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藩衍盈開
藩衍盈開
“原來越王今日是想誅心。”李玉翎道。
越王有着棋逢對手的野趣:“吾很好奇,這些年,吾和娘娘對你,對殿下從無一絲懈怠,就是一顆石頭也該捂化了。”
“你為什麽一心認定,娘娘是演戲而非真心,一直抵觸?”
“因為你們對吾太好了。”
若真的将自己當做親人,又怎會一味順着自己。
“原來是這樣。”越王恍然大悟,“敗在你手上,吾心服口服。”
他嘆息一聲,似感慨,似唏噓:“太子還真是……會投胎。”
“有最寵他的阿耶,又有你這樣的阿姊。”
“只恨吾沒他會投胎。”
李玉翎沒必要同他費這些唇舌,道:“有一條你要記得。”
“吾同你再怎麽争,這也是大唐,是李家子弟的争奪。”
“絕不可通國!”
越王微微點頭:“好。”
“吾應你。”
李玉翎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的細節,道:“若是讓本公主發現你通過,吾一定殺了傅貴妃,然後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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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通國。”越王道。
目的達成,李玉翎起身要走,越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真的認為他能當天子嗎?”
李玉翎駐足,光纖在她薄肩翩跹,越王站起身,九尺長的身高,擋住室內唯一一盞銅紋燈。
“麓尾山,是他自己去的吧?”
“吾現在回想你當時的反應,你應該是有提前防備方案,但其實你那時候也并不敢完全肯定,他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他仔細分析當時每一個人的反應,現在想來,他和所有人一樣,都忽略了那個傅六郎:“你表面上按兵不動,好像相信了殿下出事,其實是在麻痹吾。”
“傅六郎身子不好,吾和其他人一樣,都犯了個致命錯誤,以為他身子不好,就不可能做事。”
“他可是傅家人。”
“是傅六郎将人找到了,又将一切痕跡遮掩了,你便順勢演了後面所有的一切。”
“他會投胎又怎樣,你能替他争這個位置又怎樣,你能替他當天子,治理天下嗎?”
“尚書省,整個朝臣都不會允你牝雞司晨。”
“吾便睜大眼睛看着,看着他究竟有沒有本事當好這個君王。
李玉翎回眸:“殿下只是還小。”
“你就睜大眼睛看着吧。”
她往外頭走去,這一夜,兵荒馬亂。
她穿過一路夜色,回到自己宮室,傅雲奕站在回廊下,素色瀾衫,長發發頂被玉弁整齊束着,一半長發披散在肩部。
太陽恰好越過地平線,天光籠下來碎金一樣的光芒。
“吾失敗了。”
李玉翎提了裙擺,擡腳跨進來。
“頂多是沒達到你預期的成功,”傅雲奕道:“如今你在上風。”
“他的一切由你拿捏,怎麽能算失敗?”
“殿下呢?”李玉翎邊朝裏頭走邊問。
“被聖上叫去了,他知道自己這頓罰逃不了,”傅雲奕将李京鸾的囑托轉達給李玉翎:“囑咐您早點去救他呢。”
“就該狠狠責罰!”
李玉翎一點也不想救他,“吾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個人也敢帶人出去,若不是吾提早同廿二商定過,若不是你及時出現,幫他遮掩一二,誰知道他還有命回來沒。”
越王的猜測是正确的,沒有人可以預料到全部。
李玉翎的确是提前做了防範,只是現實往往比預想的要複雜,幸好,廿二足夠機靈。
當機立斷先帶着李京鸾跳下去,這才躲過一截。
傅雲奕當時劈暈她的時候,在她耳邊道了兩句話:“放心。”
“吾會找到殿下。”
那日傅雲奕在她手心寫了一個“安”字,有了這通報信,她的心才徹底放下來。
“還指望吾去救他,等他回來,吾還要重重責他一遍。”
李玉翎偏頭,自己的手被傅雲奕抓在手心,他垂着眼皮,指尖柔軟着她的穴位。
酸酸麻麻的,還挺舒服的。
她因為李京鸾蹿到腦門的怒火一瞬間給降下來。
“用點早膳休息吧。”他說。
像是溫熱的泉水淌過心尖,疲累感忽然就上來了,她現在什麽都不想管,有點想立刻倒下睡覺,打了個呵欠,眼角泛着水花。
“還是用點粥吧,也快啓程回大明宮了,吃完了去馬車上睡。”
李玉翎覺得是這個道理,她睡覺可讨厭被人打斷了。
央央很快帶了宮娥來擺早膳,李玉翎随意問:“穗穗呢?”
“怎麽樣了?”
央央垂着眼皮回道:“受了一些輕傷,用了藥就睡了,這會還沒醒吧。”
“公主要叫她嗎?”
“不用,先讓她歇着,等傷好了再說,你們都下去吧。”
央央帶着人退了下去。
李玉翎小口喝着粥,眼皮不聽話的往一起阖,像小雞啄米。
“傅雲奕,吾好困啊。”
蟹粉包子剛咬了一口,他聽見這一聲軟糯糯的嬌嗔,目光一偏,就看見,她腦袋一歪,靠在他肩上。
眼睛閉上,立刻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半邊臉完全壓在肩上,她并不亂動,安安靜靜的,柔軟嬌小,像只小奶貓爬在肩頭,睡像極好。
傅雲奕一動不動,只将手裏另外的一半蟹粉包子塞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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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的風鈴在晨風中清脆晃動,偌大的金殿,金磚閃着冰冷的光澤,龍涎香從熏籠裏袅袅冒出來。
李京鸾跪在殿中央已經兩個時辰,眸光擡一眼看向屏風,天狩帝并沒有睡醒的跡象,又看一眼看着自己的給使,做了個噓聲動作,一屁股蹲在地上。
啊!
