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十)
番外(十)
梁欣然住進了任清的房子,是以前梁欣傑住的那屋。
房間裏放着雜物,任清把雜物收拾出來,又去買了床被褥放了進去。
“你……先住着,等高中開學,你在住校吧。”任清說完轉身出去了,走到一半又轉身過來叮囑她:“如果在小區碰到人,問你是誰,知道怎麽說嗎?”
梁欣然愣愣站在卧室,點點頭又搖頭:“怎麽……說?”
任清想了想說道:“就說我是你哥。”
梁欣然記住了,為了不給任清帶去麻煩,她白天盡量不出門,只有等晚上時候,才下樓倒垃圾。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白住着任清的房子,自己得有點眼力見,白天任清去上班,她就在家收拾房間。
梁欣然自己住了三年,別的沒學會,但是收拾房間做飯炒菜,她學會了。
在任清家這段時間,她把房間收拾的特別幹淨,死角都沒放過,房間大掃除了一次,看着新鮮又亮堂。
任清下班一進屋,吓了一跳,又退出去看了看發現沒走錯,才進來的。
家裏窗戶被擦的反光,之前的灰色沙發,不知道她在哪找來的布給放到沙發上做了沙發布。
家裏還多了花瓶,裏面插着花。
廚房傳來滋啦聲,任清換鞋進去,原來狹小的廚房堆滿了雜物,現在雜物沒有了,廚房被擦的锃亮。
梁欣然不知道在廚房炒着什麽,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見任清回來了,開心道:“你回來了?那個我剛剛看家裏有米就悶了點飯,還有。”她指了指炒鍋:“我把冰箱的雞蛋和西紅柿炒了,你……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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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清點了點頭,其實他上來之前已經在樓下吃過了,等上樓才想起來阿裏家裏現在還有個孩子。
他本想給她錢,讓她去樓下吃的,沒想到這孩子自己做了。
桌上只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聞着還挺香,他夾拉鏈一口放嘴裏,鹹淡正好,看了看低頭吃飯的梁欣然,她黑頭發已經長出一大半了,剩下的那點酒紅色頭發已經掉成屎黃色了。
任清本來不想管的,但實在看不過眼:“你這頭發,開學前得染回來吧。”
梁欣然瞬間紅了臉,頭都快低飯碗裏去了,嗯了下,其實她兜裏沒多少錢了。
她爸只給她上學用的錢,額外的錢一點不管,在KTV幹了沒到一星期,就被任清把KTV老窩端了,她也沒錢拿。
出去找工作人家一聽她十五,誰敢用她?
再加上現在雖然住在任清這裏,但吃喝不能讓他拿,梁欣然年紀雖然小,但由于“獨立”的早,還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所以她也不敢用兜裏這點錢。
任清打量了一圈屋子:“這房間以後不用你收拾,我自己來就行,你中考成績快下來了吧,考那個學校心裏有譜嗎?”
說到成績梁欣然喪氣了,肩膀一塌:“估計四高吧。”這還是靠着她以前的底子考上的。
四高在她們這個小縣城名聲不怎麽樣,裏面的學生大部分都是花錢去的,每年升學率特別低,別說985 211了,每年考上一本的都沒幾個。
去這個學校,梁欣然就廢了。
任清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她沒考慮複讀一年嗎?
那年政策還沒變,可以複讀也可以補課。
梁欣然聽取了任清的建議,選擇複讀,任清又給她找了培訓機構,讓她去補課。
好在梁父願意拿這筆錢。
梁欣然在培訓機構補課時,培訓機構老師覺得她嗓音好,普通話标準,可以學播音主持。
梁欣然回去問任清,任清倒是沒覺得她聲音有多特殊,但是多一門技術在身,總歸不是壞事。
于是梁欣然就決定學播音主持了,走藝考。
但梁父不願意拿這筆錢,還是梁欣然她二叔看不過去,給梁父打電話,壓着他們拿了這筆錢。
複讀一年的梁欣然果然考上了重點高中。
為了慶祝她考上高中,任清送了她一部手機,梁欣然高興壞了,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聯系人是任清。
梁欣然上高中後就開始住校了,只有周六周日回任清這,任清帶她出去吃大餐。
平時開家長會,也是任清去。
學校同學都知道梁欣然有個哥,還羨慕她命好,梁欣然也覺得自己命挺好的,如果不是任清,她可能早廢了。
她以為這份兄妹情能維持一輩子,沒想到在她高二那年戛然而止。
任清通過領導撮合下,交往了個女生,女孩父親是副行長,母親也身居高位,家庭背景相當硬。
交往了一段時間後,女孩非要來任清出租屋看看,發現了次卧有人住,還有個大熊,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歡的。
任清說是他妹妹住的。
女孩也不傻,你一個西安人考到這邊,上哪來的妹妹?
