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宛在水中沚
宛在水中沚
兩人一彙合,崔言樂忍不住傾訴。
“你說,你同他幹瞪眼坐了一個時辰?”李玉翎有些不可思議。
“是啊!”崔言樂人生頭一次這樣受傷!
“他嫌吾聒噪。”
李玉翎腦子裏閃過那張清冷的面龐,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頭痛的揉了揉額角。
“不過他讓吾轉達,說以後他會按時喝藥。”崔言樂分析道:“應該不是哄人的,雖然他話不多,但瞧着吧,是言出必行的那一類,你可以寬心。”
李玉翎卻不這樣想,“吾又不是将讓他喝藥當成任務完成,”她看着夜幕中的雨絲,人活着,不能只是為了活着,“總得有一些什麽。”
“什麽?”崔言樂反問。
“吾也不知道他該為什麽,”李玉翎道:“或者是信念,或者是快樂,或者是為人,”她頓住思索好一會,“大概就是屬于他自己的意義。”
同崔言樂分開,李玉翎一路回了自己的營帳,浴室熱水早就備好,央央不在,穗穗接替她的動作,領着兩個宮婢服侍李玉翎沐浴。
淋濕了的身子,沒進溫熱的水中,舒服的人毛孔張開。
宮婢給她揉肩,李玉翎靠着木桶璧阖上眼睛養神色,想到崔言樂和他瞪了一個時辰的眼。
噗嗤笑出聲。
這人的腦袋裏,想着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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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公主,你想到什麽事情了,這樣開心?”
“吾有開心嗎?”細密的霧氣蒸騰在臉頰上,她玉一樣的肌膚微紅,像桃尖的一點。
穗穗拿了銅鏡過來:“你看,您的眼角和嘴角都微微翹着,同之前心事重重的樣子可一點也不一樣。”
“不看。”
“拿過去。”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反駁,一頭紮進水裏,長發如海藻般鋪散在水中,是一種自己也不理解的不想承認。
穗穗又不解了。
剛才不是還心情不錯的嗎?
好一會,李玉翎才從水裏出來,清亮亮的水幕在臉上滑過,緩緩順着鎖骨滑下。
她漂亮的五官已經沒有多餘的情緒,又恢複了清冷疏離。
鮮嫩的如臨水而開的水仙。
梳洗好,擦幹水汽,抹上茉莉花味的香膏子,換上月白的寝衣,粉色的芰荷花紋。
李玉翎看着胸口一株芰荷紋,腦子裏忽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
他的膚色像一盆堪堪融化的冰,透明一般。
若是着粉衣。
該是怎樣好看?
想到自己居然又想起傅雲奕,她趕緊搖搖腦袋,将這個人從腦子裏趕走。
她可能是着了魔了。
穗穗餘光将她忽而微微翹起,忽然又冷冰冰珉起的唇收進眼底。
合上前襟,系上胸扣。
還有頭發沒絞,李玉翎選了一本話本子坐到榻上,穗穗拿幹淨的帨巾跪在她身後給她絞頭發。
李玉翎看了兩本話本子的功夫,穗穗也将她頭發絞好了。
李玉翎打了個呵欠,困意讓她眼角的淚都暈出來,趿着鞋子,她迷迷瞪瞪的繞過屏風去拔步床上,吩咐道:“你在外頭守着就行。”
穗穗應下,服侍她掖好背角,熄了燈退出去。
極輕的簾子放下的聲音。
驟雨砸在帳篷頂,落在樹上,地上,整個世界像是在敲鼓。
這樣的雨夜最适合夜行。
能掩蓋掉一切行跡。
暴雨的黑夜,能容納所有的黑暗。
黑影掠過水面,快的像鳥拂過,一眨眼的功夫,融入更深的夜色中。
“王爺。”
沾濕的衣擺淋漓出一段濕滑水漬,一截手指鈎下腦袋上的披風,露出一張秀氣的臉蛋,對着一道颀長的背影深深跪下去:“奴給主子請安。”
越王轉過身:“公主知道吾中意她。”
“她是何時知曉的?”
