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謊言

謊言

肖铎和寧小行并肩朝一處安靜的涼亭走去,半路上寧小行率先開口問道:“肖先生,好些了嗎?”

“我好多了,計先生說是你帶我回來的。多謝寧姑娘。”肖铎停下來拱手一揖,寧小行多走了兩步才停下來,轉過身來面向肖铎。

“是我,也不是我。你知道昨天長京失火了嗎?我和你被綁的倉庫也着火了,是孟家人發現并找到我們的。可惜孟家人并沒有抓到綁架我倆的人。肖先生,你有什麽頭緒嗎?我并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什麽人。”寧小行瞧着肖铎,想從他蒼白的臉色裏看出裏面的顏色。

肖铎搖搖頭:“沒有,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是誰,我認為我自己沒有什麽仇家。”

寧小行偏頭看了看一邊的潑蕊牆,牆上花朵仍爛漫地開着,并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寧小行微微擡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頸,問道:“那你記得你昨天突然掐住我,叫我‘去死’嗎?”

肖铎愣住,看着寧小行不知如何反應,好一會子才說:“有這回事?我不記得,對不起。”

“沒事,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麽叫我‘去死 ’,你發生什麽事了嗎?”寧小行歪着腦袋去看肖铎說完話就低着的頭,肖铎對上寧小行的眼睛便慢慢擡起頭來,寧小行随着他的視線也漸漸直起身子。

“我不知道,我對你并沒有任何不滿,怎麽會叫你去死。”肖铎的聲音很平靜,眼神也很平靜,寧小行看來看去也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心中對肖铎那點忌憚忽然就煙消雲散了,于是笑道:“我也覺得是這樣,你肯向朋友借圖冊給我就說明我們關系還可以啊,更何況我們一起被綁,也算是‘患難與共’了,對不對?”說完便朝不遠處的涼亭中跑去。

殷雪照來到茶樓走進去朝櫃臺後的夥計詢問昨日寧小行是否在此遺落了一本圖冊,哪想夥計立刻應聲稱是有一本圖冊,說完便轉身在櫃子上翻找,找着找着卻越找越急。殷雪照察覺,出聲詢問,夥計瞬間便滿頭大汗,語氣焦急道:“圖冊明明就放在這的,怎不見了。您請等等,我再找找。”

殷雪照心生懷疑,眼睛在一組組的櫃子上掃視,才看到第二行,夥計語氣忽然大喜,大聲道:“在這!客官!在這。您看看。”說完将一本圖冊放在櫃臺上。

殷雪照拿起翻看了一下,前幾頁圖上人的動作正是寧小行昨日為其表演的動作,于是給了些銀錢謝過夥計便走出門去,正巧看着孟儀昌帶着一隊人駕馬馳過,雖一瞬間但殷雪照仍看見孟儀昌的表情甚是歡喜。

又是被劫镖,又是長京失火,孟儀昌有什麽可高興的。殷雪照心中思疑片刻,看了眼孟儀昌的去處,之後買馬朝孟儀昌的方向馳去。

待追上後,只見一水的妝花游麟将一個破茅草屋團團圍住,殷雪照找得一處隐蔽地方暗中觀察,不久孟儀昌便皺着眉頭走了出來。

他身後一人說道:“少主,也許是那賊人被少主打敗,心情不好路過便随手殺了這小孩,順便解下鬥蓬扔在這。”

另一人說道:“我覺得不對,是那小孩看到黑衣人的真面貌所以被滅口了。少主與他對刀那日他裹得嚴嚴實實,分明不欲叫人看見真容。可這賊人真是喪心病狂,他一個七尺大人對一個三尺小兒還不是輕易捏死,竟然将人活活折磨至死。”

“既然他人又變态,又厭惡這小孩,不想被人看見真容,幹嘛将自己的鬥篷給他裹上?”

“莫不是他變态的心中還有一絲良心?待清醒過來,自己也覺得有點愧疚?”

