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宛在水中沚

宛在水中沚

“公主難道不知道自己是橫着回來的。”

“為什麽要跳水?”

李玉翎摸摸鼻梁:“好玩呗。”

“好玩到夢裏都在哭。”

傅雲奕指的是她下午做噩夢,撲在自己懷裏哭。

只是李玉翎那時候腦子完全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經抱過他。

她以為他是聽宮婢或者太醫說自己夢魇的事。

“人都有弱點,就是因為有弱點,所以才想克服。”

連人帶馬跳下去的一瞬,他的心髒縮成一個點,連呼吸都忘了。

看着她抱着自己哭的可憐摸樣,心中憋悶又難受。

克服弱點?

原來這只是她同蕭又野之間的特殊情趣。

他忍不住陰陽怪氣:“公主憑自己高興就好。”

“憑本公主高興,你說的也不錯。”

“公主想到什麽讓自己高興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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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李玉翎手撐在下巴,仰面看他:“陪本公主用晚膳”

噩夢過後的餘位叫人心顫。

李玉翎不想一個人待着。

何況這人長的叫人賞心悅目。

傅雲奕問:“公主這是命令還是詢問?”

李玉翎雙眼迷離,聲音軟軟又嬌嬌的:“本公主的命令啊,敢不從命,鞭子抽你哦。”

傅雲奕:“……”

他忽然一笑,擡腳往前走了。

“本公主真會抽你啊!”

她追上去,發現傅雲奕嘴角微微揚着。

被戲耍,李玉翎跺腳,“本公主真會抽人的!”

傅雲奕回:“吾相信。”

要真相信,才不是這個表情,分明是吃準了她不會。

李玉翎微微結巴,仰頭看天掩飾不自在。

大約是她得到的寵愛太多了,所有人都要順着她。

傅雲奕只好道:“吾陪公主用膳。”

李玉翎心說算你識趣,轉身吩咐穗穗将飯食擺在院子裏,很快,石幾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各色吃食。

這是傅雲奕頭一次和女娘一道單獨用膳。

有點新鮮。

鐵質的燈籠架成彎月型,桑皮紙燈籠映出橙黃的暖光,燈籠上畫的是一對男女,晚風徐徐,燈籠也跟着微微晃,兩人的影子被斜着拉長,被石幾切割投在地上,有一部分重合疊在一起,好像融合成了一個人。

傅雲奕微微彎唇。

目光轉回來,眼角餘光偷偷看過去,李玉翎則顯的游刃有餘,安靜的用膳,她很專注,吃相很優雅,嘴唇被油漬潤的雪亮通紅。

或許對她來說,這只是一頓再普通不過的晚膳,對面的人是誰也沒甚區別。

所以才完全不關注。

想到這,內心裏那點微微的雀喜忽然散去一半,也沒什麽胃口了。

李玉翎用了小半碗飯,用了幾筷子蔬菜,吃了一點肉便擱了筷着。

見傅雲奕面前的飯還剩大半:“不合你胃口?”

“不是。”傅雲奕搖頭,“飯菜很精致,是吾的問題。”

李玉翎手枕着下巴,盯着他的飯看。

傅雲奕無奈:“吾年歲十七……”比你還大一歲,不是挑食的小孩子。

她目光依舊:“所以呢?”

傅雲奕喉結動了一下,頂着她注視的目光端起飯碗用飯,如果靠近一點可以發現,他的耳尖泛着粉。

将一碗飯用光,傅雲奕放下筷着。

李玉翎微微滿意,她似是在院子裏走走消食,沒有吃了飯就走人的道理,于是傅雲奕跟在她身邊一點的距離。

“公主有什麽煩心事嗎?”傅雲奕見她眉頭始終蹙着。

“沒有。”和越王的争鬥,一兩句也說不清楚,有些事事關皇家名聲,李玉翎也不想說,幹脆直接否認。

傅雲奕換了個問法:“那公主最近有什麽心願?”

“殿下和阿耶能順利回到大明宮吧。”

或許在她眼裏,她阿兄才是那個可以謀事,說知心話的人。

傅雲奕感覺到她的敷衍,不再說話。

美人總是和花相伴的,雖然只是禦狩,她這院子裏依然有個漂亮的花圃,名貴花種聚集。

李玉翎坐到秋千上玩秋千,一只腳點在地上,人蕩起來。

木制的秋千,機械而規律的晃出枝丫聲。

對比她的泰然自若,傅雲奕手心微微發汗。

他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這枚玉佩是他出生,阿耶特意尋來的暖玉,上頭刻了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寓意他這一生順遂,骨指描摹上面的花紋很久,終于遞出去。

一道暗沉的影子從頭頂照下來,李玉翎擡眼,面前的郎君微微俯身,兩指捏着一枚玉佩朝她俯下來。

她心思都在猜測越王到底是什麽打算上,一時沒反應過來,便問:“什麽意思?”

傅雲奕微微緊張:“公主的玉壺。”

這是他賠給自己的東西?

傅家人還真是,從來不欠東西啊。

如果她不要這玉佩,他是不是感覺永遠都欠了自己?

李玉翎擡手,将玉佩接過來。

這邊沒什麽燭火,月光映一點霜白冷光過來,只憑溫度和手感,她摸出來,是上好的羊脂玉。

只是這些上好于她而言,都是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她不太感興趣的随意瞥了一眼,莞爾一笑 :“你離熄燈時間不遠了。”

傅雲奕:“……也是。”

忽的,她起身,猝不及防的邁進一步,素手捏着玉佩一端,另一端抵在他心尖上。

質地硬的玉佩,帶着溫潤的體溫,手肘內側一彎,玉佩末端挑開他的衣襟,貼着心髒滑下去。

她薄唇吐氣如蘭:“怎麽辦呢?”

