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光(2)
血光(2)
薛弈舟聽言輕笑,與面前這抹明麗柔聲道:“恭迎宛衣回家。”
“家?”輕盈地躍下馬車,她疑惑地念着。
順着話語,薛弈舟緩聲作答:“燕京銀行便是我們所有人的家。”
“說得也是,”朝衆人綻放着笑顏,她踏入錢莊,心覺這裏的一切她都太為思念,“我們可是相親相愛,從來不卷!”
停于錢莊外的馬車駛向了遠處,連同那道清冷身姿一起離了去,陸宛衣不自覺地回眸一望,又回過身故作輕松地淺然而笑。
“不對不對不對,方才我見着,先生一眼未顧便離去了,”似是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陸謙堯凝眸而視,像是何事皆逃不過他的法眼,“先生向來謙和溫雅,你們莫不是鬧不和了吧?”
憶起那日她被采風官圍堵的景象,陸謙堯好心提點着:“如今整個京城都知曉你與先生有私情,這若是傳出去,這銀行的買賣生意鐵定會一落千丈。”
“怎麽可能呢!”頓感錢莊在瞬息間寂靜,她連連擺手,似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他是我手下,敢對我動怒,莫不是……瘋了不成!”
知绫重重地一點頭,對此深表贊同:“郡主言之有理,奴婢若是敢對郡主有一絲不敬,奴婢便是不願活了。”
再次朝衆位粲然一笑,畢竟銀行還要開張,她巡視了一圈,便命着員工各自去忙活。
本以為脫離瑄陽王府的催婚,她便能潇灑自如,随心所欲。可誰又曾想到,自己莫名成了“當紅明星”,不僅要重視自己的公衆形象,還得重視八卦對銀行的影響……
可那人已在自顧自地賭着氣……
明明是她的手下,卻要她去低頭,更氣人的是,他那氣場還比她強……她如果不去和解,那人謀逆叛亂在即,估計自己将來會死得很慘吧?
她本是不想将他顧及,但為了銀行的生意着想,她才決意去前往他的居所看望一番,順便安撫他一頓……
嗯!這個借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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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終于可以找個借口去向他道歉了,這樣就可以不用被他人懷疑是她委曲求全地向他妥協,她可是為了銀行,為了事業才甘願如此忍氣吞聲。
一切都是為了茍活,都是為了她的致富之路,她稍微放低一下身段,也是應該的!
陸宛衣頓覺自己的說辭無懈可擊,正如是而想,堂內客戶等候區隐約飄來了幾聲議論聲,頓時引起了她的注意。
佯裝自然地走近,她豎耳一聽,便聽到一女子悄聲說着:“你們聽說了嗎?據說欽天監觀測近日有熒惑守心之象,此乃大兇之兆,估摸着要變天了。”
“傳言連禦林軍都已被調動,更何況那城外的兵馬,”坐于其身旁的布衣男子挪近了些,小心翼翼地與之言談,“這幾日,咱們還是少出門得好。”
“可不是嘛,陛下已下令全城戒備,卻始終不知,謀逆者是為何人。”那女子掩唇道着,擡眼張望了幾瞬,似怕引火上身。
另一旁花枝招展的女子聞語輕笑,毫不顧忌地擡高了語調:“要奴家看啊,陛下定然知曉是何人所為,只不過不與百姓透露罷了。”
“大宣要亡了。”
一聲渾厚滄桑之音震蕩在大堂中,引堂內衆人一齊瞧望。
開口之人,是那陡音先生。
方才言語的女子有些着急,慌忙小聲喊道:“陡音先生,這可不能亂說,小心掉腦袋。”
默默走開了身,陸宛衣穩步行出錢莊,表面十分鎮定,內心卻慌到不行。
雖然早就知道豐陵之旅過後,那暗藏深處的不臣之人便會着手于謀亂之事,謀劃了多時,是時候該動手了,可真正置身于這一場動蕩中,她仍是惴惴不安。
怎麽辦……還沒有問出這前世的結局如何,還不知道她離開這前塵的節點在哪,更糟糕的是,她還和那關鍵人物鬧僵了……
回至總行閣館,她望見案桌上整齊擺放着銀行各處網點錢莊的賬本,取了一本順手一翻,賬本皆被工整地理算完畢。
此人還算有點良心,就算生了氣,也不忘完成她所交代的任務。
她滿足地合上賬冊,決定與他握手言和。
可當她叩響雅間房門時,她卻發覺裏邊未有一絲動靜。猛地推開門,屋內空蕩一片,她恍然一愣,曾經居住在此之人已是離去。
他這回該不會是來真的吧?可真要生悶氣,也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啊,她還要靠他知道後續之事,還要靠他保住燕京銀行呢……
想了半刻鐘,她急忙沖出閣館,去尋找那手下的蹤跡。
趁這一切還能扭轉,趁這莫名其妙斷裂的關系還能挽回,她定要力挽狂瀾。
為了這個世界的和平,為了她的金榜之位,她絕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主動出擊。
天色漸漸暗沉了下,寒風蕭瑟,枝桠亂顫,如同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陸宛衣踏着落霞的餘輝,順着記憶中的路線,尋到了那野心昭昭之人的居所。
她前腳剛走入院落,後腳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清晰洪亮之音。
“郡主請讓開,本王今日非要讨個說法不可!”
