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宛在水中沚

宛在水中沚

營帳內。

随圓服侍傅雲奕用午膳。

聽見外頭粗暴的呵聲還有動靜,大抵是見傅家落難想踩上一腳的,“郎君,要奴先去處理嗎?”

“咣”的一聲,審查的軍官膀大腰圓,一腳踢翻了院子裏養蓮的水缸,所謂兵痞子,說的便是這種人,“人呢!”

來人捧着喻旨,大聲嚷嚷:“傅家的人都聽好了,聖上有命,傅家攝刺殺案,主子仆從一縷查辦!”

傅雲奕用帕子掖了掖唇角,細致從容的擦着手指縫隙,道:“不必。”

“吾倒要看看,這幫子雜碎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傅家的奴仆本就不多,跟随來狩獵的就更少,幾個奴仆聽見了谕旨不敢耽擱,快速跑了出去,為首的将軍一個窩心腳将人踹翻在地,“搜!”

士兵魚貫而入,先入最中間的營帳,除了一些書,別說金銀珠寶,連幾樣像樣的貴重物品都沒有!

“哪個是傅雲深的寝房?”

“這便是大朗君的寝房。”

将軍踹翻手邊一張椅子,罵了句髒話,心底想,傅家不是得到消息,提前将重要物品都轉移了吧?

“再搜!”

似是被打劫過一番,扔下一地狼藉,這些人又沖向旁的營帳,只是所獲都差不多。

連着搜了好幾所,仍舊一無所獲,軍官心說,奇了,這真是他搜過最窮的大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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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不信了!

就算他們是來狩獵,這些個貴人都是過慣了矜貴日子的,軟件古董不可能少。

見最偏僻的一個營帳裏映着人影,手一指:“這是誰的營帳?”

“将軍,這是家中六郎君的營帳,六郎自幼便身子骨不好,這裏不能入。”仆從擋住對方視線道。

看來,傅家是将東西都藏在這裏了。

“閃開。”

粗壯軍官再次伸手,粗暴的推仆從,傅家的仆從幾乎都是從戰場上退役下來的士兵,有點功底子,一時間都聚過來守護。

“将軍,六郎身子不好,傅家如今只是涉嫌,還未定罪,六郎若真是出了事,你能擔的起嗎?”

“你們敢違抗聖旨?”

“本将軍奉命審查傅家,自然不能漏掉這樣的地方。”

軍官粗暴的掀了營帳闖進去,繞過屏風,只見榻上之人手中一尊剔透的白玉寶塔,閃着瑩潤的光澤。

一看就是價值連城。

他眼裏閃着金光的走過去,剛要觸到玉,倏的,勁風在臉頰一掃,一只金鞭抽在手腕上,一道明顯血痕。

“哪來的賤--”

傅雲奕一擡眼,只看見女娘握着鎏金鞭,一束光折進來,恰好映在她臉上,絨毛細而軟,睫毛卷翹濃密,一雙盈盈水眸,瞪着軍官。

李玉翎最煩用污穢詞語罵女娘,後面的話還未出後,一鞭子狠在軍官嘴上,上前一步,下巴微揚,站在軍官面前:“吾乃寶華公主,你口帶污穢,跪下!”

寶華公主,那可是能直接抽死人的主!

軍官吓的腿都軟了,直接跪下來,“公--公主。”

李玉翎滿意的又揚高脖頸,目光移開,看向榻上之人。

深色的床榻上,郎君一席白衣,滾了天空藍的邊,寬大的衣擺鋪散,一只手握着琉璃玉塔,搭在大腿上,指甲修的圓潤幹淨,指尖似蔥白。

露出的一截皓腕纖細瑩潤,李玉翎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肌膚和自己一樣白,還是男子。