“王爺恕罪,公主并不信任奴,許多事并不同奴言語。”
“不必慌張,”越王走過去,親自折腿蹲下去,纡尊将人扶起來,“将你安排到公主身邊,只是讓你彙報她的一舉一動,你最近多注意她便是。”
“奴知道了。”
“公主今夜和崔世子去看了傅家六郎,傅家六郎身子不好,公主代替太傅照拂,回來淋了雨,沐浴之後便休息了。”
越王看着她:“怎樣沐浴的?”
“褪去衣物,走入水”
“怎樣褪去衣物的。”燭火暈出不太真實的光,眼前宮婢的臉,變成了心中的樣子,他擡起手,指尖捏住腋下的蝴蝶襟扣,“是怎樣解的,你細細說。”
“左搭右的扣子,先抽了左邊的,蝴蝶扣子扣子散開,外面的紗衣褪去,落在足邊。”
他捧着她的指尖靠近鼻尖,隐約感知到了指尖殘留的李玉翎的淡淡茉莉香氣,“是用這只手褪的嗎?”
“是。”
他深深嗅一口,薄唇堪動,忍不住張開,舌尖伸出來,舔了一下。
不滿足的問更多細節:“外罩的紗衣是什麽顏色的?”
“這樣落的嗎?”
“怎樣的尺寸如何。”
“有多圓潤……”
他細細的一一問細節,聽櫻唇吐出的字眼,旖旎春景似乎真的在眼前,一遍遍的模拟。
只聽着,脖頸漲了充紅的血絲。
難受,喊了姬妾過來,卻又偃旗息鼓,索然無味的将人打發走。
走至幾邊,提筆勾出腦中勾勒的出浴圖。
筆尖緩緩勾出柔軟的線條,霧氣彌漫,小衣半挂,足腕纖細瑩潤,繡足小巧。
錄下語句--
【相思常苦,臆想徒燼歡,勿驕勿躁,待時日至,至枕邊,細細把玩。】
雞距筆扔進筆洗,他又恢複了那副賢德王爺摸樣。
書房驟然響起爆呵聲,緊接着是兵器相交的聲音。
夜色太黑,又加上暴雨影響視線,刺客的身形看的并不清楚,只能看出來是一個人。
是誰,先他一步闖了越王書房?
如今的情況是,一個刺客,對着十多個高手侍衛。
傅雲奕能看出來,這人已經有些吃力,不太好脫身,恐怕要挂彩。
他并不打斷多管閑事,狗咬狗,不也是一出好戲。
他轉過身的一瞬間,一束閃電的極光照下來,那黑衣刺客恰好一個空翻轉過來。
他看見那人的眼睛。
斜側方恰好一劍看過來,他心髒一緊,劍沖了出去。
加入了戰局。
他劍氣如虹,斬殺最近的三人,伸手拎她手臂要帶她走。
對方一劍斬過來。
傅雲奕:“……”
意識到對方是将她當做敵人,一個反手,刀刃橫向硬生生接下她的刀刃,手腕線條繃成直線,抵着着她的刀刃一路壓到她劍柄,滋出火星,映出一剎那的光。
“幫你的。”
“走。”他利落說。
火星拓出一點微弱輪廓,轉瞬汩沒在夜色中。
她感知到,對方武藝比自己強,且武功招式隐隐有點熟悉。
默契的配合,給他帶着一塊跑出來。
“你是誰?”她問。
這會子已經驚動了整個兵營的巡防,傅雲奕低聲:“不想暴露就先脫險。”
李玉翎不再說話,但她肯定,對方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她會武這件事不超過一只手。
未知的事讓人忌憚。
且她不知道他的身份。
這很危險。
對方似乎極為熟悉這一帶,跟着他七拐八繞的,兩人躲進了一座沒有人的軍帳。
李玉翎道:“吾受傷了,你有帶藥嗎?”
傅雲奕沒藥。
他上前一步,“傷在何處?”
