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莫測(1)

莫測(1)

既是已被覺察,也未有隐瞞的必要,陸謙堯向上觀望,高聲問着:“阿姐,你方才說,你要去哪啊?”

正想琢磨一下措辭,附近巷陌的動靜越來越大,成群結隊的兵馬已将這一帶之地圍堵,陸宛衣忐忑不安,明白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快走!”她起身一喊,處變不驚般遙望着城中遍布的星火,“先躲起來,保命要緊!”

說時遲,那時快,檐下幾人聞言不帶一絲猶豫,就此瞬間散去。

“等一會兒!薛公子喝醉了,我背不動……”

話語從唇邊而出時,屋檐下早已是空無一人,她默默地懷恨在心:“人呢?跑這麽快?”

很好,同事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她回身望向那趴着不動的隽秀身影,艱難地将其扛起,一步一頓地行下房檐,使着九牛二虎之力朝着閣館一處雅間走去。

圍觀的大部隊在知绫的帶領下于房內等候,瞧見行長氣喘籲籲地行步進屋,忙對她喜笑相迎。

精疲力盡地将背上之人扔在床榻上,陸宛衣直身活動着酸疼的四肢:“累死我了!”

想起薛公子說起至今從未醉過,陸謙堯佩服得五體投地:“阿姐好雅量,竟然把薛公子給喝倒了!”

“興許是他太弱了。”她拭着額間細汗,平複下了心境。

知绫在一旁觀望着軒窗外的景象,僅望了一小會兒,便覺着疑惑起來:“好生奇怪,這些兵馬挨家挨戶地搜查了過,卻唯獨不進咱們這處閣館。”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人下的命令,陸宛衣心如明鏡,頓感昨日與那反派言和當真是明智之舉。如若不然,她此刻估計已被嘎了千遍萬遍。

“都散了吧,”見房內衆人皆有些茫然,應該還不知這謀逆之人究竟是誰,她打着哈欠,吩咐道,“知绫,給大家安排雅間住宿一晚。”

“奴婢從命。”知绫謹慎地阖上了軒窗,恭敬般帶着身後幾人退步出了此處閣間。

本來不困,也覺得自己的酒量在不斷進步,可扛了男子一路的庭院長廊,體力已全然耗盡,陸宛衣随性躺倒,而後閉目沉睡。

翌日初晨,她是被搖醒的。

感到自己的身子起了劇烈晃動,陸宛衣迷糊地揉着睡眼,望見身旁的知绫慌亂得不成樣。

“郡……郡主,快醒醒!”雙手不由地顫抖着,知绫悄聲言道,“陛下來了……”

睡意未消盡,她翻了個身,惺忪的雙眸又阖了上:“什麽狗皇帝,不見。”

聽罷顫動得更厲害,知绫左右為難,再次小聲告知:“是……是先生……”

“先生也不見……”

她揮了一下手,欲繼續做剛才沒做完的美夢。

頭腦逐漸清醒,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猛地從床上彈起:“嗯?他怎麽來了?”

看來他昨夜十分順利……重生之人謀反起來就是狠,昨日是她手下,今日就成了帝王。

她感嘆一聲,如今徹底變了天,尊卑颠倒,她再也無法将他使喚。

才剛篡了位就來見她,可見他還是不忘昔日之情的,陸宛衣心下釋然,起身便往雅間外走去。

“郡主,要不奴婢幫您梳妝打扮一下?”見郡主如此蓬頭垢面,知绫猶豫未決,不自覺地看向軟榻上的另一道身影,“還有那薛……”

話音未落,郡主已然打開了房門。

原以為相見時,他應是身着龍紋玄衣,頭戴金冠,可眼前之人仍是如同尋常往昔,一襲銀白雲袖衫,與她別時所見相差無二,只不過身後多了些随侍。

陸宛衣愣在原地,感受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低頭一瞧,才覺自己确實沒臉見人。

在衆目睽睽之下,在皇帝面前,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她大抵是史上第一人。

“這天下于你而言,還真是唾手可得,”勾唇淺淺一笑,她端莊一拜,“小女……拜見陛下。”

雖然沒有一點形象可言,但她在氣勢上還是不能弱。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你不必……”

眸中的清冷身影欲啓唇,道出之語卻因屋內浮現的身影硬生生地止了住。

薛弈舟于此時踉跄地走了出,只覺頭昏腦漲,昨夜後續之事已是記不清晰:“小生昨日……怎會留宿在此?”

而此人同樣衣衫不整,披頭散發。

一切在場之人屏住了呼吸,整片閣館鴉雀無聲。

陸謙堯輕手輕腳地趕到,着急地擠了擠雙眼,向一側知绫眼神示意着:“昨日你怎就未把薛公子拖出來?”