視線随着手腕往上,烏發緞子似的垂下來,下颚線條性感美麗。

嘴唇削薄,大概是因為常年生病的原因,唇色很淡,讓人想到琥珀。

鼻子挺翹正好,眼型細長飽滿,黑色的眼珠子,眼神明亮,讓人想到清澈,靈氣兩個修飾詞。

眼尾天生微微向上勾翹,看着人的時候,讓人覺得很深情。

這是他的面色透着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讓人想到瓷器,一碰就會碎。

傅家六郎--竟生的這樣好看。

李玉翎以前對要選個什麽樣的驸馬其實沒概念。

這一刻,好像驸馬這個詞,忽然就具象化,有了生動的摸樣。

“公主--”

宋太醫出生,傅雲奕率先移開目光,撐着身子要下床。

“郎君有病在身,不必行禮。”李玉翎回神,下意識想按住他別動,手伸到一半發覺不妥,又收回去,咳一聲,“吾專門請了太醫令來診看你,你就別折騰了。”

她回眸。瞪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又上去給了一腳,“傅家戍衛邊關多年,聖上不過是暫停傅家兒郎職務,協助查清案子,你個狗東西。”

“竟然稱着人家落難下落井石,誰給你的狗膽,敢欺負傅六郎的?”

軍官吓的趴砸在地上瑟瑟,“沒,沒誰。”

“臣只是奉命行事。”

“還敢攀扯阿耶,聖上可沒叫你行這種勾當,豎起你的耳朵一字字聽好了,傅家有本公主護着,本公主要是發現你們誰敢怠慢,一定狠狠懲戒!”

“去,将你翻過的營帳都複原位,若是有一點纰漏,”李玉翎拿皮鞭晃了晃:“本公主再抽你一百鞭,官職撸到底,讓你去當夥頭兵燒菜去。”

傅雲奕垂下眼眸,盯着手裏的白玉塔。

可惜了這一出。

兩鞭子就保住了人頭,倒是便宜了此人。

軍官也顧不得傷,領了命令而去。

李玉翎轉過頭,發現瓷器一般的傅六郎盯着她手裏的鞭子……

她真是手欠,為什麽要将鞭子又從她阿耶那給偷出來,背到身後,“太醫令,給他診脈吧。”

太醫令往前邁一步走到塌邊,傅雲奕手确是往後一縮:“多謝公主照拂,太醫令,吾的病是老毛病了,看了也無濟于事。”

諱疾忌醫!

李玉翎道:“本公主答應你太傅照看好你,就不會讓你有事,你只管讓太醫令診治,無論需要什麽藥材,本公主都會給你找來的。”

原來是因為阿兄。

“不牢公主醫令費心,真的不必了,吾知道自己的身子。”

“這是命令。”李玉翎幹脆直白,“還沒人敢違抗本公主的命令。”

“還是本公主讓人壓着你,讓太醫給你診治?”

傅雲奕垂着眼眸,李玉翎給了太醫正一個眼神,腳尖轉了方向出去,繞過屏風,她看見,幾上一只快枯死的病梅。

剛才嚣張跋扈的士兵此刻都變的恭敬小心,被圈禁按道理只能留一個仆從,李玉翎想了想,又點了兩個傅家的仆從留下來使喚,那軍官被抽怕了,沒敢反對。

李玉翎等了好一會,太醫正從傅雲奕的營帳裏出來。

“如何?”她問。

太醫正嘆息一聲:“先天心脈不足,若是能按時延醫問藥,或許可再撐上一年。”

“他還是不肯配合?”

“臣勸了幾句,只怕是并未聽進心上,醫囑都寫在了藥方上,交給了他的奴仆。”

李玉翎點點頭,“傅六郎的藥你親自看着,他本就體弱,別讓人在藥上動手腳。”

“藥不必讓太醫署煎,讓他的奴仆親自煎,防止別人在裏頭混了藥材而不知。”

宋太醫應下,李玉翎想到什麽,又叮囑:“今日的藥要兩份的量。”

宋太醫直到李玉翎肯定有她的道理,沒有再問便告退。

真是瓷器一樣的郎君。

李玉翎覺得自己有必要在這多待一會,以免這些人看自己走了使壞。

傅雲奕掀開一點窗戶一角,一眼看見李玉翎站在樹下,仰頭看天。

不知想到什麽,眉頭蹙着。

是為他阿兄被圈禁擔憂嗎?

