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山朝隮

南山朝隮

李玉翎湯匙無意識的攪着犀角人參飲,心事重重的摸樣。

穗穗将她這樣子收入眼底,猶豫了一瞬,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什麽,奴這就去喊人。”

釘子插入半寸。

央央枕着引枕靠在床頭,足上裹了厚厚的帨巾,足碗上墊了布,渾身僵硬,傷口鼓着太陽穴的筋繃着,不動都疼,不小心牽扯到,疼的嘶出聲。

服侍她的小婢子見她嘴唇幹裂,端了熱漿飲過來,“央央阿姊,飲一點?”

自然是渴的。

可是一想到起床出恭的滋味,央央搖搖頭,“算了,不飲了。”

這個時候,穗穗掀了簾子進來,“央央,公主想做槐花蜜,還叫了催郎君的侍妾,叫你一道,要給你做槐花餅呢。”

“啊?”

“這樣啊?”央央為難的看着自己的腳,美娘過來。

怕是公主讓她傳什麽信吧。

“起來會很疼吧,”穗穗邁着好道:“要不吾和公主去說,你腳傷太重了,今天只想躺着。”

“算了吧,”央央道:“奴還是起來吧,反正也沒傷到骨頭。”

“這樣行嗎?”穗穗有些遲疑:“你也真是的,走個路,怎麽能踩到釘子,還踩這麽深?”

“倒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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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央苦惱的道一句“嘶”着聲,扶着小宮娥勉強站了起來。

穗穗安撫道:“你行嗎,別逞強。”

央央:“反正躺在這也疼,還不如一道同你們去玩。”

她将裙子放下來,“你看,這樣好像也看不出什麽。”

穗穗伸手過來扶她。

“等一下,吾喝點水再去。”

唇瓣沾水,很快恢複過來,央央又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臉,塗了一點胭脂。

終于又是紅紅白白的,央央對銅鏡裏的自己笑了笑。

“多大的傷?”

李玉翎見央央跳着一只腳,被央央和一個小宮娥扶着,問道:“傷的嚴重?”

“吾看看。”

央央:“可別。”

“剛包紮好上的藥呢。”

“就戳了一個小洞。”

“你可真夠行的,”李玉翎道:“走個路還能叫釘子戳了。”

“快坐。”

央央就着穗穗的手坐下來,不好意思的摸摸微紅的臉:“可能是奴倒黴吧。”

李玉翎笑:“美娘做槐花餅最拿手了,一會你多吃點,給補回來。”

蕭又野穿過一身水汽過來,“老虎死了。”

李玉翎起身:“怎會?”

蕭又野:“确實如此,已經沒氣了。”

李玉翎偏頭:“誰照看的老虎?”

央央一時忘記了傷,驚的起身:“奴安排了小滿,請的翰林院的文士孫禮大人照看的,”她很困惑:“不是說早就好轉的?”

李玉翎走進雨裏,蕭又野趕忙撐了傘追上去,養老虎的營帳并不在李玉翎的營帳這邊,隔了好一段距離。

李玉翎走了一會才到,進去一看,老虎躺在地上,眼睛閉着,爪子松開。

的确是沒氣了。

得了消息的小滿進來,軟着腿跪在地上:“公主,早晨還好好的,奴沒有懈怠。”

李玉翎:“沒說要責罰你,你先別怕,正常回話。”

“回想一下你最後一次見老虎的情景”

“好好的,就是好好的,早晨雜役房的小倉還來看過,他可以給奴作證,奴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就這樣了。”

“奴一日三餐都有按着孫文士的交代準備的,也有按時給它服藥,絕對沒有懈怠,明明老虎的精神越來越好了。”

李玉翎揉着額角,好一會,孫文士過來,沒有人養過老虎,孫文士是馬醫,也只是按照照顧馬的方法來診治老虎。

“或者,兩者到底不一樣,”孫文士摸着胡須:“臣不懂為何會突然這樣。”

別說動物,就是好好的人,有時候也不是說沒就沒,李玉翎張張嘴巴,又閉上,卷翹的睫毛顫顫,不知該說什麽。

“公主,臣想将它埋了,一道送它一程吧。”

“也好。”

李玉翎沒想到,蕭又野竟是要親自給它安置,不辭辛苦,揮着鋤頭挖着坑。

“你倒是喜歡動物。”

李玉翎懷疑,尊貴的宰相公子怕是都沒給人挖過。

“這是吾給你獵的,如今生死,吾自然應該厚葬。”他揮着鋤頭。

李玉翎忽然不想跟他說話了,仰天看雨絲。

終于埋好老虎,蕭又野又砍了一截樹,一掌批成兩半。

李玉翎問:“你做什麽?”

“給它做個碑,”蕭又野咬破手指,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

見他寫完又要起一行,李玉翎:“……打住,你不會是想将本公主的名字寫上吧?”

蕭又野指尖頓在木牌上看過來,“你是它的主人,有問題?”

