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夕(2)

前夕(2)

幾道目光一齊望來,江聿微弱道:“我……我帶瓜果?”

陸謙堯撓了撓頭,對此不解:“你帶瓜果做什麽?”

得意忘形地挺起胸,江聿龇牙一笑:“瓜可以扭,也可以吃啊!”

與薛弈舟閑扯了多時,商讨着明晚的飲酒事宜,二人勢均力敵,不相上下,陸宛衣唇幹口燥,飲了飲茶,欲繼續談論。

未曾想這薛公子看着斯斯文文,卻有着一顆奔放的心,她有些欣賞地豎起大拇指,忽見一道俏麗之影闖進了錢莊。

上下左右将她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雲暮搖憂心忡忡,心覺自己有千言萬語卻道不出口。

“聽說郡主未傷及要害真是太好了!”解顏一笑,雲暮搖仍似心有餘悸,“郡主昨日被殿下所傷,可有何後遺之症?”

她堅強不屈地站立了起,捂着纖腰尴尬回笑:“還好,就是痛了一點。”

聽言至此,劍眉驟然緊蹙了起,陸謙堯陷入沉思,随後小心翼翼道:“方才阿姐還說是被野豬撞了,阿姐怎能……怎能将殿下說成是野豬呢?”

陸宛衣:?

這理解當真是……堪稱滿分。

可……可這是重點嗎!好像是的……

“殿下太糊塗,我已是責罵過殿下了,必定是那些探尋情報之人有誤,綁我的焉能是郡主,”雲暮搖毫不在意這野豬之稱,義正辭嚴地站于她一側,讓其放一百個心,“就算是郡主和商臨哥哥綁的我,我也是心甘情願。”

唇角輕扯而起,她若為遲疑:“是……是嗎?”

見那“罪魁禍首”跌撞地跟了來,雲暮搖悄聲附耳道:“野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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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本王罪孽深重、罪惡滔天、罪該萬死!”程遠蕭快步沖進大堂,不顧身份尊貴,認錯般跪拜而下,“求郡主和雲姑娘饒恕本王一次!”

堂內霎時安靜,周圍之人倒吸涼氣,唯有那二道姝色淡定非常。

雲暮搖撇嘴側過頭,怨念就此橫生:“殿下竟然想刺殺郡主,幸好郡主命未休,若是郡主就此……就此離去,我此生絕不諒解!”

“冤枉啊!”欲哭無淚般喊着,程遠蕭有苦難言,“昨夜刺傷郡主并非本王之意,本王也不想傷害先生,可郡主是自己撞上來的!”

宛若不死心,程遠蕭直勾勾地望向那抹無辜被傷的明豔:“郡主,你要為本王作證啊!”

想起那青龍所言,眼前這二人最終如膠似漆、喜結良緣,她不禁心急如焚,要是為了她決裂,造成這世界難以複原,她不就被自己害慘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陸宛衣忍痛轉了轉腰身,明眸含笑,讓這丫頭千萬不要管她,“你就當一切未曾發生,快和殿下和好!”

心頭狐疑不決,雲暮搖似信非信道:“當真如此?”

見其有些不信,她故作認真地敘述起昨日的起因經過:“昨夜殿下在先生院中舞劍,我恰巧路過,對此感到好奇……”

“一不留神就被刺到了。”

陸謙堯似在腦海中浮現了畫面,不加掩飾地露出鄙夷之色:“殿下與先生之間……也不尋常,之前外界就傳着,薛公子與先生之間有難以言表的交情……”

“阿姐,你可別被先生騙了。”

停止了自虐,處之泰然般坐下,她順口而問:“他能騙我什麽?”

“騙你錢財呀,”神秘兮兮地眯起了眼,陸謙堯擔憂地與她說起近來之日的見聞,“他故作假意與你親近,實則有龍陽之好,為的僅是騙取你的錢財。這種手段,最近采花界可盛行了。”

眼前閃過一幅幅與那清冷身影纏綿糾合的畫面,陸宛衣佯裝淡定:“是……是嗎?”

身前贖罪的男子跪地不起,雲暮搖褪去了滿身怒意,喜悅爬上了眉梢:“既然是誤會,那我與殿下一同回宮吧!”

“好嘞!”瞧着輕靈身姿歡奔出了錢莊,程遠蕭連忙起身,歡欣雀躍地追随離去,“雲丫頭果真直爽,從不扭捏!”