傅雲奕放下簾子。

直到随圓熬了藥端進來,他習慣性的将那藥澆在病梅上。

被當場抓了個正着。

“你怎樣才能好好喝藥?”她問。

“喝不喝的,最終都要死。”他漫不經心道,仿佛并不在乎生死。

李玉翎早有準備,“本公主在這一日,就不能讓你死。”

她叫随圓将另一幅藥端上來,“喝光,這是本公主的命令。”

黑呼呼的藥汁,白色的煙霧,傅雲奕唇瓣珉成一條直線,沉靜盯了一會。

端起藥汁一飲而盡。

“以後本公主每日都會來檢查的用藥情況,本公主脾氣不太好,你要是少喝一次,”李玉翎目光落在他淡的像是透明的唇瓣上:“本公主就抽你這奴仆。”

傅雲奕拳頭柱唇,重重咳嗽起來。

李玉翎心口忽然一緊,見他咳嗽漸緩才道:“這麽緊張你這仆從?”

傅雲奕極淡的淺笑一下。

顯示目睹了一朵花開的過程,李玉翎發現,他笑起來極為好看。

只是太短暫,她好像還沒看清。

“既然緊張,那便好好喝藥,吾晚上還會過來檢查”

李玉翎目光掃過傅雲奕的眼睛,起身,轉身離開。

只是她沒看到,身後,傅雲奕勾唇笑了笑,晚上還會再過來。

只是傅雲奕也不知道,李玉翎出了營帳,摸了摸臉頰,微微燙起來。

每日都可以看到他。

剛才煮藥的時候,她有旁敲側擊問過他的随從,他還未有婚事。

他的日子不多。

她的日子可能也不會太多。

是不是可以談個戀愛?

如果注定要早早死去,一個戀愛都沒談過,她長這樣一張臉,算不算暴殄天物?

胡思亂想見,又聽見那讓人厭煩的聲音。

“公主--”

李玉翎厭煩的皺了眉頭,這種被人監視着的滋味讓人厭煩!

她目光不用看也知道,又是蕭又野。

她感覺自己沉在深深的水裏,快不能呼吸了。

蕭又野站在她面前,看見她面色透明一般,“來着做什麽?”

“不做什麽。”

“吾為您做了這麽多事,越王都得罪了,”他目光描摹着她水潤的唇瓣,大概會比花好吃:“公主,您是不是該看吾一眼?”

李玉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看完了。”

繞過他,徑直離開。

蕭又野追上她:“公主,再不用擔憂越王,你為何還不開心?”

李玉翎心說,在他找過來之前,她都很開心,是看到他才不開心。

李玉翎心頭似是壓着一塊沉重的石頭。

越王怎麽可能輕易敗成這樣?

她仔細将蕭又野的表情收入眼中,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開心。”

“這回吾給你獵了個好養的。”

蕭又野一個眼神,心腹将手中的壇子遞過來,李玉翎這才注意到:“這是什麽?”

“一個很聽話的小家夥。”

蓋子掀開,卻是一條蛇。

李玉翎捂住心髒往後退一步。

“你有病啊!”

蕭又野手竟伸進了那壇子裏,那細細的小蛇竟乖巧的攀上他手腕游走,吐着蛇信子撒歡。

蕭又野手指愛憐的摸它腦袋,唇角漾起柔軟的笑:“無毒的。”

他手臂伸過來,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同最愛的人分享:“吾訓練過,絕不會傷你,你摸摸試試?”

李玉翎:“你走,吾不喜這些東西。”

蕭又野看着小蛇,有些遺憾的嘆一聲:“真可惜。”

到底還是将蛇給收進壇子裏。

他還是先替她将這蛇收着吧,總有一日,她會和自己一樣,喜歡上這些的,心裏想。

李玉翎小時候會落水,就是因為早草叢裏看見蛇,她吓的直接跳進水裏,誰知道那竟是一條水蛇!