“本公主就是喜歡你欠吾的。”

話音落下,還未待傅雲奕反應過來,李玉翎退一步,直接轉身回去了。

傅雲奕洗漱完躺到床上,“噗”的鳥雀撲着翅膀的聲音,傅雲奕起身,拆下鴿子腿上的信,點了一下火折子,展開。

王石頭的身份果然是冒用的。

他捏着紙條,低聲呢喃:“你的心願會達成的。”

“洛陽”、“登基”

另一邊,越王将這兩個關鍵詞串起來,冷笑一聲,天狩帝為了李京鸾這個奶娃娃還真是費盡心力。

只是因為他是他最心愛之人肚子裏生出來的嗎?

這些年,他為了這江山盡心盡力,明明諸位皇子中,他才是最合适的,天狩帝卻絲毫看不見。

他将這紙靠近燭火,紙條瞬間變成黑色,蹿起青色煙霧。

“登基?”

“你能活着回到洛陽再說吧。”他眼中閃過深淵一般的墨色。

清晨,徐呦呦來看望李玉翎,見李玉翎還睡着,她懂事的在外頭踢毽子玩耍。

毽子落了地,她去撿,看到身旁一截衣角,她順着深藍色的衣擺往上看,對上一張貴氣又好看的臉。

“你就是傅六郎?”

傅雲奕眉頭微微蹙起來:“你認識吾?”

“不認識,”徐呦呦眼睛亮晶晶的看他:“聽說的,傅家六郎特別好看,大家都傳遍了。”

“你果然很好看啊。”

“除了寶華阿姊,吾還沒看過這樣好看的人呢。”

傅雲奕不太自然的咳一聲,晃了晃手裏的套杯:“想不想玩游戲?”

“好啊好啊,”徐呦呦拍着手,“吾最喜歡玩游戲了。”

軍帳裏,李玉翎睡飽,在穗穗的服侍下起身,洗漱好,走進窗邊,一眼看見亭子裏的少年,貴氣玉立,面容清雅。

以及徐呦呦歡快的笑聲。

李玉翎吩咐穗穗将早膳擺在院子裏,搖着團扇出了軍帳去亭子裏。

“你們在玩什麽?”

徐呦呦見李玉翎出來,眼睛亮晶晶的,道:“阿姊,六郎君教吾變戲法呢,吾已經學會了。”

傅雲奕掃一眼她冰藍色的裙子,又快速移開,微微颔首:“公主。”

李玉翎有些意外,徐呦呦這個年齡段還挺幼稚的,又是小女娘,喜歡的都是踢毽子針線娃娃,他居然有這個耐心哄這小孩。

“厲害啊。”

她哄了一句又問:“你們用過早膳了沒?要不要一道用一點?”

徐呦呦可吃不下去了,“用過了。”

李玉翎偏頭,看着傅雲奕。

傅雲奕:“……沒。”

乘着宮娥還在擺早膳,徐呦呦已經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新學的技能:“阿姊,吾給你變戲法,看你能不能猜對。”

李玉翎笑:“好啊,那就堵你新得的那只布偶娃娃。”

徐呦呦更迫不及待了,她掌心攤開一只黑棋子:“阿姊,你可看好了。”

面前擺了三只一模一樣的茶杯,徐呦呦先展示了手心的棋子,然後翻開左邊的茶杯将棋子放進去,之後手不停變幻移動三個茶杯的順序。

最終,徐呦呦一點:“阿姊,你猜猜,剛才那枚黑色棋子在哪個杯子裏?”

李玉翎笑。

她的視線一直跟随她的小手,這點子伎倆也來騙她。

點了一開始的左邊茶杯:“這個。”

徐呦呦銀鈴一般的笑聲,掀開,空空如也。

不肯能啊,她看着那杯子轉動的,李玉翎心說莫非是自己看錯了。

又點右邊的,掀開,空的,中間再掀開,空的。

徐呦呦攤開掌心大笑:“沒放,哈哈,根本沒放。”

李玉翎手裏的扇子微微頓住,偏頭掃一眼傅雲奕,睫毛顫顫,不知在想什麽。

騙到李玉翎,徐呦呦太有成就感,見穗穗忙完又拉了她來騙,李玉翎和傅雲奕用膳,一偏頭,便看到徐呦呦玩的不亦樂乎。

傅雲奕吞下嘴裏的糕點,指了一套套娃:“公主,您不介意吾借花獻佛吧?”

李玉翎不解:“什麽意思?”

傅雲奕道:“吾軍帳中的,不是公主的嗎?”

李玉翎裝作訝異:“不是啊,吾都多大人了,怎會玩娃娃,大概是哪個宮娥的吧。”

“是嗎。”傅雲奕平靜道一聲:“那是吾誤會了。”

徐呦呦這會子恰好也玩膩了,想起來傅雲奕帶過來的套娃,擺弄套娃玩。

這套娃足足有十六個,外觀精致,一個個逐漸減小。

傅雲奕用完擱了筷着:“你有沒有覺得這套套娃有什麽不對?”

“有嗎?”徐呦呦納悶:“哪裏不對?”

傅雲奕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只特別小的娃娃,徐呦呦恍然大悟:“原來是少了最少的,吾好笨啊。”

傅雲奕回:“它在最裏頭,外頭層層套着,你自然看不到。”

外頭層層套着。

李玉翎眼睛亮起一道光,看向傅雲奕,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處細節。

“吾的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李玉翎轉開目光,“只是覺得今日的早膳格外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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