻被他一雙手給推開。

“我沒事...”

“哎,你死這兒了苓楚怎麽辦啊。”穆如寒江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想被你們牧雲家的人逮回去,落一個見死不救的罪。”

“苓楚可是無辜的,南枯家的人想殺我,但是苓楚不能有事兒。”牧雲陸順順胸口咳咳。

穆如寒江替他解開外衫給他更衣,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喲,你還挺在意她的。”

“你不也挺在乎的麽?”牧雲陸就着傷口脫下血衣,擰眉忍痛,偶有幾陣悶聲,“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心思....”

穆如寒江把血衣悶頭甩到牧雲陸身上,一松手将人身子重重跌在榻上,害得他一陣刺痛,吃痛地喊了一聲。燭火下的那張臉英武不凡,一雙星眸凝威,眉宇間盡顯鋒芒,狠狠回了牧雲陸一個眼神。

他回頭瞥了眼牧雲陸,神情平淡地垂眸抿唇,随後緩之又将血衣折好準備拿出去洗。

床榻上的人已合上雙目,昏昏沉沉地睡去,從緊擰的眉毛看得出他是實在疼的厲害。

苓楚端了碗姜湯和幾瓶藥粉來,見牧雲陸已經睡下擡眸看了眼穆如寒江,“先別睡,得處理傷口了。”

“這幾個藥粉都很好用,平日我們打獵受了傷都用這個。”獵戶熱心地道,還給他們備了些飯菜,“咱們家還有姑娘家,所以盡量小聲點,可別吓壞了她們。”

苓楚支開穆如寒江去廚房拿點酒來,則她跪坐在榻上細細地替牧雲陸處理傷口,将傷口處的衣裳用剪刀剪開,用熱毛巾先擦拭血跡爛肉,再用藥粉敷上一層包紮止血。好在傷口不是很大很深,未傷及肺腑,但還是得修養一段日子。

房間外,穆如寒江正垂着頭靜靜望着手裏的香囊,沉默地思考着什麽。

他在想,苓楚是不是真的喜歡牧雲陸,這是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

如果她真的喜歡牧雲陸,又為何不直接求皇帝賜婚,她堂堂天星閣聖女甚至更甚那些公卿之女,若是請求賜婚皇帝不可能不答應;但如果她不喜歡牧雲陸,又為什麽對他這麽好呢。

苓楚推開了門,已是滿手血跡,她靠在門框上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穆如寒江本沒有在意,誰知道她的咳聲越來越誇張。

“咳咳咳....”

“別咳了,又不是你受傷了。”穆如寒江把酒擱在桌子上,颦眉走了進來。

苓楚坐在榻上,方才的擔驚受怕已經全然忘記,她唇邊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我就知道。”

他卸下後背上的寒徹,眼睑下垂,淡淡地瞧她,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知道什麽。”

苓楚仰起頭,雙眸見帶有明顯的深意和示好,定定地與他對視。

兩個人說也不說話,就這麽相望了半盞茶的時間。

穆如寒江眼神微微閃躲,忍不住開口,苓楚忽然微微啓唇,語氣帶着遲疑:“你是不是....”

穆如寒江皺了皺眉,脖頸處喉結滾了滾。

“你是不是......”苓楚認認真真地打量他一次,語氣低沉,“你是不是喜歡蘇語凝啊?”

穆如寒江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被她吓岔氣,他冷哼了一句:“你的眼睛長在後腦勺的麽?”

苓楚嘆了嘆氣,拍着心口說:“那就好,我也不用夾在你們中間難做...”

聽她言語間的慶幸之意,穆如寒江心生好奇,問了句:“為什麽這麽問?”

“之前宮裏都說穆如家三少主護着咱們的星命皇後,我也是擔心,畢竟陸殿下喜歡蘇語凝,我可不想你們倆為了她翻臉,害的我難做。”

“牧雲陸喜歡蘇語凝啊?怎麽,他想當皇帝?”他揚起眉,有心多問了一句,“你不是跟牧雲陸走得很近麽,你不應該胳膊肘往他那邊拐麽?”

“我跟陸殿下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可不是你想的那種兒女情長。”這話從自己說出來苓楚自己都覺得違心,她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嘆了一聲。

穆如寒江雙臂抱胸,歪在門框邊看她,直勾勾地并不忌諱,淡淡開口:“剛才那些是南枯家的人?”

淩遲靜默地把掏出手絹擦拭手上的血,回頭間雙目注視着負傷的牧雲陸,良久才說:“應該說是牧雲合戈的人,現在皇宮裏穆如和南枯兩家對峙瓜分權利,亂的很。”

她沒有講下去,後半截話只以幾聲無奈的嘆息代替。

空氣沉寂許久,聽到屋外又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随口問:“這安全麽?”

穆如寒江點了點頭,“這兒是蘇語凝教習嬷嬷的家,還算安全。”

苓楚欣慰點點頭:“那就好,陸殿下受傷得多将養一陣子了,剩下的就靠咱們倆啦。”

“安了,就算他撐不住了我也會把他送回天啓的。”

“......”

夜深人靜。

苓楚睜着眼睛躺在床上。

因為小屋子房間不夠,餘下的一間騰給了牧雲陸和穆如寒江,苓楚只能跟蘇語凝擠着睡。這一日下來已是身心俱疲,但是眼下毫無困意,她發了好一會兒呆,輕手輕腳地輾轉一下,換了一個姿勢。

“怎麽了,是不是床太硬了睡不着?”蘇語凝輕聲問了一句。

苓楚翻身起來将衣衫穿好,她嘆了口氣,猶豫了許久,回頭看向蘇語凝,“能陪我聊會兒麽?”

小村子裏空空蕩蕩的,地面上帶着雨後的濕意,泛着淡淡白光。

二人裹了衣裳走到了村邊的江邊,坐下石頭邊上靜靜靠着,望着月朗星稀的天,山林外的那方天際還是幽幽的墨藍色,挂着一輪象牙白的弦月。

苓楚仰頭看着前方茂密林子,一簇簇青翠,終究收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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