此後她最怕的就是蛇這類悄無聲息的動物,想到這東西,她就總覺得這東西可能會從樹上,草叢裏鑽出來這個東西。

她蒼白着面色,“你走,本公主自己回去,你不許跟過來。”

李玉翎冷着一張臉快速往自己的營帳去,也是冤家路窄,李玉珥迎面走過來。

李玉翎走左邊,她也走到左邊,李玉翎走到右邊,她也走到右邊。

如此兩個回合,李玉翎忍不住了,“讓開!”

李玉珥:“本公主是你的阿姊,為什麽不是你讓?”

李玉翎勾唇笑了:“就憑吾是嫡出,你是庶出,嫡庶尊卑,懂嗎?”

李玉珥:“這世上的富貴和尊卑,有時候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有多少嫡子有身份有地位有偏寵,最後卻一無所有。”

“又有多少庶子庶女,做出一番成就,比嫡出的還尊貴,寶華,你也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李玉珥眉毛一挑,“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李玉珥靠近一點,眼睛一寸寸刮過李玉翎的臉,就是這張臉,贏得了所有人關注,稱的她像石頭一樣暗淡,若是能用刀子一道道,一道道劃花這張臉。

那該是何等有意思啊。

她勾唇一笑:“緊張什麽,吾今日看了人彘的故事,有感而發罷了。”

或許,應該給越王再添點亂。

李玉翎眸中閃過亮光,她亦朝李玉珥邁進一步。

李玉珥雖比她大了七歲左右,李玉翎的身高卻比李玉珥高出半個頭。

這樣站在她面前,顯的氣勢很強。

李玉翎勾唇,清洗如蘭一般的聲音:“你是不是在想,以後若是越王登基,吾就是階下囚,你是天子的嫡親細妹?”

“到時候吾還不是任由你搓圓拿捏?”

“你啊,想多了,”李玉翎塗了一層甲油的指尖抵她肩,拉長了音色:“你了解你的手足嗎?”

“你想不想知道,越王真正的心思?”

--

“你什麽意思?”李玉珥腦子裏繃着一根線,太陽穴鼓着,像一只炸毛的刺猬。

李玉翎:“什麽意思,你自己親眼見一見不就明白了。”

李玉珥掉頭就走:“吾才不信你的鬼話。”

李玉翎一個箭步攔在她面前:“你不想知道自己親手殺了丈夫,孩子,扶持的手足是什麽樣的嗎?”

“越王到底對你怎麽樣你心裏真的不清楚嗎?”

“還是你只想自己騙自己?”

李玉珥冷笑一聲:“你少來挑撥離間,吾不信自己的手足,難不成信你?”

“那你怕什麽?”李玉翎目光盯在她不停攪着裙邊的指尖,“你特別緊張的時候就喜歡攪着裙邊,這個習慣,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李玉珥看看自己的手指,扔了裙子,“吾才沒怕,只是覺得你不可信罷了。”

“如果你真的不怕,那為何不敢去證實?”李玉翎啧一聲,“吾要是你,就是死也要做一只明白鬼。”

“李玉珥,你就是是個囊貨,你活該這輩子都比不上吾。”

比不上李玉翎,這話是李玉的死穴。

李玉翎轉過身,走了三步,果然如願聽到李玉珥的聲音,“站住。”

李玉翎勾唇,又很快掩住表情。

李玉珥走到她面前:“吾可以跟你去看看,絕不是因為你這蹩腳的激将法。”

“吾只是突然想開了,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什麽花樣。”

李玉翎上下将她的服侍掃一眼:“你僞裝一下,扮做吾的給使。”

女娘的一簪一裙都是比試。

李玉珥從小到大,雖然比不上李玉翎,但她也是長公主,地位僅次于李玉翎,比普通的世家女子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她懷疑李玉翎故意整她,她堂堂長公主,才不要穿臭男人的衣服:“不穿!”