“胳膊這裏,麻了,越王府的侍衛不會煨毒了吧”
傅雲奕心中一緊,“你別動,吾看看。”
黑暗中,李玉翎感知到對方的靠近,借着這個機會,一只手伸向他面上的黑布,同時放了手裏的煙花彈。
只差一點點,傅雲奕堪堪擦過她的指尖,一瞬間退到外頭深黑的雨霧中。
“吾好心救你,公主卻要接吾面巾,”他舌尖舔了下齒尖,“這算不算恩将仇報?”
“公主?”
李玉翎可不傻,就算對方懷疑她也不能承認,道:“你說的什麽吾聽不懂,吾只是念你剛剛救吾,想同你結識罷了。”
“不必了,”他道:“你可以放心,吾對你沒有惡意。”
“不會透露你的信息。”
傅雲奕留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李玉翎氣悶,這麽說,對方的确知道她的身份。
“你最好快點,吾剛剛放的煙花是信號彈,現在吾的人馬已經往這邊趕過來了,祝你好運。”
傅雲奕:“……”可真夠行的!
見對方加快了腳步,李玉翎勾唇,其實不過是普通的煙花。
還挺好騙。
對方引開了動靜,她一路順利潛回自己的營帳,處理了濕衣裳倒頭便睡,
或許是因為太疲累的關系,她睡的還不錯,只是辰時,終是被噩夢驚醒。
果然一如她所料,夢見了蛇。
傅雲奕,嗯,折騰一圈,被追着多跑出了十幾裏才終于甩開人。
清晨,罕見的放了晴。
連日的雨天,葉子被洗刷的翠綠,李玉翎去天狩帝那轉了一圈,天狩帝決定這幾日拔營回洛陽城了,再崔言樂來報,傅雲奕起高熱了。
燒的厲害。
李玉翎當即起身去看傅雲奕。
“怎麽忽然燒的這樣厲害?”
李玉翎在屏風隔出來的待客稍間問随圓,“你家郎君是不是沒有按時喝藥?”
傅雲奕重重咳好一長串,人昏過去。
崔言樂驚呼:“六郎!”
李玉翎心說壞了,大步走進去,就看見傅雲奕倒在床上,蒼白的面色,像一捧融化了的雪。
她想留住這捧雪。
真是比瓷器都精貴。
他身子這樣弱,還不肯乖乖吃藥,是不是該給挪去她軍帳邊上利于看管。
她向來随心所欲,這麽想,也就這樣幹了,去找了一趟天狩帝,順利拿到了谕旨。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在空中,眼皮似有千斤重,傅雲奕迷迷糊糊的睜開一條縫,隐約是陌生的地方,“這是哪裏--”
崔言樂抱着他,關懷道:“公主要親自照看您,現在給你換軍帳。”
親自照看--四個字遲鈍的在腦子裏緩慢過一下,她又要怎麽騙他,還未深想,人失去意識,陷入昏暗。
“騙子……騙子。”他呢喃兩聲。
“他說什麽?”李玉翎問。
崔言樂耳朵靠近,聽了兩聲:“翩,翩什麽,”他肯定道:“應該是哪個女娘的名字。”
“人脆弱的時候最是知道深愛誰,腦子裏想着那個人,嘴巴無意識呼喚意中人的名字。”
“哦。”李玉翎掃一眼他緊緊阖着的眼眸,沒什麽情緒的應一聲。
日光從明到暗又到明,再到暗。
傅雲奕在次日傍晚,近黃昏時悠悠轉醒。
夕陽最後一絲餘光折進來一點微弱的角,模糊的視線虛虛籠出一張臉,眼皮眨了幾下,漸次清明。
崔言樂一張關切的臉頂在上方,都要哭了的表情,“六郎,你終于醒了!”
傅雲奕不太自在的移開目光,掃一眼左右,撐着床起身:“這是哪?”
崔言樂回:“換了新軍帳,吾親自抱你過來的。”
傅雲奕砸回床上,倒也不必親自!
【小劇場】
傅雲奕:不會翻譯別翻譯!
明晚4號淩晨要上夾子,4號淩晨的更新挪到晚上十點這樣,明晚淩晨不要空等哦。
沐浴這裏,能看出來哈,原型是唐玄宗偷看楊貴妃洗澡…… 話說,如果褪去對方皇帝的光環,額,真的好扭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