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意泠
意泠
“少爺，這乞丐實在太髒，少爺離他遠些。”白衣少年身邊站着一個家仆，那家仆上下打量着面前衣衫褴褛的乞丐，眼神語氣中盡是鄙夷。
小乞丐不好意思拽了拽白衣少年的衣角，小聲嘟囔了句：“這位公子，我已經兩日沒吃飯了，您行行好賞口飯吃吧。”
白衣少年還未開口，那家仆立即一個箭步上前，扯開了那只髒兮兮的手：“放肆！還不松手？！”
衣角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手印子，小乞丐瞥了白衣少年一眼，有些膽怯往後退了退，他不再上前卻還是忍不住又重複道：“公子，能不能給我些吃的？”
那家仆一聽怒了，朝着小乞丐惡狠狠吼道：“你這乞丐離我家少爺遠些！聽見沒？！”
白衣少年往前靠了靠，那家仆瞧了作勢就要去阻止，少年擡手止住家仆的動作：“富榮，你且退到一邊。”
富榮不大放心往邊上靠了靠，一雙眼睛依舊留在小乞丐身上，好像生怕這瘦弱的小乞丐會對自家公子做出什麽可怕的事。
白衣少年走到小乞丐跟前站好，清潤的眸子裏盡是笑意，看着有幾分眼熟。少年緩緩替小乞丐理了理額前的碎發，笑着将一塊紅豆糕塞進他手中：“這個，給你。”
小乞丐三兩下将手裏的紅豆糕吞】進肚子裏，他擡頭感激瞧着白衣少年，傻乎乎笑了：“公子，你是個好人。”
白衣少年唇角微揚：“還餓麽？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小乞丐下意識瞅了瞅白衣公子身後的家仆，那家仆用力瞪了他一眼，意思已是十分明顯。白衣公子知道小乞丐在顧慮什麽，他索性直接牽起小乞丐的手，轉身就走：“跟我走吧。”
那家仆跟在白衣少年身後急得直跳腳：“少爺！使不得！使不得啊！”
畫面一轉，白衣公子再次出現時是在一個大院子裏，身邊還有人端茶送水，應該是在自家後院。
白衣少年慢條斯理端起茶盞抿了口，動作優雅大方：“富榮，曲春呢？”
富榮有些不樂意，他朝着白衣少年抱怨：“少爺，您賞吃的給那小乞丐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人給帶了回來，現在還取了名字，少爺不會是真的想留那小乞丐在府上吧？”
白衣少年優雅的眉毛輕輕皺起：“富榮，不要總是小乞丐小乞丐地叫，他有名字，叫做曲春。”
富榮雖不情願卻也沒再說下去，他轉身去了前院，不多時又回來了，身後多了一個人跟着，身上穿的衣裳和富榮身上的一模一樣。
跟在後頭的少年有些膽怯地低着頭，他靜靜跟在富榮身後沒有任何動靜，直到白衣少年喊他的名字 ，他才有些恍惚地擡起頭來。
清秀的眉毛下是一雙無比清澈明亮的眸子，像極了雨後芭蕉上的雨珠，這模樣生得着實不錯。白衣少年朝着那怯怯的少年招了招手，笑得一派清透：“曲春，過來。”
曲春遲疑半晌還是向前邁出了步子，衣擺下露出來的草鞋露了幾根腳趾頭出來。曲春有些難為情地将腳趾頭往後縮了縮，步子邁得小了些。
富榮在一旁催促：“少爺喊你，還不快些？！磨磨蹭蹭做什麽？！”
“無妨，不必着急。”白衣少年擡頭吩咐富榮退下，富榮雖不放心卻還是依照吩咐去了。
曲春站在白衣少年跟前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樣：“少，少爺，我，奧，不是，是曲春謝謝少爺，謝謝少爺的救命之恩。”
白衣少年有些震驚：“我只是帶你回府讓你做事，順便能讓你吃頓飽飯。說是救命之恩，未免有些過了。”
曲春搖頭，清澈的眸子裏全是感激：“少爺不知，像我這種乞丐獨自一人在街上要飯，若是哪一日不小心沖撞了什麽金貴的人，說不定當場就會被亂棍打死。所以，曲春說少爺救了我的命一點兒也不嚴重。”