李玉翎:“你這樣惹眼,你覺得越王能看不見你?”

“你認為阿兄是信你還是信吾?怎麽看阿兄都是對你有戒心吧。”

“反過來,你扮做吾的給使更合适。”

“細妹,”李玉珥故意叫的親熱,“你想激吾,打成挑撥吾和阿兄的關系,自然要付出一點代價。”

輸人不輸陣,扮做李玉珥的婢女,一回也夠她笑一輩子的。

李玉翎可不幹,她亦游刃有餘的把玩着指尖道:“你能被吾激到,說明你現在也很好奇越王的心意。”

“其實吧,吾并非是挑撥你和越王,吾只是迫不及待想讓你認清事情的真相,你--”

“永遠都沒有機會欺辱到吾的頭上。”

“想想就覺得爽,你要實在不願意,吾也無所謂,以後總歸會見分曉,所以,不存在吾求着你,現在是相互需要。”

“要麽都穿,要麽都不穿。”

李玉珥咬咬牙,在刁鑽這一塊上,李玉翎說第一,還真是沒人敢說第二,咬咬牙:“成交。”

半個時辰後,兩個人都換上了給使服侍,璞頭帽遮住到腦門,這樣弓着腰低着頭,看着就是個年歲小的小給使。

李玉珥笑:“別說,你穿這身還挺有給使的氣質,也不知你當年是不是投錯了胎。”

李玉翎盯着她的臉:“吾就是給使,也是比你美麗的給使。”

李玉珥一張臉果然僵了:“再美也是人皮肉骨,吾等着你老了,醜了那一天。”

李玉翎揚眉:“第一,你比吾大七歲,要老也是你先老。”

她撫着自己的花容月貌:“第二,就算老了,吾也是比你漂亮,比你優雅招人愛慕的老太太。”

李玉珥冷笑一聲,這人還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嚣張。

李玉珥:“就你這嘴,若是太子殿下有個閃失,但凡換個人,你這嘴一天都得被抽八百下!”

“所以啊,本公主的願望就是,”李玉翎道:“太子殿下可以順利登基,吾可以作威作福一輩子。”

她眼睛眨巴眨巴:“阿姊,你不希望吾願望成真嗎?”

天狩帝還在,現在說真話不是找死。

李玉珥皮笑肉不笑:“希望。”

牙齒咬的緊緊的,拉長了陰陽怪氣的腔調:“特別希望。”

李玉翎笑:“看來阿姊也清楚,京鸾才是正統,觊觎的都是亂臣賊子。”

李玉珥完敗。

越王如今單獨被囚在他之前的營帳,內外都有官兵把手,越王的膳食是由外宮膳食局負責。

尚宮見兩位尊貴的公主打扮……惹不起。

随您二位公主玩趴。

兩人混在送膳食的隊伍裏,裝成送飯食的宮婢。

“這是姬妾的院子吧?”李玉珥掃了一眼這格局,一般這個位置都是給侍妾的,“不是找阿兄,你不會要本公主去伺候他的姬妾吧!”

李玉翎:“本公主不是和你一起,你有什麽好委屈的?”

李玉珥心情忽然就好起來了,“也是,寶華公主此刻也是奴仆。”

“彼此彼此。”

越王忽然被囚禁,侍妾的前途也跟着不光明起來,後院的侍妾人心惶惶,有的已經躲在營帳裏哭了一個天,生怕也要跟着丢小命,也沒人忙着朝越王獻殷勤了。

克斯麗是個例外,她一聲未哭,照舊在勤奮練舞,甚至比以前更勤奮。

出了一身的汗,如今圈禁,就連越王如今身邊也只被允許留一個貼身伺候寝居的,沐浴好,并沒有像別的姬妾那樣在營帳裏等,而是選擇将換下來的衣裳整齊規制好,抓了兩串銅錢放在上頭,早早出去等着。

這些都關系到她被圈禁後的日子,她此刻只想盡可能多的和這些人搞好關系。

她狀似随意問上兩句話看似尋常的話:“你們從前頭過來,可知王爺有沒有用膳?”

