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宛在水中沚

宛在水中沚

風輕而軟,吹的花影在窗上搖曳,有細密的槐花順着風落進窗內。

已近傍晚,最後一點夕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地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影子。

傅雲奕起身,行至窗邊,入目如一幀畫。

太陽一半落入地面,火燒雲卷成桃花瓣,李玉翎站在一株玉簪花面前,素手執一只桃花團扇輕搖,淺淡的素色裙子,烏發間的細密流蘇閃着星星一樣的光。

在她邊上,是文士舟白。

哦,如今已經是翰林院待诏。

兩人在視野開闊的亭子裏,沒人侍奉,低聲說着什麽。

“周郎如今榮升侍中郎,可喜可賀。”李玉翎一只手拂着花瓣道。

之前李玉翎雖說要扶持他位極人臣,如今不過半月有餘。

侍中郎雖說只是四品,可這是個實缺,官加參知政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行的是宰相權利,再加上手中待诏的拟制權,這是分走了一半的宰相權。

舟白插手:“臣拜謝公主提拔。”

“你有能力,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李玉翎摘了一朵玉簪花放在鼻尖輕嗅,仰面看天邊的晚霞,一副閑看雲起雲落摸樣道:“本來禦狩朝中事務應擱在一遍,更不提受官罷官,只是如今出了刺殺之事,越王,太傅都牽連了進去,蕭家始終不能另吾完全放心,如今聖上身子不好,怕是回洛陽這一路上風波不會少,這也算是讓你臨危受命。”

“這一路上的人手你務必要安排好,聖上太子近身之人一定要保證沒有問題。”

舟白道:“臣最近也在琢磨這件事,拟了一些名單,若是能和太傅一起商議最好。”

“可惜如今見不到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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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事,兩日前夜裏,出了刺殺之事,連着兩日,神策軍毫無頭緒,聖上今日落了神策将軍的職,神策軍是聖上和殿下身邊的貼身守衛,如今這神策軍的人選是迫在眉睫。”

“公主是否有可信人選?”

這世上的陰謀詭計,其實說不上多高明,無非是身邊的被判,如今就是不知這一個個的人面下到底是人是鬼,才步步艱辛。

神策軍原本是傅雲深統領,這錢明是蕭又野推上去的,李玉翎就是不敢信,所以才去越王書房走一遭,讓天狩帝順利将人給薅下去。

只是如今誰暫代神策軍一職,李玉翎一時也想不到完美的人選。

“這個吾要斟酌一下,你先将你中意的名單告知吾。”

“臣心中屬意的人選有四人,任柏明,常亮,翟益陽,唐景天,這四人各有優勢,又各有不足……”

李玉翎慢悠悠搖着團扇,漫不經心的拂着花。

遠遠看,美麗的女娘,俊俏的朝中新貴,風花雪月。

李玉翎耳朵聽着這幾人的背景,能力,與之牽扯的背後姻親關系,洛陽的權貴就是這樣的,姻親關系錯綜複雜,心念跟着快速分析,無意間一回眸。

一輪軒窗,少年郎君眼眸低垂,長眉入鬓,眼簾微微阖着,她的視線極好,能看到他的睫毛微微卷翹。

墨發披散至腰際,交領寬袖大衫,一只手端着玉壺,一只手捏着玉杯,玉杯裏的飲子連成長長的線,落進玉杯裏。

一扇簡單的軍帳窗戶,因這抹色彩成了一副畫。

他并未看自己。

傅雲奕似是沒察覺到這道視線,斟滿飲子,擱了玉壺,慢慢啜飲子。

崔言樂見李玉翎朝這邊看過來,朝她揮揮手,雀躍的吼:“公主,六郎醒了。”

傅雲奕嗆了一口熱飲子,咳了兩聲,他感覺到那抹身影朝這邊走過來。

嘴唇整個埋進杯子裏小口啜。

李玉翎先喊了一聲“崔郎”,目光才落到傅雲奕身上:

“傅郎君,身子可好些了?”

傅雲奕擡眸,李玉翎同他一窗之隔,站在斑駁的影子裏,光斑在她身上晃。

“多謝公主關懷,”他咳了兩聲,“好多了。”

“瞧着還是咳的厲害,”李玉翎道:“還是讓太醫令過來看看。”

在她眼裏,他很弱嗎?

傅雲奕不想看太醫,眉峰淩厲,眼神堅毅:“已經沒事了。”

像炸刺的刺猬。

“你真是個不聽話的病人。”李玉翎說。

微微冷淡的疏離目光,如山林晨霧。

連對舟白,都可以一起閑看雲起雲落。

崔言樂是崔郎。

只有他,是傅郎君。

他大逆不道的回:“讓公主不高興了?”

“有點。”她繃着小臉。

“公主內心裏好像并沒生氣,”傅雲奕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故意的。”

李玉翎心中奇怪,他竟看透她。

他輕易能将她看透。

“你說吾是故意的,其實也不算說錯,”李玉翎将扇子抵在鼻尖敲了兩下,鼻尖以下的部分隐在半明半滅的扇子後面,半透不透的,帶了縱容的意味:“不喜就不看吧。”

傅雲奕微微一愣,她今日為何這樣好說話?

“吾擺了宴席,一道喝酒逍遙。”

還不待傅雲奕出聲,崔言樂拍着他的肩,拉着他出去一道參加宴席。

綠妖是教坊舞技最出衆的女娘,腰肢細又柔軟,骨肉輕盈,可以連着跳二十圈而不暈,踢擺跳躍間水袖翻轉,婀娜多姿。

崔言樂有信心,像傅雲奕這樣常年靜養在院中的郎君,見了還能移開眼?