但人家沒揭穿,第二次再來就碰上了剛回來的梁欣然。
兩人在客廳大眼對眼看了一下,問梁欣然是誰。
梁欣然怔了一會,才說:“我是他妹妹。”
對方笑着問她多大了,梁欣然沒有一點防備,別人問什麽答什麽,說十八。
對方又問她是任清家的什麽親戚,梁欣然突然卡住了。
她一直叫任清哥,但從沒想過他是她什麽哥,她懵了一會,終于知道反問了,問對方是什麽人。
對方笑着說是任清女朋友:“你叫我嫂子或者姐都行。”對方說話始終溫溫柔柔。
可不知為什麽,梁欣然在聽到她是任清女朋友那剎那,心髒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說不上疼,但就是難受。
她想或許是她太霸道了,任清那麽大歲數了,有女朋友是正常的,自己不能太自私。
梁欣然還笑着問對方想吃什麽,她可以做。
“你還會做飯啊,真棒,做什麽都可以啊,要我幫你打下手嗎?”對方笑着沖她眨眼睛。
梁欣然突然就覺得這個姐姐很好,很溫柔。
在她面前都不好意思大聲說話了,她炒菜時對方在旁邊給她扒蒜,兩人閑聊。
對方問她:“高三了吧?”
梁欣然如實說沒有,把自己複習一年的事也拿出來說了。
對方笑着道:“其實我初中也複讀過一年,你哪個初中,咱倆會不會校友啊?”
梁欣然說出自己初中名字,對方驚訝道:“果然一個初中,那你小學是朝陽一小吧?”
梁欣然點頭,覺得兩個人好有緣分。
對方笑了笑,梁欣然不知道,一頓飯的功夫,自己這點家底全讓人套幹淨了。
等任清回來時就聽見,梁欣然和對方說自己小時侯住那個街道,她姐叫什麽名字等等。
任清腦袋翁一聲,他知道壞事了。
果然對方笑着說她和梁欣傑是小學同學,梁欣然還覺得真有緣分。
對方回頭看了眼剛進門的任清,笑着打了招呼。
一點情緒看不出來,三人吃完飯,梁欣然特別有眼力見,先去收拾飯桌。
她在廚房刷碗時,就聽見外面兩人說話聲音了。
女生說,讓任清和她進卧室,兩人有話說。
梁欣然心裏咯噔一下,她有種感覺,兩人要談論的事情好像和她有關。
她放慢了動作,蔣水流關小。
果然卧室裏面傳來的聲音是關于她的。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覺得前女友的妹妹可憐才幫着她的,但是現在她已經十八了成年了,有些事你不需要負責了呀,還有就算你不考慮我,也要考慮下你自己啊,你現在的身份多麽敏感,你自己不知道嗎?”任清女朋友的聲音依然很溫柔。
梁欣然等了半晌,才聽到任清的聲音:“這件事我有分寸,你不用擔心。”
這句話平常又普通,可聽到梁欣然耳朵裏卻變了味兒。
其實這幾年,因為她的存在,已經拖累他了吧?
任清對她已經夠好了,不能因為人家不張嘴,自己就裝不知道。
梁欣然刷完碗時,兩個人在卧室還沒有出來,梁欣然擦擦手,進了次卧,把留在任清這裏的一些的小物件都裝到了書包裏,唯獨剩下那個大熊。
那是她高一考到全校第一時,任清送她的禮物。
她留在了任清的家裏。
後來周末她沒再去任清家裏,任清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問過她。
她都以高三學業忙敷衍過去了。
就這樣,同在一個小城市,兩人卻有一年沒有見面,高三下學期,任清來她們學校附近辦事。
遇見了正在路邊買煎餅果子的梁欣然,一年時間不見,她高了也瘦了。臉上褪去了青澀。
由一個孩子像女孩進階了。
任清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等她買完了,才叫了她一聲。
梁欣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突然一愣,轉頭确定是任清時,心裏說不上的悸動。
她捏着煎餅果子,站在原地沒有動。
任清快走了幾步,走到她身邊,像以前一樣笑着彈了她一腦瓜崩:“怎麽,不認識了?”
梁欣然張了張嘴:“認識……你怎麽在這?”
“來這辦事,你晚上就吃這個?”指了指她的煎餅果子。
梁欣然愣愣的點了點頭,兩人相對無語了,其實細算起,兩人也只有一年多沒見。
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陌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任清以為是梁欣然現在已經大了,可能有自己的空間了,自己對她來講是個外人了。
就像當時她說走就走一樣,他心裏嘆了口氣,但面上終究是笑着:“行,那你快回學校吧,我走了啊。”轉身要走時,突然想起什麽,又回頭笑着道:“高考加油。”
這次說完真的走了,背着身沖她擺了擺手。
任清心裏是有一絲失落的,其實她也算是自己“養大”的吧,沒想到是個小沒良心的。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
其實梁欣然有好多話想問,她想問“你結婚了嗎,你和她還好嗎?你……喜歡她嗎?”
可見到任清那刻,她所有的話都問不出口了,自己又不是他真的妹妹。
看着任清的背影越來越小,只要再轉一個灣,她就看不見他了。
梁欣然嘴張了張,可這句哥,她怎麽也沒有喊出來。
任清走了,梁欣然的生活又成了一潭死水,每天看着黑板上的倒計時,她給自己加油鼓勁。
一定會考出去的,只要考走了,她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
藝考成績已經過了,現在就看文化課成績了,她第一志願肯定是中傳。
但是她怕自己在文化課上不過關。
高考前一天,梁欣然拿着手機,想給任清打一個電話,問問他能去考場外等她嗎?
