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芃芃黍苗

芃芃黍苗

“臣求尚寶華公主。”

木柴爆出“波”的一聲,火星子如乍現,又轉瞬灰飛煙滅。

宴席似乎是一瞬間靜下來的。

李京鸾豁的站起身,死死盯着蕭又野。

酒盞上裂出一道細微裂痕,傅雲深下意識擡眼,李玉翎半垂着眼眸,翹着蔥白纖細的指尖,漫不經心插着櫻桃遞進薄唇。

嫣紅的櫻桃肉被貝齒切割,汁水染白了貝齒,飽滿的唇瓣上潋滟着一點殷紅的汁水,稱的唇瓣愈加鮮豔誘人。

烏黑雪發間姜嫩黃色的絨花點綴至耳跟,耳垂細小纖薄,細長絲的花瓣鋪了滿頭,如果世間有花中仙子,當是這樣。

耳線貼着修長雪白的脖頸垂下來,在肩膀鎖骨的細細肩窩處,是黃金打成細絲造成整顆的嫩黃色向日葵,碩大鮮豔,同發間的絨花相呼應。

貼身裁剪的衣裳勾勒出飽滿的身型,衣服泛着一種明亮的柔光,和瑩白的肌膚交相輝映。

明亮奪目的叫人移不開眼。

這樣的美貌足夠叫男子瘋狂。

崔言樂手中的折扇又啪一聲展開,風扇的有點大,當衆求賜婚,這孫子夠陰。

楚寒舟目光從李玉翎面上移開,轉到跪着的蕭又野身上:“英雄難過美人關啊,蕭公子倒是很愛慕寶華公主。”

蕭又野偏頭:“絕頂美色,哪個郎君不愛?”

他戲谑一般:“你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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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舟被問的一噎,目光重又遠遠隔空朝李玉翎看去。

美!

這世上,再沒見過比這更美的女子了!

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想獻上膝蓋,如同肉骨頭對狼一般的致命誘惑,想擁有獨占的榮光。

身子歪靠着低嘆:“崔世子一針見血。”

美色惑人心。

天狩帝笑意更深:“你這膽子不小,居然敢惦記朕的掌上明珠!

蕭又野:“臣真心仰慕公主。”

蕭丞相:“聖上,公主貌美,是大唐最嬌豔的女娘,少年郎君哪有不心動的,若公主肯出降,臣全家都無上榮光。”

“寶華,你怎麽想?”天狩帝歪頭問。

面對所有人的注視,李玉翎坦然從容,慢吞吞擱了銀叉,蔥指捏起帕子,慢條斯理擦幹淨唇角。

時間好像被無限的拉長,她一舉一動格外顯的慢。

偏又迷人的好看。

她目光淡淡從崔言樂身上掃過。

潺潺如溪水的清亮嗓音響起:“阿耶做主便是,吾都聽阿耶的。”

蕭又野攥緊了拳頭,激動的,李玉翎沒拒絕!

願意嫁給他!

他陷入一種狂喜,心髒都是顫的:“聖上--”

于是衆人的目光又落在天狩帝面上。

李京鸾抓緊天狩帝的袖子,快哭了:“阿耶,姐姐不出降。”

天狩帝看的心都化了,大手摸上他腦袋,“京鸾不舍得阿姊嗎?”

“吾就只有這一個親阿姊。”

“臣亦愛慕寶華公主多年,請求尚寶華公主。”

又一道聲音響起,衆人順着聲音看去,是崔言樂。

蕭又野:“催郎君,你唇角還沾着侍妾新喂的酒。”

“也配求公主?”

崔言樂:“臣閱女無數,正是因為玩夠了,又懂得女娘心思,以後才不會讓公主傷心。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

“蕭公子你這樣的愣頭青,你能讓公主笑嗎?”

蕭又野:“詭辯!”

“臣,臣也愛慕寶華公主。”陳子淩弱弱又呆呆的。

陳子淩都跳出來,又有愛慕李玉翎的世家公子都跳出來,萬一天狩帝就選擇自己呢?

