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血光(1)
血光(1)
“本王已于路邊找了個乞讨之人扮作郡主,”順勢瞥了瞥身後,他春風得意,只覺自己想出了個錦囊妙計,“郡主那般富裕,如今大宣無人不知,山匪定會願意作交換!”
又怕這丫頭說他欺負弱小,他咧唇補上一句:“本王給了他銀兩,他說他能從匪賊手中逃脫。”
可雲暮搖盯着面前被麻袋套着的粗壯之影,萬般震驚道:“可是殿下,此人……是個男子啊!”
程遠蕭聽罷撓起了腦袋,一臉困惑着:“蒙了面,套上了麻袋,你是如何能看出的?”
心底有些恨鐵不成鋼,雲暮搖咬了咬牙,眸中漾開淡淡的笑意:“可能是郡主嬌小玲珑,而他,高大威猛!”
聽這二人廢話了好一陣,陸宛衣頓覺自己是時候該出場了。
嚴肅地戴好了面具,理了理高雅的華裳,她緩步走向偏堂,邁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我當是何人來了,”捂唇浮誇作笑,她眸光一沉,露出兇狠之色,“原來是殿下來英雄救美了。”
欲入堂解綁的程遠蕭慎重一退,立于院落中臨危不懼道:“本王帶了燕京銀行的行長,寧陽郡主來換持質,快把本王的婢女放了!”
如同雲暮搖郁悶的模樣左右打量着,她小聲提醒着這位鐵憨憨,提醒着她與這被麻袋套住的男子二人之間的差別。
“可他分明是個男子,又怎會是那花容月貌、瑰姿豔逸的郡主?”
程遠蕭詫然回眸一瞥,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可惡,你竟然也能看出來。”
随即望向那麻袋,他無奈一嘆:“既然如此,那本王也留不得你了!”
“美人姐姐!”聽聞此言,那雄壯的男子忙将麻袋一把扯下,眼含淚水地凝望着她:“你就收留我吧,美人姐姐!”
陸宛衣措手不及,見着一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極其妖嬈地向她歡奔而前,嗲聲嗲氣地苦苦哀求道,在這冰天雪地裏十分違和,她不禁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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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為姐姐洗衣做飯幹粗活,”那男子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再次哭泣着,“我不想再回街巷乞讨了!”
此人不管不顧地飛撲而來,作勢想就此抱住她的大腿:“姐姐人美心善,定然不會拒我的!”
她思緒一止,一時竟忘了躲閃,回神之時,已被一股力道拉至了一旁的清懷中。
壯漢撲了個空,倒在地上傷心欲絕,翻來滾去撒起了嬌。
“拖下去。”她聽見身旁清顏冷聲啓唇,随後旁側的幾名随從立馬大步走來,欲将這男子拖走。
可這膀大腰圓的男子實在太重,這幾位随從拖了許久,硬是拖不動。
見着此景,他眸光暗沉,再而幽幽開口:“再來幾人。”
“這位哥哥也太可怖了,”那壯漢将拖他之人輕巧地推開,埋怨地嘟起了嘴,“美人姐姐!可以不愛,但求莫傷害!”
陸宛衣鮮少見到這場面,驚訝地張了張嘴:“要不……手下留個情?”
“此人任你處置。”沉默了半刻,謝商臨陰沉着臉輕聲回着。
明了地挺直了身板,她譏笑一聲,擡高了語調:“那便扔到荒山雪地裏,讓他自生自滅。”
他聞言又忙湊于她耳旁,悄聲告知道:“此人太過魁梧,這些人興許押不住……”
還有這種境況……她瞧着那幾位随從吃力地擦着汗,氣勢不減地揮了揮衣袖:“那便扔到宅院門口吧。”
“美人姐姐,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在石階上坐起了身,壯漢垂頭喪氣,随之鬼哭狼嚎起來,“說棄就棄,盡是望不見我一點的好!”
雲暮搖看愣了良久,一言難盡地瞧向三殿下:“殿下适才還說,他會自行逃脫。可奴婢怎覺着,他似是賴着不肯走了……”
“噓,小點聲,”擡手偷偷示意着,趁此時機利索地解開繩索,程遠蕭握着其手腕便向庭院外奔去,“這是戰術,趁現在快溜!”
眼見着此二人這般輕松地逃脫了走,陸宛衣故作不甘地前去追趕,卻又見橫在身前的壯漢向她伸了爪:“你們休想……”
“我只想留在美人姐姐身邊,”啜泣聲越來越大,那彪形大漢忽然哭得梨花帶雨,“哪怕姐姐日日夜夜鞭撻我,我也心甘情願!”
含淚掩面,壯漢又低喃道:“或者姐姐親手取我之命,我此生亦是無怨無悔!”