可一想到兩個人的關系,還有他女朋友的話,梁欣然的電話又放下了。
她沒想到考試這天,她爸會來。
梁欣然這幾年除了要繳費外和他基本不說話,父女兩個已經疏離了。
見面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梁父憋了半天,也只說了句好好考,別緊張。
梁欣然從考場出來時,沒有看到梁父的身影,在她意料之中。
她自嘲笑了聲,早上送她來,都屬于太陽打西邊出來的,還要什麽自行車。
只是梁欣然沒想到,她轉身會在考場外,看見任清。
他左手一杯奶茶,右手一束花。
“小朋友祝你心想事成。”說着把花和奶茶塞到了她手裏:“慶祝你解放了,帶你吃大餐去。”
梁欣然直到上了車,都還是懵的,他不是在上班嗎,怎麽……怎麽會來?
“想吃什麽?”任清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梁欣然轉頭看着開車的任清愣愣道:“想吃你做的肉夾馍。”
以前在任清那裏住的時候,任清給她做過幾次,她還記得任清剛開始不會做,還打電話給任母,讓她遠程指揮。
其實第一次做的并不好吃,但梁欣然給面子全吃了。
後來他的技術越來越成熟,可梁欣然吃不到了。
今天她想再嘗一嘗。
任清笑罵了聲:“你個小屁孩,淨選高難度的。”
他說完後,車裏突然沒了聲音。他以為他的話說重了,轉頭看她:“和你開玩笑呢,給你做。”
梁欣然和他對視了幾秒,突然又轉向車外,小聲道:“你女朋友她………她在嗎?”
這次輪到任清不說話了。
梁欣然眼角撇着他,見他緊繃着下颚線,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時,任清突然開口了:“我們分手了。”
聽到這個答案,梁欣然都沒意識到自己心底某個地方松了:“哦,什麽時候的事,她還挺好的,怎麽會分?”這一刻她覺得她虛僞透了。
任清無所謂笑了笑:“你一個小孩子,打聽那麽多幹嘛?”
“任先生,拜托,我十九了,去年就成年了。”歡快的梁欣然又回來了。
任清像安撫小孩子似的:“好好,你成年了,你是大人了,來梁小姐說說吧,準備考哪?”
梁欣然蔣自己的想法說了,任清眉頭一挑,并沒有給予建議。
“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梁欣然其實想聽聽他的看法。
填志願時,她也希望有個人幫她出謀劃策。
任清轉頭逗了她一句:“你确定要聽我這個老古董的建議?”
梁欣然轉頭嘟囔了一句:“又倚老賣老。”
這對話場景特別熟悉,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次說過。
任清說:“可別冤枉人啊,我只是想着我們相差十年,我高考那會選的專業不一定适合你們而已。”
梁欣然認真看着他:“十年很多嗎?”
任清蔣車并道,開進小區:“也不算多,也就是你二十歲還正青春時,我已經被人叫大叔了。”他這話有故意的成分,任清不想給梁欣然任何錯覺。
他只把她當妹妹。
梁欣然等他停好車,突然解開安全帶,身子前傾,任清沒有防備轉頭剛想呵斥她,誰知下巴被她捏住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張年輕又嬌豔的臉龐直戳到他面前。
女孩身上的青春吸引着每一個人向往,但任清不允許自己被吸引。
他皺眉拉下她的手,第一次對她生氣:“你胡鬧什麽!”
梁欣然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垂眸随口道:“我只是想看看,大叔和我的區別,你這麽生氣幹嘛?”
任清閉着眼,吐了口氣,緩了緩語氣道:“梁欣然,你自己都說你已經是大人了,大人就要知道什麽叫邊界感。”
梁欣然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把手伸到任清面前:“你看,你把我捏紅了。”
任清低頭看了眼,她纖細的手腕是有點紅了,但也只是有點,她誇張了。
“梁欣然,我發現你一年不見,變得有點矯情了,下車。”
梁欣然跟着他上了樓,房子和一年前沒什麽變化,只是曾經她住的那間門被關上了。
梁欣然進去後第一件事就是開門,一打開房間沖出一股"“東西被長時間悟着的味道”她用手删了扇,走進去,感覺都是灰塵。
她的床被東西蓋了起來,梁欣然打開窗子,蔣床上蓋着的布掀開,灰塵滿天飛。
任清靠在門邊:“掀它幹嘛?”
“那不然我晚上住沙發嗎?”梁欣然說的理所當然。
“回家住去。”任清說完,轉身進了廚房。
梁欣然跟在他身後,東看看西摸摸:“你知道的,我沒有家了,只剩你一個了。”
任清轉身,就見她靠在櫥櫃上,看着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樣。
高高馬尾随着她的動作,甩來甩去,脖子袖長,穿着一件簡單長款T恤,蓋住短褲,一雙大長腿,肆意擺放着。
她耀眼的像她未來人生一樣。
她真的長大了,再也不是四年前那個小屁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