“你們都愛慕寶華,可寶華只有一個,”天狩帝笑:“這可讓朕為難了。”

趙前深知天狩帝的性子,大事上總是要深思熟慮緩辦的,李玉翎是李京鸾唯一的同胞手足,又有這等美貌,不可能随意就決定。

打了個謙,笑着去蕭丞相,蕭又野扶起來:“聖上雖說有那麽多公主,但最寵愛的便是寶華公主,一片愛女之心,這是舍不得寶華公主呢。”

傅貴妃亦幫腔,“公主的婚嫁之事關乎朝事,還要要謹慎考慮。”

蕭又野還想說什麽,蕭丞相一個眼神掃過去,亦跟着圓場子,将話題揭了過去。

越王起身:“阿耶,克絲麗新排了一只新羅舞,十分美妙,想為吾大唐獻舞。”

天狩帝:“傳。”

越王口中的克絲麗是新羅公主,新羅國破,克絲麗被族人獻到大唐,如今是越王府上一名侍妾。

克絲麗赤着白嫩的繡足,身穿新羅的藍色舞衣,裙子只堪堪到大腿,比直的長腿,纖細的腰肢都裸露在外面,靓麗的身姿,妖嬈的舞姿,引的宴席上的郎君紛紛目不轉睛。

李京鸾不知想到了什麽,暖暖的春日裏,眼眸染上深重的寒意。

喧嚣中,傅雲深身上有一種違和的靜,雙目空了一瞬,移開目光,唇角泛起一絲苦澀,仰頭飲下一杯酒。

灼熱的酒在胃部灼燒,一陣酸澀的胃液釋放。

也只困惑了一杯酒的時間。

克己複禮的端方君子又釋然。

世間的一切都可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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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華阿耶可真幸福!”徐呦呦捧着臉感嘆,她在換牙尾聲,正好缺了一顆門牙。

一向冰着一張臉,跟誰都生人勿進的蕭又野又是片烤肉,又是斟酒,完全将自己當成了一個小給使伺候李玉翎。

好像完全不在意剛剛自己求娶不成,也不在意李玉翎的淡然偏冷,再尊貴的貴郎君,到了李玉翎這都得折腰。

“蕭公子肯定特別喜歡寶華阿姊,蕭公子這樣喜歡寶華阿姊,以後肯定會對阿姊特特別好的,您就放心吧。”

徐呦溫聲安慰李京鸾,徐呦出生文德皇後娘家,從小就同李京鸾定了娃娃親,比李京鸾大三歲。

這門婚事是文德皇後存世時所定。

“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李京鸾正心煩意亂,有些不耐,“等你牙長齊了再談論大人的事吧。”

徐呦呦捂住嘴巴,眼眶子立刻就汪了一汪水,可憐兮兮的瞪着他。

李京鸾柔柔額角,女娘就是麻煩,這點小事也值得要哭!

“好了,這裏都是大人玩的,小孩子沒什麽可玩的,你跟乳娘回去吧。”

徐呦呦一下子控制不住,眼淚啪嗒就流了出來,“你兇吾!”

徐呦呦靴子一剁,站起身,朝李玉翎的方向跑去。

這是要去告狀!

李京鸾頭痛的将人攔住,斥道:“你多大小孩了,還玩告狀這一套,吾就從來不告狀。”

徐呦呦:“吾就去告狀!”

“寶華阿姊--”

徐呦呦一頭撲進李玉翎懷裏,“殿下又欺負吾!”

李玉翎一個眼神過去,李京鸾硬着頭皮走過去,放軟了聲音:

“好呦呦,別生氣了,吾錯了。”

徐呦呦:“好吧,吾原諒你了,下次可不許再兇吾。”

李京鸾:“那你能不能別一點小事就告狀。”

徐呦呦:“你對吾好一點,吾就不會向阿姊告狀啦!”

還是他的錯了!

李京鸾:“吾的份例糕點都分給你吃了,你說吾對你好不好?”

徐呦呦不好意思的揉揉臉,又霸道起來:“總之你不能兇吾!”