李玉翎:“吾從來沒說過要養它,寫你自己就好了。”

“本公主沒照看過它,你要寫就寫小滿吧,吾會叫小滿多來看它,清明鬼節燒紙都不落,保證它香火常明,至于寫名字,那就算了。”

蕭又野目光在李玉翎面上停留一瞬。

沉默收了手,将木牌插·入土裏。

李玉翎寬慰他節哀好幾句,這才回自己營帳。

蕭又野盯着她微雨中的背影,聲音消散在雨絲中:“吾早說過,會讓你來看它的。”

他收回目光,低頭看了一眼那木牌,雙腿折疊蹲下,手拂過上面的字跡,停在那只起頭,卻沒寫下去的點上:

“得不到公主的喜歡,是你無能。”

“也算是你的歸宿了。”

蕭又野拍拍木牌,起身離開。

心腹仆從感知到蕭又野身上的寒氣,知他陰郁,勸道:“公子,寶華公主是女娘,您既想讨她歡心,何不送些女娘喜歡的東西?”

蕭又野眼眸中滾着深獄般的暗淵:“吾是這樣子的,她自要要同吾一樣。”

心腹一陣膽寒。

寶華公主那樣陽光驕縱的人--這不是要她命嗎?

只是這話他識趣的沒說。

李玉翎再回去的時候,美娘挽着袖子在清洗槐花。

李玉翎将多餘的下人打發出去,美娘果然帶來了她想要的信息,垂眸挑選着槐花道:“蕭府的人一直在全力查刺殺案,左常事大人是從刑部那邊拿到的消息。”

李玉翎猜測,這件事,怕是還有更多人要卷進來。

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被卷進來的人是越王。

蕭又野的速讀堪稱神速,當晚找到了目睹者,李京鸾遇刺前,連着三日,傅雲庭都曾和越王秘密會過。

這肯定要審了。

大理寺連夜審訊。

傅雲深捏着消息,看向深深夜色,烏黑的雲層厚厚,似裹挾着最重的雨。

這暴雨,終究是來了。

他心知,對方必然是有備而來,大概也就是天亮的事。

囑咐道:“你身子不好,明日不管家裏出了什麽事,你都在房中不要出來。”

傅雲奕目光盯在棋局上,左手捏着黑子,右手捏着白子。

左手同右手對弈。

他在包圍圈中心落下一枚白子,勾唇:“阿兄還當吾是小孩子不成?”

“這局,跳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傅雲深道:“這事不用你插手,你只需精心養病即可。”

傅雲奕落了一枚黑子在陣營中:“阿兄,你有時候過于仁慈。”

傅雲深眉頭蹙了蹙:“你要做什麽?”

傅雲奕勾唇,笑的邪魅肆意,“阿兄放心,吾是做好事。”

他會做好事,傅雲深一點也不信:“你會做什麽好事?”

傅雲奕支着下巴,谪仙一樣的面容,似是有點困惑的表情:“送他們和先祖團聚,這不是好事?”

傅雲深:“……”

他忍不住囑咐,“人命關天,不可随意屠戮。”

傅雲奕扔了棋,朝外頭走,傅雲深揉着額角,這個手足一向主意大,懷疑他壓根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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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天亮,越王貼身親信受不住大理寺的刑法,咬出這件事的确是越王和傅家合謀。

到這個份上,群臣進言,一翻進言下來,天狩帝也沒有辦法,不管是傅家還是越王,都應當□□上繳兵權圈禁,直到查清楚案子。

傅家到底折進去,只是越王手中的天機營也交了出來,被圈進,連自由都沒了。

傅貴妃褪去發簪謝罪,主動求聖上貶為采女。

權威赫赫的母子倆,一個早晨的功夫忽然就成了階下囚。

只是整個傅家,也得被圈禁。

李玉翎心中陰着一塊厚重的雲:“太傅,抱歉,吾救不了你。”

“公主堅信臣的清白,臣已經很感激。”

被圈禁失去自由,飲食生活上也沒有奴仆照顧。

李玉翎道:“吾會看好外宮尚食局,不會讓人輕慢你,你還有旁的需要幫助嗎?”

“有一件事需麻煩公主,”傅雲深道:“家中六郎,自娘胎裏帶來的弱症,需日日以藥物續命。”

這點小事李玉翎能辦的道:“吾日日替你去看他。”

傅雲深下意識便想拒絕,話到嘴邊,心念微轉,有人看着,六郎好歹會收斂些:“麻煩公主多照看,務必保證他一日三餐的藥不斷。”

病中之人多思,家逢巨變,李玉翎覺得現在就有必要去看看。

一個人,活了二十年,日日藥飲不斷,這怕是和瓷器一樣,一碰就會碎。

萬一聽了家變的噩耗,一口氣提不上來……那傅雲深豈非所托非人?

李玉翎覺得,有必要帶上禦醫現在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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