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藩衍盈開
藩衍盈開
清脆骨感的聲音,像山泉灌入耳。
原來,她也想過,和自己長久。
歡愉又痛苦。
這樣就夠了。
他薄薄的眼皮撩起來,看一眼她,燈籠架上映過來一點光,她的眼皮掀上去,睫毛根根卷翹,桃花眼灼灼看着他。
小鹿一樣的眼神。
怎麽會有人的眼睛這樣好看。
好看到他想銜在唇間,呵護一輩子。
可他沒有一輩子。
他願意為她飛蛾撲火,也願意為她跌進深淵,可他沒有一輩子陪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做到的,心尖滴着血,他溫柔笑出來,聲音異常冷靜:“公主--”
“您會有最适合您的驸馬。”
李玉翎唇角的溫柔僵住,這是她沒有料到的。
傅雲奕深深看她一眼,後退一步:“公主,時辰不早,吾該回去了。”
“謝謝您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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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他掉頭,離開。
傅雲奕一步也沒敢回頭,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再舍不得離開。
徐娘子得知傅雲奕跟着寶華公主出去,整個人焦躁不安。
自己兒子怎麽會和公主攪合在一起。
這樣晚了,都快睡覺了,怎麽還出去?
她在門口張望許久,終于看見這道熟悉的身影。
她看見傅雲奕居然是騎馬回來的,心裏緊張不已。
“怎麽有馬車不坐,萬一摔了可怎麽好。”
“你身子和別人又不一樣,這麽晚,怎麽能出去亂跑,去哪了?”
“喝藥的時辰都過了,藥這個東西,斷了一次藥效就不好的呀。”
“娘娘--”
傅雲奕駐足:“您別問了,讓兒靜一下行,行嗎?”
這是傅雲奕人生頭一次,對她說話不耐,徐娘子難以置信,無措的站在原地。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眼睛濕濕的續上淚,眼眶子發紅。
傅雲奕忽然有點後悔,對她說這樣重的話,不是不知道她瓷器一般的心。
看着她紅紅的眼眶子,傅雲奕忽然想到李玉翎。
以前他以為,女娘都是和她娘娘一樣的性子,水做的一樣,一言不合就要哭的。
可李玉翎不會哭。
她從來都不哭。
此刻,她會哭嗎?
她應該不會的。
幸好,她不哭。
幸好,一切還都不深。
他也厭惡眼淚。
徐娘子掖着眼角,充滿着無措和慌張,傅雲奕罕見的沒有耐心,将她一個人留在原地。
他将所有人都譴出去,連随圓也不許進來,磨了青綠顏料,重新畫了一對鴛鴦。
他覺得這對鴛鴦比之前那次畫的好看,吹幹顏料,拿在手裏,看啊看啊。
真的很般配。
如果,他的身子也和正常人一樣就好了。
如果他也像正常人一樣……他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他會對她特別特別好的,會讓她每一天都開心,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哭的滋味。
為什麽,誰都正常,獨獨他的身子不好呢。
心裏湧起尖銳的刺痛,有透明的珠子滴滴答答落在幾上。
他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情深。
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克制住。
慢慢的,會過去。
随圓在外頭催促,該歇息入睡了,可是他毫無睡意。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些熱。
果然很沒用,輕易的又病了。
可他一點也不想讓人察覺,好像說明自己有多失弱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閉上眼。
快天亮的時候,随圓發現,傅雲奕額頭燙的厲害,神志也不太清醒。
湯藥熬好,随圓扶着傅雲奕起身,讓他枕着自己的肩好喝藥。
耳邊有壓抑的哭泣聲,眼皮重若千斤,傅雲奕隐約睜開一條縫隙,模糊不清的光線裏,徐娘子掖着帕子抽泣。
是了,好像自己又病了。
“雲奕,張嘴,喝藥。”
傅雲奕的視線清晰了一點,看見她眼角又紅又腫,不知道又哭了多久。
聽他阿兄說,以前娘娘也不這樣,以前的她,經常出席各種宴會,雖然也是溫溫柔柔的性子,但并不是以淚洗面,唇角總是挂着淺笑,每日裏圍爐品茶,做的點心精致又好吃。
是因為有了他之後,才慢慢變成這樣,指尖永遠沾着藥材味。
生離死別,和籠罩在死的陰影裏揮之不去,究竟是哪一種更傷人呢?
傅雲奕覺得是前者。
他一擡手,揮翻了藥。
他也不知道自己燒了多久,再醒來,是一個清晨。
太陽從窗棂折進來一束光,檀香袅袅,梵音缥缈,似是大悲寺的和尚在念佛經。
徐娘子喜極而泣,“雲奕,你終于醒了!”
“了然大師,了然大師,您快來看看,這孩子是不是好了。”
屏風過後,進來一個光頭老和尚,眉須灰白,手裏一串佛珠,一雙眼睛,雖蒼老,卻并不混沌。
好像能看透這世上所有的一切。
他給傅雲奕把脈,解讀出傅雲奕是自己沒有求生向,便講聖書道理開導。
傅雲奕沒什麽興趣,目光落在幾上的一盤有些幹癟了的梨子上。
“施主,要吃梨子嗎?”
傅雲奕點點頭。
徐娘子道:“梨子是寒涼食物,放了好些時日,有些幹吧了,且你大病初愈,并不适合用這樣寒涼的東西,吃點淮山熱粥吧?”
傅雲奕搖搖頭。
他想嘗嘗,這梨子,是不是也沾了她的梨花香。
徐娘子遲鈍的發現,從禦狩場回來,傅雲奕變了。
不再聽話,有點任性。
還有一點點固執。
她發現自己扭不過他,便只好依從。
她心裏存着疑問,便将随圓叫出去審問:“雲奕在禦狩場,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随圓回道:“經歷了一場叛亂。”
“吾是說,他性子,為何他的性子忽然轉了?”
随圓想到李玉翎,自家主子遇到寶華公主之後,好像就變的不正常了。
他識趣的裝糊塗,“或者,就是因為這場叛亂吧。”
徐娘子悠悠嘆一聲,只好作罷,又去找了然高僧虔誠禮佛,保佑佛祖能保護她的兒子。
傅雲奕翻着皇歷,竟已經是初九。
離他拒絕了李玉翎,過去了整整五日。
他眼神落寞的盯着那日期,終究問出聲:“宮中,近來可有大事?”
随圓整理着信息,将朝中諸事一一道出來:“嘉谷關的戰事已經取得了重大進展,大郎軍已經奪回……”
傅雲奕耐着性子聽完,見随圓沒有下文,只好道:“後宮呢,可有消息?”
他手撐在案幾邊上,收緊,“--尚公主的、驸馬選好了嗎?”
随圓恍然,原來是問寶華公主:“寶華公主受了傷,這件事擱置了。”
傅雲奕面上覆上一層霜凍,下一刻,人已經起身,朝外頭走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