這腿都要廢了!
他輕輕揉着腿,企圖讓它找回一點知覺,打算偷個懶再跪回去,然後就發現,他跪不回去了。
現在真是,沾地了更疼。
冷不丁的聽見一聲:“用不用找太醫來給你看看?”
“是要看太醫。”
李京鸾這頭話說出去,一擡眼,天狩帝手負在身後,一張臉氣成豬肝色。
“阿耶!”李京鸾心虛的,慘兮兮叫一聲。
天狩帝看看他已經僵了的腿,又心疼又來氣。
“活該!”
“兒是活該。”李京鸾弱弱的應,“以後一定聽阿姊和阿耶的話,不會再亂行事了。”
他這幅乖巧認錯的樣子,天狩帝反而沒了脾氣。
他嘆一聲:“吾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你阿姊畢竟是女娘,你不能事事都指望她,否則,朝臣要怎麽看她,朝臣又要怎麽看你。”
“自己也該學着穩重。”
李京鸾認錯态度十分好:“兒這次真的長了教訓了,以後肯定不闖禍了。”
老人最難以抵抗的,就是幼子,天狩帝終究不忍心責罰太過,叫人去傳太醫。
八駒的車碾足夠大,跑起來也很平穩,塌上墊了羊皮軟墊,李玉翎睡的極為舒适,一路睡回了大明宮。
她迷迷糊糊醒過來,見是央央,嘴巴撅起來,嘟囔:“傅六郎呢?”
她記得,自己是趴在他肩頭睡過去的。
“傅郎君早就回了自己府邸,公主,已經回宮了。”
李玉翎“哦”一聲,被央央扶着下馬車,一眼看見重傷人士。
“豁。”
“腿成這樣了?”
李玉翎繞着李京鸾的轎攆轉了兩圈,“該!”
李京鸾:“……阿姊,你是吾親阿姊嗎!”
“吾恨不得不是你親阿姊,”李玉翎擡起手,給了他腦袋一個腦瓜崩,去天狩帝的轎攆前,清脆一聲。
“阿耶!”
鮮嫩青春的少女,笑起來像花似的。
不,他的女兒,比鮮花還美。
也不知道即将便宜哪個小混蛋,他還是要親自看着,見她出降才能閉上眼。
“驸馬人選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挑好了,阿耶就給你下聖旨。”
李玉翎手蓋在腦門上:“……等吾問問他的意思。”
天狩帝挑眉,哪個混蛋小子,敢在她女兒面前拖大,“是誰,腦袋不想要了。”
李玉翎直接跑了,去上自己的轎攆。
大概還是自己的床睡起來最舒服,在玫瑰塌上眯着眼,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李玉翎是被煙花的喧鬧聲炸醒的。
她披了衣裳從稍間出去,就看見崔言樂,美娘,綠妖,陳子淩一行人捧了酒,烤肉,面上都洋溢着喜色。
“公主,聖上已經頒了聖旨,”崔言樂跪下來,滿臉喜色:“殿下繼承大統,登基的日子,讓禮部和渾儀監一起拟好日子。”
“賞!”
李玉翎笑,吩咐央央,瑤光殿所有人都有重賞。
載歌載舞的,喝着酒,李玉翎這裏又熱鬧起來。
“這是上好的玉薤,”崔言樂拿着酒壺給李玉翎倒酒,道:“公主,這可是埋在崔家底下三十年的陳釀,吾偷出來,阿耶還不知曉。”
李玉翎小口珉了一口,有點烈,還是要了一點槐花釀慢吞吞喝着。
李玉翎今日反而不怎麽喝酒,捧着臉,安安靜靜的,像是在看跳舞,眼睛又沒有焦距。
綠妖跳到她膝上:“公主,是奴今日跳的不美嗎”
“怎麽飲酒作樂這樣的事,您也心不在焉的?”
李玉翎回神,她不是心不在焉,只是忽然覺得這熱鬧好像沒什麽意思。
她有點想傅雲奕陪着。
她戳戳綠妖漂亮的臉蛋:“你想要什麽賞賜?或者幫你脫籍?”
“不要,”綠妖搖搖頭,“脫了籍,無非是給人做妾。”
“比起做妾,吾在這教坊跳舞不是更有意思?”
綠妖此生有兩大愛好,一是跳舞,二是俊美郎君。
李玉翎道:“那本公主給你升教坊使?”
綠妖搖搖頭:“吾可不喜當官,有公主寵着,教坊使可管不到吾,吾喝酒跳舞,多潇灑自由,要那勞什子的教坊使做什麽。”
“公主,您若是真的疼吾,将傅六郎叫來呗。”
“奴栽在傅家郎君身上兩次,您能知道那種感覺嗎,”綠妖臉上閃過癡迷的神色,“這世上,應該再沒有傅六郎那樣漂亮的郎君了。”
“吾非得勾到六郎一次不可。”
“公主,您笑什麽?”
李玉翎:“你勾不到,別白費功夫了。”
“為什麽?”綠妖美眸瞪圓。
李玉翎指尖描摹槐花釀的碗璧,自然是因為,人已經被她拿下了。
她美眸閃閃,眼睛裏閃過好主意。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