她連忙一躲,深吸了一口氣,忍無可忍道:“快把他趕走!”
淡然淺笑着,身旁那颀長的清影終是邁開了步子,行至壯漢身側,意味不明地斂下了眸。
“奉勸你一句,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見其止住了抽泣,他仍是言笑晏晏:“我可是未在說笑。”
感到眼前之人透出的道道陰冷,壯漢咽了咽口水,慌忙起身向她揮了揮手:“美人姐姐,有緣再見啊!”
未等她反應過來,那威猛的身影已然跑遠了。
她滿臉幽怨地看向他,怨憤般問道:“你剛才為何不趕走他?”
而他卻是悠游自若,唇邊揚起一絲興致:“想看宛衣怕暴露身份,想怒卻不敢怒的模樣。”
“太惡劣了,你們每個人都太惡劣了!”滿腔怨念無從發洩,她握緊了拳,跺腳憤懑道。
被捆綁的人質逃跑得如此容易,身旁的共犯還在看她的笑話……想到這裏,她悲痛地捂住了心:“竟然這麽輕易就讓三殿下把人救走了,我這精心策劃的綁架就如此毀于一旦……”
斂眉忍住了輕淺笑意,謝商臨直立着松形鶴骨般的身軀,忽而問着:“接下來作何打算?”
“當然是回京城,”豐陵這一旅途總算是結束了,過程很艱辛,但任務圓滿完成,她張開雙臂,感受着冬日暖陽,快活地轉了幾圈,“我可是有好久沒見到可愛的員工們了,這些天簡直想念瘋了。”
他微然颔首,眸色歸于平靜:“也好,我們回燕京銀行。”
她凝眸而視,似要與他達成默契:“總行閣館。”
瞬間了然,他正色而回:“一如尋常。”
“不對,”越想越不對勁,陸宛衣沉思半晌,總覺得自己被套路了,“你的傷勢早就好了,我為什麽還要留你在閣館!”
之前被迫和他同居,是為了照顧受重傷的他,這日子久了,怎麽有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就習以為常,他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之人,她冷靜地分析着,總覺着這其中有圈套。
“宛衣是想趕我走?”
正如是想着,她頓然聽着清泉般的嗓音流淌過耳畔,眸中清寂的少年神色黯淡了些。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他輕然嘆息,斂笑垂眸,“宛衣定是尋了新歡,便忘了舊愛,将謝某棄之如敝履。”
陸宛衣:?
本是極為荒謬的話,若是他人說出定會油膩,可配上他這清冷谪仙般的身姿,竟滋生了想要護他的沖動……
她一定是被他的美色蠱惑了……
念及此處,她驀然想起了另一道清隽的身影。
回憶起薛弈舟這些時日的出色表現,勤勤懇懇地打點着燕京銀行,她不由地贊嘆道:“說實話,薛公子才貌雙全,家世顯赫,是城中萬千女子夢寐以求的夫郎,我……”
“宛衣大可去尋他,”可話還未說完,她便被他凜聲打斷,“何必要在我身上……耗費諸多時日。”
語畢,他再是不道一語,拂袖轉身離去。
陸宛衣察覺氣氛有些怪異,脫口喊道:“喂!你別……”
可他卻對她再是不理,即使與她一同回城,也不願與她言說上一句。
坐于馬車內,她掀開帷幔,望着行在最前的,那道馬背上的流雲身影。而他似心無旁骛地向前而行,不曾向她回望一眼。
從未見過他如此冷然的一面,不知他為何氣惱,她剛才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薛公子……
左思右想,想起他那不願回首的悲涼身世,她好像明白了什麽。她該不會無意間……踐踏了他的自尊心吧?
怎麽辦,這種時候該怎麽解開這道誤會?不管能不能化解,他現下與她相隔那麽遠,根本連說上話的機會都沒有……
陸宛衣決定停止作想,等回到京城,再找個時機,與他好好說上一說。
不再欣賞沿途之景,她在馬車內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打了打哈欠,惬意怡然地沉睡了去。
直到馬車停穩了多時,她才從睡夢中清醒,明了已是回到了燕京城。
走出馬車的霎那,燕京銀行赫然浮現于眼前,她見狀一愣,瞧見衆人正伫立于錢莊門口,朝她暖心地招手相迎。
知绫歡奔上前,想了一瞬,委屈而道:“郡主,你可算回來了!奴婢都要相思成疾了!”
“阿姐要不要誇誇我?”趁此情形忙邀功領賞,陸謙堯對她咧唇一笑,自豪地指了指大堂內,“我可是将銀行的一切打點得井井有條。”
撇了撇嘴,知绫萬般公正地反駁着:“那分明是薛公子的功勞,小王爺恬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