李玉翎将嗓子壓下去,“越王殿下在用膳,還道這飯食不夠豐盛,下次多拿點飯菜。”

這對話看似簡單,實則透露着重要的信息。

試問像越王殿下這樣有抱負之人,若真是前程失意,又怎會有心情用膳?

克斯麗得了信息,将衣服連着銅錢遞過去,“有勞給使了,這點小錢拿着喝茶。”

李玉翎接了衣裳,同李玉珥離開。

克斯麗困惑的瞧一眼小給使的背影,奇怪,這兩個給使為何不将飲子裝進口袋?

難不成嫌她給少了?

看來下次要多給一點,這樣才能最大限度保證自己這段時間盡可能舒服一點。

她扶了扶鬓發,悠然提着食盒,準備去看越王。

如今有閑有心情,正是她跟越王增進感情的好時機。

“你到底讓吾看什麽?”離開克斯麗的視線,李玉珥問道。

“你仔細想想克斯麗身上的香料味。”李玉翎。

李玉珥:“不就是龍腦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不也用這香。”

李玉翎盯着她的眼睛不說話,李玉珥腦袋蕩了好一會,餘光裏,恰好克斯麗扶了扶鬓邊的發。

李玉珥視線怔住,又看向李玉翎……這個動作,包括這細微的動作,她在模仿李玉翎。

李玉珥覺得她是多想了,或者說,她潛意識裏并不想探究這件事,趕忙道:“這,這也說明不了什麽,你長的好,模仿你妝發儀态的多了去了。”

“是嗎,”李玉翎拍拍她肩膀:“別急,接下來,你睜開眼睛好好看清楚了。”

--

克斯麗擱了食盒,将嗓子捏出清脆的聲音:“王爺--”

越王放下了筷着,眼皮一撩,看見克斯麗,着了中原女娘的裝束,烏黑鬓發間墜着細長花絲,耳墜子也是細絲圈的向日葵,春錦襦裙,上頭墜滿了米粒大的珍珠。

他失神了一會,好像一道虛幻不真實的光突然照下來,進入了一個不真實的世界。

“王爺--”

越王目光順着聲音掃過克斯麗過于濃烈深邃的五官。

倏然清醒。

見她手邊的食盒,帶了些縱容的道:“還沒用膳嗎?”

“一道用膳。”

“多謝王爺。”克斯麗提了食盒走進來,挨着坐下。

越王身子歪過去,鼻尖靠近她頸子吸了吸,極為滿足的彎唇,指尖撫起她耳上貼着頸子的向日葵軟軟的,是金色的絲線編織的。

眉頭蹙了蹙:“怎麽不用金子?”

克斯麗笑:“王爺,奴只是姬妾,怎配用黃金,有違宮規。”

越王目光流連着花絲,悠悠道:“吾給阿耶寫奏報,升你為妾妃,打個黃金的,金子會叫人給你送過去。”

克斯麗含笑給越王夾一塊鮮嫩玉藕至唇邊:“那就多謝王爺了。”

越王微微張嘴,正要銜到嘴裏,忽的,書房響起心腹的呵斥聲。

“誰!”

“膽敢偸進越王書房!”

越王立刻起身,剛邁出去兩步,邊聽見一道熟悉的,刁蠻又跋扈的聲音:

“放肆!”

“你敢對本公主無禮!”

越王頓住腳回頭看一眼克斯麗,“你先回去。”

越王趕到書房,的确是李玉翎,着了一件給使服侍,腦袋上的璞頭帽已經掉了。

鴨羽似的長發鋪在腰際,不施粉黛,清水出芙蓉。

她絲毫沒有偸進別人書房被抓到的尴尬,一雙眼睛無畏的瞪着他。

大白天的偷跑自己書房,還被當場抓到。

掃一眼她身上的給使衣裳,拙劣的裝扮,也就是他故意松懈,越王寵溺的勾了唇,對心腹擺擺手,示意他下去,這才道:“寶華,來吾書房,是想找什麽書?”