白衣少年瞧着曲春，面上不自覺流露出一種同情憐惜的表情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了态，白衣少年很快回神，轉而面上再次露出一個無比清潤的笑，他從石凳上拿起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曲春，這個送你。”
“送我的？”曲春顯然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少爺還會送自己東西，他受寵若驚接過包袱，一雙眼睛瞬間濕潤，“謝謝少爺。”
白衣少年示意曲春打開看看，曲春小心翼翼打開包袱，裏頭是一雙嶄新的布鞋。曲春仰頭，對上白衣少年的目光，聲音有些哽咽：“少爺……謝謝……少爺……”
“看你這表情難不成是不喜歡？”白衣少年故意逗曲春，佯裝皺起了眉，“也罷，若是不喜歡扔了便是。”
曲春立即将包袱收進懷中，連連搖頭：“不！少爺！曲春喜歡！喜歡！！”
白衣少年開心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也是，看那模樣，那白衣少年比曲春也大不了幾歲。
分明，都只是個孩子。
我看向玉帝，有些不确信地問：“玉帝，這白衣少年是何人？”
玉帝長長嘆了口氣：“你難道就沒看出他的眼神像一個人麽？”
心中仍是不能完全确定：“莫不是……”
“還是先往下看看吧。”玉帝顯然不想繼續回答我的問題。
我轉過頭，繼續去看那畫面。此時，畫面中是一汪湖水。湖中，一個白色身影背光站着，他不時彎下腰在湖中找着什麽。
半晌，一個腦袋從岩石後蹭了出來，一臉笑意，全然沒了初見時的拘束與膽怯：“少爺，我在這裏！”
是曲春。
白衣公子回頭，依舊是一副清潤淡雅的模樣，只是模樣看着比之前成熟了幾分。
我心中一驚，這人分明同我在城北湖中遇到的白衣公子生得一模一樣！！
“曲春，你又在胡鬧。”雖是斥責，話裏卻帶了幾分笑意。
白衣公子轉身往曲春的方向走：“方才尋不到你，還以為你溺了水。下次可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不好笑。”
曲春乖乖從岩石後走出來站到一旁：“是，少爺。”
白衣公子走到曲春跟前，替他理了理額間被湖水粘住的碎發，笑得溫潤：“曲春長大了，不該這麽皮了。”
曲春有些慚愧低下了頭，聲音立即變得恭敬起來：“是，少爺。”
白衣公子點點頭：“知道就好，不過既然都來了，你我不若在這湖中暢游一番再回去也不遲？”
曲春一雙清澈的眸子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好。”
湖中，兩個人影并排而游，漸漸遠去。
畫面忽地一轉，竟是一片寒冬飛雪的場景。
曲春揣着手，站在大門口來回跺着腳，目光時不時飄向街道盡頭，似是在等着什麽人。
他的眉眼長開了不少，瞧着竟然也有幾分眼熟。
大雪下得很大，屋頂上積了厚厚一層，寒風不時刮過卷起一層白霧。曲春眉毛頭發上也全是雪花，睫毛上的雪花已經結成了冰。
遠遠的，有車轱辘的聲音漸漸靠近，曲春雙眼一亮立即抻長了脖子去看，的确有馬車緩緩駛近，只是車廂上覆滿了大雪看不清是誰家的馬車。
馬車緩緩在大門口停下，車簾被掀開，一個披着雪白狐裘的溫潤公子下了馬車。
“公子！”曲春站在馬車邊上，搓着凍紅的雙手傻乎乎笑着。
白衣公子唇角勾起，他顧不上撐傘徑自朝着曲春走了過去。
觸及這一幕，那日自己同晉塵在雪中相見的場景突然蹦了出來。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曲春想要擠出一個更大的笑，無奈雙頰凍得厲害，擠了半晌也只擠出一個半大不大的笑來：“少爺，你回來了。”