于無聲中用哀怨的眼神示意回去,知绫故作弱小無辜狀:“奴婢是女子,又怎拖得動男子?”

對此似抱有懷疑,陸謙堯擠眉反問:“那阿姐又是如何拖動的?”

知绫想了半晌,只得這般而回:“郡主她……她非常人可比!”

與方才一般伫立于雅間前,陸宛衣忽覺氣氛很是微妙,見衆人複雜的神情,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

問題是……她啥都沒幹啊!

“這不是……”察覺周圍如此安靜,薛弈舟晃過神來,幡然醒悟道,“昨夜舉兵之人,是謝先生?”

随行的孫公公覺此言不堪入耳,連忙高聲而言:“薛公子注意君臣之儀,如今在您面前的,可是當今聖上!您身為罪臣之子,還不快跪拜!”

忽而明了此番多有失禮,薛弈舟慌忙跪拜而下:“小生拜見陛下。”

這人明顯在狀況之外,陸宛衣決定将此人暫且放在一邊,先破解這被誤會的微妙氣氛。

可面前之人無詞良久,面色愈發陰沉,映着淺然笑意的深邃眼眸透着似有若無的陰寒,宛若一場無法遏止的山雨,卻在降落之時,于萬裏長空上無聲無息地布滿了陰雲。

“宛衣當真是好雅興,打擾了。”

他良晌道出這一語,語調仍然輕柔,一貫地令人無從瞧清思緒。

而她分明望出了冷徹于心的淡漠疏離。

随着話音而落,他拂袖離去,似再不予回望。

好像比上一次還要嚴重……陸宛衣伸手懸在空中,欲将他喊住:“你等等……”

他如今是這等高不可攀的身份,和他鬧僵是真的會完蛋。

任務直接宣告失敗不說,他只要一句話,她那整個燕京銀行就會倒閉。

“你敢走,敢走以後就不要來尋我!”見他未有停歇之意,她立刻高喊着。

随之輕聲一咳,她移開目光,意味深長般提醒着:“別忘了你還有一次……免扣工錢的機會。”

語畢,眸中清冷驟然止了步。

她趁此良機忙跑上前,牽住了他修長的如琢玉指。

這一招真好用,百試百靈。此人就是貪圖美色,看着清心寡欲,實際是個白切黑切黃,奶黃豆沙包吧?

“放肆!”立于一旁的孫公公看愣了眼,急忙開口道,“前朝郡主怎能對陛下如此無禮!”

見着陛下神色不明,孫公公再而言說着:“陛下對你網開一面已是……”

“走,跟我回宮。”

回眸望向這抹姝色,他忽地道出聲,深思過後,将手中的纖嬌皙指牽了緊。

她聽言微愣,雖已是九五之尊,他對她仍是如此随意自稱,就如同他一切未變。

孫公公見了此景,想着陛下還未将這瑄陽王府斬草除根,有些惴惴不安起來:“陛下,這些可都是前朝餘孽啊。”

“朕無需忌憚。”從容應道着,謝商臨眸光回落,眸色忽明忽暗。

遲疑了一瞬,孫公公欲再作提醒:“可是陛下,這……”

“孫公公若再多言,”話語驀然被打斷,凜冽之人平靜低語着,“明日便不得開口了。”

孫公公誠惶誠恐,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跪拜而下,不住地磕着頭:“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這人還當真是有幾分帝王氣的,陸宛衣默默端量着,瞧他轉眸望來,才明了他在等回話。

跟他回宮?怎麽聽着像富家少爺帶着流落在外的小情人回家啊,她暗暗一顫,想起一件更為要緊的事。

“我還要去銀行……發工錢,今天是發工資日,可忙了!”

“那我随你一同,正好其中也有我的一份。”他晏然而答,又與身後的孫公公和随從道,“不必跟着。”

不管此人是真忘了還是故意裝失憶,她堅定地搖頭:“你沒有,你本月的工錢早就被扣完了。”

陸謙堯頓覺不可思議,情不自禁地看向知绫,見其亦是一臉茫然。

“先生……”稱呼有誤,立馬改口,他實在是好奇,“陛下是做了何事,為何工錢會被扣光?”

心覺難以啓齒,陸宛衣輕揮衣袖,将這道難題忙甩了出:“你們自己去問他。”

對此,謝商臨凝眸沉思,最終別有深意地道出口:“大抵是……對行長不敬,冒犯了行長。”

“那确實該扣。”萬分了然地颔着首,陸謙堯無可奈何,正經言道。

想了又想,他心軟般一笑:“不過阿姐,人家如今已是……已是這身份,你要不考慮考慮,将那工錢再加回來?”

看來他不明白是哪種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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