這二人變臉也太快了吧……

陸宛衣看愣了,眼見着二人手挽手地遠去,在街巷中漸行漸遠,她郁悶了好一陣子,擡手再捂了捂被刺傷的腰。

可她飲酒歸飲酒,心底還是有些焦慮,畢竟謀逆是重逆無道之事,稍有差池,就會滿盤皆輸。

回想起此前與那人相處的點滴,倘若他有何不測,她還真是無從舍得。

他可是她平日裏最為得力的手下,事無巨細,好似除了這謀反篡位一事,從未對她有過違逆,怎麽說她也要多關心他一些。

心神不定地回了閣館,她随之張羅起了需備的酒壇與酒盞,在閣頂架起了一張小木桌,以防有夜雨,甚至還搭起了雨篷。

她心緒放空了整整一日,不再過多作想,将自己關在雅間內悶頭大睡了起來。

直至約定之時到來,她坐于閣館頂檐上,潇灑地一靠桌沿,聽着旁側步履聲響起,身旁便多了一位清秀溫文的公子。

“來來來!”陸宛衣仰望着沉寂的夜空,無星蒼幕于此刻更顯陰沉,她順手為其斟滿了酒,豪放道。

“薛公子一直以來悉心打點銀行,為表感謝,這都是我準備的美酒!”

哪知薛弈舟端起酒盞便一飲而盡,惆悵地嘆息了半晌,他自行伸手将杯盞滿上,再次瞬間飲盡。

怎麽感覺……心煩意亂之人應該是他才對?怎麽這薛公子的心事好像比她還要沉重,她聞風不動,靜待其開口。

見木桌上的酒壇很快見了底,她立馬又搬上一壇:“你……你別喝得太猛!”

薛弈舟雙目泛紅,垂下眼眸,低聲言說着:“我爹今日被陛下賜死于朝堂之上。”

“我爹秉公任直,最終落得罪臣之名,薛家親眷應是要被流放邊關。”

這兩日一直在房中擺爛,倒是沒注意宮中發生的變故,原來還有這等悲慘之事,她不知所措,只得同情地敬上一杯。

自古皇帝多疑心,加之朝中這些天動蕩不安,那皇帝定是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随意把薛丞相賜了死。

從高處跌落谷底,一夕之間世族沒落,遭此下場定然不好受,見其稍許頹敗,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無言半刻,随他一同飲起了酒:“那你怎麽還能自由在外?”

“我娘與我傳了書信,讓我暫且躲避在外,切忌回薛府,”擡手又為她斟上,他自嘲般一笑,“加之近日朝中動蕩,有謀反之象,陛下應是顧不上将我捉拿。”

他語調轉輕,悵惘更甚:“我本想做出一番偉業,讓我爹歡心,可他卻是再也無從瞧見了。”

宮牆內于此時燃起了點點火光,她不住地揪起了心,眸光不再移去他處:“薛公子節哀。”

“我從未想過,今世所恨之人,”薛弈舟切齒痛恨,使勁一握拳,似要将那酒盞捏碎,“竟會是當今聖上。”

嗯?她望着遠處火光漫天,聽着夜色下的街巷傳來不間斷的隐隐跫音,兵馬似已悄無聲息地将整座城池圍了住。

薛弈舟恨當朝皇帝?那太好了,至少她不用憂愁未來他與那反派新帝反目成仇,此舉就當作為他報仇了吧……

“惡人自有惡人磨,”頗有深意地點了點頭,陸宛衣故作深邃地凝起了雙目,“說不定那狗皇帝馬上就挂了。”

薛弈舟:?

許是心思全在家父被賜死的悲痛中,薛弈舟再度飲了幾盞,與月對酌,并未在意周圍此起彼伏的兵馬之聲:“宛衣憂心忡忡,是為何事?”

“我要走了,”這種訣別的話,往往都要說得傷感一些,她眼泛淚花,決意趁此機會先和他第一個道別,“此番興許是與薛公子的道別。”

薛弈舟聽得雲裏霧裏,靜默了良晌,沉聲發着問,話語卻已含糊不清:“宛衣……宛衣要去何地?”

她深沉地阖了阖眼眸,學着仙山老者輕撫長須的舉止,高深莫測地回道。

“去一處你們皆尋不見之地。”

于此,她便可以和他促膝長談一整夜,聊一聊她在那個世界的慘烈經歷。

可她等來的盡是寂靜無聲,身旁之人沒了回應。

她轉眸一望,望着他已然趴在桌角一動不動,雙頰微紅,不省人事。

他竟然倒了?

“薛公子?”擡袖将他晃了晃,她看向四周喝盡的空酒壇,感慨世事無常。

想獨自再飲上一些時辰,她拎耳一聽,聽着屋檐下隐隐約約傳來低聲細語。

“為何聽着似乎很傷感?”方才檐上的對話回蕩于房檐下,陸謙堯嗑着爪子,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面前方桌上的瓜果已被消滅幹淨,江聿踴躍地站起身,欲再從閣館內搬些過來:“瓜吃完了,我再去拿一些來。”

“啊——!”

然而他走了幾步,衆人便聽聞一聲慘叫響徹天際。

江聿摔倒在地,伸手揉了揉臀部,郁悶地瞥向腳邊的瓜皮。

“是誰把瓜皮扔地上的?”

房檐上那飲酒之人似是忍無可忍,随手扔下幾顆未剝開的花生。

“你們吃瓜能不能安靜一點了!”

衆人有些萬般默契,整齊地躲避。

知绫捂住了唇,驚慌失措地看向大夥兒:“被郡主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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