白衣公子心疼将他的手握進掌心揉了揉：“曲春，這大冷天的，你不在屋裏待着出來做什麽？”
曲春傻乎乎笑着：“今日雪大，曲春擔心少爺出來看看。”
白衣公子無奈搖頭，拉着曲春進了院子。
“玉帝，這……”
我這話還未問出口，畫面中卻已是另一番場景。
“你這逆子！我再問你一句，你到底娶不娶劉家小姐？！”
中年男子拿着一根拳頭粗的木棍一下子招呼到白衣公子身上，這一棍子下去他的背上立即有殷紅的血跡淌出。
白衣公子挺得筆直，一向溫潤的眸子裏此刻全是倔強：“不娶！”
“你！”中年男子大喝一聲，又是一棍子打下去，“那你說！你為何要這般堅持？！”
白衣公子下意識看向一旁，曲春在邊上紅着一張臉急得直跺腳，有種想要沖上前來的模樣。白衣公子沖着曲春搖了搖頭，咬着牙嘴硬否認：“沒有緣由，就是不想娶。”
中年男子直接氣紅了眼，他揚起胳膊又是幾棍子下去。白衣公子背上紅白交錯，讓人瞧了簡直紮眼又紮心。
“既如此，你莫怪為父心狠！來人！将少爺綁了！今晚就同劉家小姐成親！”
“父親！”白衣公子終于忍不住低吼一聲，“父親若是執意如此，那同劉家小姐成親的就只是兒的屍身。”
中年男子一張臉瞬間變得鐵青：“你……說……什……麽？！”中年男子揚着手裏的棍子作勢又要上前，被一旁的中年婦人及時拉住：“好了，謝家就只有意泠這一個兒子，你若真将他揍出個好歹我和你沒完！”
兩人還要争執，身後“撲通”一聲，竟是意泠受傷過重暈了過去。
兩日後，意泠幽幽轉醒，卻沒有瞧見曲春。詢問衆人無果後，不得已只好去尋問母親。
起初，謝母只是搖頭嘆氣，最後拗不過意泠終于松了口：“聽府上下人說，你和那曲春走得極近……”謝母的話欲言又止意有所指。
意泠僵着一張臉問：“母親，曲春現下在何處？”
謝母又是一聲長嘆：“你父親他也是護子心切，怕你心性單純被居心叵測之人利用，是以……是以……決定将曲春送走。”
“送走？！”意泠激動上前，抓着謝母的手，聲音近乎哀求，“母親，父親将曲春送去了何處？！”
謝母面上略顯遲疑，糾結半晌才緩緩開口：“燕樂堂。”
“什麽？！父親居然将曲春送去了那等煙花之地？！”
趕到燕樂堂時天已經黑了，意泠正要往裏頭沖擡頭卻瞧見屋頂之上站了一人。
那人穿了件淡綠色的袍子，一頭墨發随意披着并沒梳。他脊背挺直靜靜站在屋頂，手裏還拎着一個酒壺。
意泠像是下意識一般喊了一聲“曲春”，那淡綠色的背影忽地一怔，許久，那人才僵硬回過身來，胸口處的衣衫有些淩】亂有被人撕】扯過的痕跡。
眉眼依舊好看，卻已不再清澈。
“少爺，你來了。”曲春聲音輕飄飄的。
意泠心痛得皺緊了眉：“對，我來了。曲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曲春忽地笑了，那笑裏頭有無奈，有難過，更多的卻是不舍：“少爺，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初見時你給我的那塊紅豆糕麽？”
“記得。”想起往事，意泠面上蒙上一層溫柔，“我自是記得。”
“當年的紅豆糕真甜，就像少爺當年的笑，真甜。”曲春緩緩說着，人已經慢慢挪到了屋檐邊上，“少爺，那時的你我真好。只是啊，如今你我不再年少，我們也終究回不到當初。”曲春揚眉，忽地綻放出一個更大的笑，“少爺，沒有曲春，你會過得更好。”
話盡，曲春腳尖微踮從屋頂輕飄飄墜落，像極了秋風掃過的落葉。
來時卑微，去時亦無聲。
我……寫完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葉梓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