李玉翎:“《春秋繁露》。”

“倒是有。”

越王帶頭在前頭走進書房,李玉翎珉珉唇瓣,擡腳跟上去。

這只是個臨時書房,簡單置了三個架子,傘面皆擺滿了書。

越王一指最上頭一層,“那本。”

李玉翎墊起腳尖,伸手朝書架頂子上去夠,縱然她的身高在女娘中算高的,只是離那個架子,始終有一點距離。

一只男子的手高于她輕易拿到了這本書,越王就站在她身後,影子虛虛籠着她,李玉翎幾乎問到他身上的成年男子氣息。

“還要什麽書?”

李玉翎沒什麽興致了,要走:“沒了。”

“這是你第一次踏入吾這裏吧,”越王道:“左右也無事,用些漿飲再走吧。”

“你這現在能喝到什麽好飲子?”

“喝個飲子還是不難的,”越王從容道:“外宮尚食局剛送了新的梨子過來,鹿梨漿如何?”

“你現在這條件,也沒的挑。”

鹿梨漿道也好做,只需将梨子削皮切成小塊,放進紅泥小爐裏,輔以老姜和冰糖煮,至軟爛。

越王邊煮茶,邊随意聊了一些家常。

鹿梨茶煮好,越王盛了一碗,端到李玉翎面前,“嘗嘗。”

李玉翎淺淺珉了一口,紅紅的口脂沾在杯子上,“不好喝。”

便不再嘗試。

越王好脾氣的笑笑:“知你嘴刁,還和小時候一樣。”

李玉翎站起身,拿了書,她大搖大擺的離開。

越王攤靠着椅背,後頸枕着椅背,目送李玉翎出去。

紅泥小爐茶水咕嘟冒着泡,越王坐直起身,将對面的蜜瓷杯拿過來。

純白的細蜜瓷杯,杯沿挂着紅紅的口脂,橙黃的水中亦沾了一點。

拇指在口脂上緩緩滑過,越王擡眸,緩緩的,靠近唇邊,一點點,混着口脂香,吞咽着鹿梨槳。

李玉珥僵在原地,看着越王仰起的喉結吞咽,直至一滴不剩。

卡在幾上。

她腦子轟的一下,像是煙花在裏頭爆開。

“憑什麽!”

“吾才是你的手足,才是娘娘的親生孩子,憑什麽什麽好東西都要先緊着她那個外人?她要什麽,你們就給什麽,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只金豬,阿兄,你就滿足吾這一次,就這一次,好不好?”

“玉珥,只是一個小玩意,大業成功,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她是阿耶最喜歡的孩子,你以為阿耶為何同意讓娘娘撫養她,因娘娘賢惠,對她視如己出,不然你以為,娘娘為何會晉升貴妃,還統領六宮?”

“讨好她就是讨好阿耶,你要将她視作你的親手足,比對你自己都要好。”

“為什麽她落水,吾要受罰,她自己滑下去的,同吾有什麽關系?”

“吾說了,你要将她視作你的親手足,不要設計她,要對她比你自己還好,你應該第一時間也跳下去,寧願淹着自己也不能淹着她,也不能讓她受一點傷,看來你一點都沒将阿兄的話放在心上。”

“救吾……水裏冷……阿兄,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心性太過歹毒,做事又沖動不計後果,吾和娘娘差點被你害死,你自己游到對岸去,嘗到過深刻的教訓,以後才記得,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能做。”

為什麽他書房裏的

可笑!

說什麽大業!

原來就是偏心。

是愛啊!

那她做這些努力是為了什麽?

到頭來,比不上她!

永遠都比不上她,被她踩在頭上。

她幾乎是沖過去的,奪走了越王手中的蜜瓷杯,将它狠狠摔碎在地上,人生第一次對這個阿兄發火。

“惡心!”

感恩支持,本章發紅包,之後兩天也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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