驀然回望,她不覺愣了神,見程遠蕭帶着一群侍衛快步行入庭院,手中還持着一把鋒利的長劍,在夜色下泛着隐隐鋒芒。
這架勢……看着要出大事……
她故作親和地眉語目笑,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殿下……有話好說,別舞刀弄槍的……”
這到底什麽情況……這三殿下該不會查出了此人的謀反之舉,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要将他就地正法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該怎麽辦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患難之交,她該站哪個陣營啊喂!不對,她是不是可以直接開溜啊,這二人之間的恩怨關她什麽事……
程遠蕭卻對她置之不理,與她擦肩而過,眸光凜冽,長劍直指亮堂的軒宅雅居:“有本事行卑劣之事,竟沒本事出來承認?”
閑适的跫音似被夜風帶了來,步調悠緩,那冷寒的身影從屋內行出,與朦胧的月色相融得恰到好處,僅是行着步子,便令院中的侍衛膽怯一退。
“謝某所行之事,從未不認賬。”
蹙眉冷然而笑,程遠蕭凝眸望着這從然身影,啓唇厲聲相問:“本王該稱呼你為謝先生,還是……懸影閣閣主?”
趁二人對峙之際,她正欲偷偷溜走,聽及此言,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
原來程遠蕭不是為了謀逆之事而來,卻是來此為雲暮搖複仇?
可綁架那丫頭都是她的主意,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啊!他只不過是聽她命令行事的工具人,她才是幕後主使……
回憶起他當初極為不解,卻仍舊照辦的模樣,她不免心生愧疚。
程遠蕭面色凝重,長劍再度鋒銳了幾分:“本王布下的情報據點,可是被你所破?”
“是又如何?”安然自若般回道,謝商臨氣定神閑地立于玄晖下。
眉間怒意更甚,程遠蕭再問:“雲丫頭是被你所劫?”
柔雲之影輕然一瞥,望向此刻僵直在一旁的清豔,從然而答:“是。”
“給本王拿下!”
随着程遠蕭斷然一聲令下,身後的侍衛拔劍向前而沖,卻被一抹明麗直直地擋了住。
陸宛衣彎眉笑了笑,悄然告知着:“殿下,那是我指使的。”
只覺郡主在阻礙他行事,程遠蕭示意着随從将其拉開,随後緩步前行:“郡主袒護手下,本王不咎。但此人,本王絕不饒恕!”
身為寧陽郡主,這些侍衛也不敢對她太為放肆,她忙從中掙脫開,欲對此再作解釋:“可真的是我……”
“那本王便親自将你拿下!”
長劍以迅雷之勢向那不露聲色的身影而去,程遠蕭根本不聽她所言,來勢洶洶,銳不可當,像是要取定了那人的性命。
這種危急時刻,可是和解的絕佳良機,倘若她上前為他擋上這一劍,他定會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此對她千随百順,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可她又不傻,她才不會平白無故去挨劍。她只是去做做樣子,只要戲足,感動那是分分鐘的事。
僅是在轉瞬間,她佩服自己已經思考完了一連串的打算。
疾步奔至其面前,她視死如歸般張臂一擋,身子刻意偏離了一些。
劍光從眸中閃過,月下之景仿佛就此定格。
劇烈的疼痛感于腹部傳來,她緩緩垂眸一望,見那長劍已刺入了身軀,裙衫染上一片殷紅。
他怎麽……怎麽揮劍也偏離啊……
這三殿下的劍法到底是誰教的,怎麽砍人還帶偏的啊……
“郡主你!”滿目震驚地望着眼前血染素裳,程遠蕭慌忙脫手,難以置信地踉跄而退。
痛楚似比那夢境中還要難忍,陸宛衣強撐着身子而立,視線卻不受控地漸漸模糊。
“我的人,我自己降罪……”她虛弱地開口,努力将話語說清,發誓絕不像那些死前說不完話的主角,“不勞……不勞殿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