綠妖還從未見過像傅六郎這樣俊美的郎君。

煙波流轉間,在場的男子誰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

偏這谪仙一樣的郎君,只低頭啜着飲子。

她是教坊的頭牌,常常在各種宴席上獻舞,也不是沒見過這樣舉動的郎君。

皆是年歲小,頭一次參加這樣的宴席。

生澀羞愧的。

這愈發勾起她心中的歡喜。

足尖一轉,披帛有意無意的朝傅雲奕的鼻尖拂過。

也是湊巧,傅雲奕的身子竟是恰好往後仰了一下喝飲子,恰好避開。

綠妖不經意間試了好幾次,皆是如此。

這愈發激起她的好勝心。

一個旋轉,身姿往後仰,手中的琵琶反彈舉到身後頸子,細嫩的右足擡起,一只光潔的玉腿露出來,正對傅雲奕。

只傅雲奕依舊低頭戳飲,她一個大旋轉踢過去,妖嬈身姿整個向他栽倒砸下去。

傅雲奕看見一道影子朝自己砸過來,豁然朝側邊起身。

他驚慌起身。

原本要砸向她的綠妖卻是腰身倒垂着往後一彎,在他驚坐起的一瞬間,人已經自如的彈起,如驚鴻略過,穩穩的斜着身子踏步蹲點肩位,翹着的指尖旁,美眸盈盈朝傅雲奕一看。

傅雲奕意識到,她被這舞姬調戲了!

衆人爆笑出聲,李玉翎手背亦抵在鼻尖輕笑。

這傅家六郎,好生羞澀啊!

她端起一盞玉壺,對他晃了晃:“要嘗嘗這個嗎?”

走進了她發現,傅雲奕的耳尖粉的如桃花瓣。

心中湧起一股子清泉般的笑意。

面上不顯。

朝衆人掃了一眼,用眼神說,你們不許再笑了。

誰都聽她的,她的話好用,笑聲真的就止住了。

傅雲奕努力忘記自己鬧的笑話。

“這是什麽飲子?”他鎮定道。

“竹瀝飲,”李玉翎說着在他的幾上蹲下,倒進玉杯裏道:“取鮮淡竹的莖,劈去兩端首尾,架在火上灼烤,流出清脆的竹瀝汁液,甘甜清冽,最是養身。”

“你嘗嘗看。”

跪坐的是那種長行的蒲團,傅雲奕見李玉翎沒有起身的意思,在另一邊坐下,端起玉杯,啜了一口,微微辛辣滾過喉間,辛辣之後有一點微微的甘甜,腦子亦有一點微微的迷醉之感。

“好喝嗎?”

傅雲奕實話述說道:“比之一般的飲子,味道很特別。”

李玉翎又給他斟上:“再來一杯。”

傅雲奕想說不必了,只是李玉翎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他。

他只好端起來又飲了一杯。

腦袋那種微微不清醒的感覺又加重了一些。

像午後突然犯困,有一點不真實的迷幻。

“會猜釘殼嗎?”

“不會。”傅雲奕沒玩過。

“本公主教你。”

她當自己是小孩?

“傅家家風,兒孫不得學玩物喪志之類的東西。”

“傅六郎,你知道嗎,本公主很會猜丁殼,至今還沒有對手。”有點埋怨的語氣。

她埋怨的自然,帶着不滿,好像他讓她受了委屈。

“吾是公主,沒有人拒絕吾,只有你,傅六郎,這點小事也拒絕吾。”

好像他在欺負她是的:“本公主好沒面子啊。”

傅雲奕揉揉額角:“随公主意吧。”

李玉翎莞爾:“吾教你規則,你若是贏了本公主,喝藥看太醫都随你自己。”

“若是你輸了,一切聽本公主安排,本公主讓你喝藥,你不能少喝一滴。”

“行。”傅雲奕覺得這樣也能省去不少麻煩。

李玉翎給他示範了一遍規則,“聽懂了嗎?”

“公主要幾玩幾局?”

“一局定勝負吧。”

李玉翎盯着他的拳頭,目不轉睛。

傅雲奕:“……”他好像有點明白,這位公主為什麽能猜丁殼沒有對手了。

喉結滾動一下,生生改成了布。

李玉翎莞爾,“傅郎君,你輸了!”

“穗穗,給傅郎君端來湯飲。”

傅雲奕無語的抽了抽嘴角。

他看起來這樣幼稚嗎?

李玉翎起身,回了自己的公主位置,傅雲奕能聞見,淡淡的梨花香味似乎還萦繞在他鼻尖。

穗穗領了命令,很快端了藥過來,傅雲奕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嘴裏卻不是苦澀的藥草味,他眼中有疑惑。

穗穗笑:“郎君,這是甘草烏梅甜茶。”

“不是藥汁,公主問過太醫令了,這藥汁斷這一天也無妨,明日再開始。”

傅雲奕指節在幾上敲了敲,忽的起身,去挨着崔言樂坐下。

“你飲的什麽?”

崔言樂同舟白已經飲了好幾杯酒:“竹葉酒。”

傅雲奕伸手去端他酒杯,崔言樂笑着阻止道:“随圓說你從未飲過酒,這個可不能碰。”

“吾不喝。”

傅雲奕端起酒杯靠近鼻尖,嗅到一點甘甜的熟悉的微微辛辣。

他才飲過的。

他目光穿過一室喧鬧,剛剛那舞姬坐在李玉翎幾邊,兩人低聲交談着什麽。

全是套路。

抱歉,晚了一會,是今天有事出去耽擱了,我這兩天理出細節準備日六,一定要日六,真的太涼了,争取每日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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