“可計先生說他身上有幾處傷是死後造成的。”

“那他可能清醒的晚,将這小孩打死之後仍不停手。”

“你還別說!”兩人相視一笑,食指互指着對方,都覺得這結論正确無比。

孟儀昌停下腳步,轉身說道:“計先生,你再詳細給我說一遍你的結論。”話音未落,周圍人便識趣地閉上了嘴,并在門前讓出一條通道來,好讓孟儀昌能夠看見屋裏面的計覽山。

計覽山摘下面罩,步履緩慢地邊走邊說道:“這小孩身上傷痕有新有舊,說明生前受到多次毆打,胸部四肢多處骨折,肋骨斷裂刺穿內髒是主要死因。按照我的觀察,死了應該有三四天了,但是他的屍體始終不朽,無甚臭味,也無蠅蟲叮咬,可身體也無異香,并不像是下藥保屍。”

“是不是那件黑鬥篷是個異寶,可保身體不朽?”說話者甚是興奮,引來一陣騷動。

計覽山“切”了一聲,大聲道:“若真是奇珍異寶,你來給少主‘以身試衣’可好?”眼見再無人接話,計覽山接着道:“我看了那黑鬥篷,尋常布料罷了。唯一可疑之處是這孩子的小臂有骨折,而且是死後骨折,但骨折不久便被接上了。”

孟儀昌皺眉不言,昨日他與黑鬥篷打的難解難分,對方似是對他的刀法很是熟悉,每每将勝之時總出其不意地避開。就這樣膠着了三十回合,黑鬥篷突然擰身逃跑,孟儀昌欲封他退路,哪想對方身法如鬼似魅,軟似無骨,在他的刀鋒與牆壁之間的窄窄空隙之中逃脫,融入黑暗之中,再無蹤跡。

今日在此尋得黑鬥篷的蹤跡,哪想鬥篷之下另有一可憐孩子的屍體。孟儀昌太陽穴突突地跳,不由得伸手扶額,計覽山看了一眼道:“肝陽上亢,陰不潛陽,孟少主你已經擾及清竅,容易謬事。建議不要再勞神費心,不過您不聽,也是可以的。”

“要想活着,計先生的話還是聽聽好。”孟儀昌嘆了口氣,捏捏眉心又是一副嚴肅模樣命令道:“你們八個,分成四隊,黑白守着這間小屋,若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禀報。”

殷雪照瞅着那小屋周圍有幾人留下,剩下的全跟着孟儀昌離開了。待孟儀昌走後一刻,殷雪照偷偷避開看守之人,溜進了小屋裏。

這件小屋破破爛爛,家徒四壁,可灰塵甚少,應是最近被打理過。殷雪照走到床邊,嚴格來說并不能說是床,只是一塊木板上鋪了一些草,草上有一塊陳舊的薄布。一塊漆黑的長布包裹着一個瘦弱的小孩,小孩的頭發有些淩亂,面容幹淨只是有一些青紫,就像他不是死了,而是外出幹了一天的活兒,這時在這休息一般。

殷雪照蹲下身來摸了摸黑鬥篷的料子,是很常見的布料,又摸了摸小孩的手腕,沒有脈搏,沒有溫度,可皮膚卻很柔軟。

這時候,殷雪照忽然想起師父曾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說一直往南走,一直往南走,那裏有一片目無邊際的梧桐林,每棵樹都至少有三人環抱粗,有的梧桐樹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樹洞,你對着樹洞說話,可是你卻聽不到樹中自己的回音,因為這回音已經傳到了這片樹林中另一個有樹洞的梧桐樹中,當然也可以側耳聽聽樹洞,夠幸運的話也許能從中聽到什麽人曾經留下的話語。這麽大的梧桐樹林由一些“奇怪的人”打理,他們和正常人一樣,只是沒有心跳,沒有脈搏,沒有五感,只能做重複的事,在這樣一片梧桐樹林中,他們重複在做的事就是打理梧桐樹林。

這小孩子就像是殷雪照師父講的故事中的“奇怪的人”一樣。殷雪照手往上又握了握他的小臂,心中微感奇怪,又仔細地探了探,小臂的皮膚也同樣柔軟,可中間卻有些突起,确實是骨折,可這骨折不似摔斷,卻像是被外力挫斷。

“要是師父能來看看就好了。”殷雪照放下小孩的手臂,心中不住想道,自己閱歷尚淺,能力有限,總不如師父博聞強識,自一眼能斷定這孩子奇怪之原由。

殷雪照百無禁忌,徑自坐在小孩身邊,從懷中拿出圖冊來低頭看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只一會殷雪照便打定主意,等到天黑再将這圖冊送去給寧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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