李玉翎看兩個小家夥鬥嘴,實在有趣,唇角翹起來。

蕭又野片了一片薄薄的羊腿遞過來。

薄薄的羊肉被靠的焦黃,滋着油漬,李玉翎眉頭蹙起一道極淡的折痕,又很快淡去。

“膩了,吾忽然想吃林子裏的野桑葚。”

“公主稍等,吾這就去給您摘。”

李玉翎眼波一轉,蔥白指尖捏起一根細長銀質細叉,送進了蕭又野唇邊:“辛苦你了。”

或明或暗落在身上的嫉妒目光,蕭又野就着叉子将羊肉含在嘴裏,心頭眼裏都要被這甜蜜膩死,“為公主做什麽,臣都願意。”

蕭又野這邊剛走,崔言樂剛端了酒盞過來,一只小蘿蔔頭先于他跪坐在蒲團邊。

崔言樂:“……呦呦,你應該去陪太子殿下。”

“殿下要去勤奮了,吾不能阻礙殿下勤奮。”

呦呦一指李京鸾挺直的小身板背影。

徐呦呦搬着差點比她人都大的蒲團朝李玉翎挪了挪,“殿下給吾交代工作了,”她肉嘟嘟的小臉朝李玉翎臂彎蹭了蹭:“吾要陪着阿姊。”

崔言樂無語:“你一個小女娘能陪大人什麽,去和小女娘們踢踢毽子蹴鞠多好玩。”

徐呦呦霸着李玉翎不放:“吾聽殿下的。”

崔言樂:“……”這倆小孩過于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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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

還未變音,帶着一點兒化奶音的聲音,傅雲深一偏頭,比他跪坐着還矮了一個頭的李京鸾站在他面前。

“殿下。”

“太傅,吾想回去溫書,有幾個問題不解,能幫吾解惑嗎?”

“自然可。”

傅雲深起身,目不斜視,起身同李京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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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一只馬提燈,彎月,晚風,嫩綠的青草,不知名的野花,一盞清茶,一本書。

一位清雅郎君。

有擾人的絲竹之聲傳過來,叫人不得忽視。

又或者,是不想忽視。

傅雲奕擡起眼眸,順着樂曲的方向看去,十步一架篝火,執矛的士兵。

悠揚歡快的絲竹,歡樂似也降臨在這條看不見盡頭的道上。

“郎君,起風了,回營帳看吧。”草原的風有些涼,随圓擔心。

傅雲奕有一瞬間的失落,不知道為什麽,很美的月色,過于清冷,潤着寒意。

這夜夜過于靜了。

他合上書。

抵唇重重咳一聲,“回去吧。”

病弱公子走的極為緩慢,靠近營地,傅雲奕被說話聲吸引了注意力。

“聽說了嗎,寶華公主的婚事有眉目了,公主要出降了。”

一只方桌,方桌上幾盤烤肉并幾個小菜,幾只酒壺,是換值回來的傅雲庭,同幾位将軍飲酒。

傅雲庭這人架子不大,也講義氣,同軍中幾位将領都處的像是兄弟似的,下值的時候也常在一起。

“嫁誰啊?”

“誰這麽好命?”

“說是丞相大公子,剛才當衆求聖上賜婚來着,雖說還沒下旨,但是也沒駁,估計這事沒準能成。”

“寶華公主多美,丞相公子有大福!”

“瞧你酸的,寶華公主那樣的美人,自然該配丞相家的郎君。”

“聽說寶華公主比天上的仙子都漂亮,真美成這樣?”

“我就遠遠看過,啧,真美,仙子下凡。”

“我也是遠遠見過,雲庭今日近距離見過。”

傅雲庭眉頭微蹙,“不得議論公主。”

“寶華公主到底美成什麽樣?”

傅雲庭搖搖頭,“吾不知道。”

“騙人!”

“吾真不知道,”傅雲庭一臉發誓一般的認真,道:“吾沒看見。”

“寶華公主今日掉獵坑不是你救的嗎?”

傅雲庭只記得視覺內那雙鹿皮小靴,太小了,還沒有他巴掌大,“吾沒敢看。”

他隐約只看見坑洞內的倩影,光華太甚,一股腦就跪了下去,便是遞繩子下去,眉眼亦始終低垂,不敢逾禮一分。

“咳!”幾位将軍笑作一團。

蕭又野?

傅雲奕腦子裏閃過一張終年陰翳的臉。

那個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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