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藩衍盈開
藩衍盈開
崔言樂打着呵欠從馬車上下來,感覺到一陣疾風,偏頭一看,一人打馬而來。
這亮的跟一道風景線似的,不是傅雲奕嗎!
“傅六郎!好巧,你這是去哪?”
傅雲奕籲了馬,淡淡回:“進宮。”
“這樣啊,相逢不如偶遇,不趕時間的話,一道逛逛?”
金憶堂是洛陽城最有名的玉器店,它裏頭做的首飾樣式漂亮,做工精致,浪蕩子崔言樂是這裏的大戶。
伶俐的小二已經早早就迎在崔言樂的馬車旁,見這個情景,伶俐的插話:“郎君,店裏新上了一匹成色極好的玉和金簪。”
“都是女娘最喜歡的樣式,一道進來瞧瞧呗。”
崔言樂不好意思的朝傅雲奕解釋:“唉,姬妾多也麻煩,昨兒個吾生辰,妾室們個個親手做了長壽面,一個個的,手腕子都揉酸了,還有個姬妾被熱水燙傷了,好大一個燎泡,吾就一只肚子,你說能吃多少。”
“買點好東西回去哄哄。”
“別說吾沒教你啊,這裏是全洛陽最好的玉器店,做工沒得說,沒有女娘可以抵擋這裏頭的東西。”
“以後娶了女娘,就到這來買,保證你的娘子要愛慕死你!”
傅雲奕已經握緊的缰繩又松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翻身下了馬。
“将你這最好的東西拿出來。”
崔言樂:“……”這好像是他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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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将二人引入二樓的雅間,小二給傅雲奕上了一些好看貴氣的玉,又将崔言樂定制的新貨拿出來。
“郎君,您定制的東海水晶。”
傅雲奕目光從那些玉器上轉過來,整塊的水晶擺放在羊毛絨布上,純淨到底的幹淨,沒有一絲雜質,閃着亮晶晶的光。
崔言樂“啧”一聲,“東海水晶,傳世文名,果然名不虛傳!”
“好看吧?”
他伸手,剛要拿起來,一只手先于他拿起來。
傅雲奕拿着那水晶,看見裏面折出漂亮的光線。
她對玉并不是很在意,這樣閃亮的東西,會喜歡的吧。
踹進懷裏,“兩倍價錢,吾買了,一會送到你府上。”
崔言樂:“……”
小厮眼睛都直了,還能這樣搶東西!
“郎君,您哪個府上的!”
“這水晶還沒付錢呢,店裏也得收錢啊。”
傅雲奕折回來,拿起托盤裏的羊絨皮子包了水晶重新踹進懷裏:“崔世子,勞煩你先付一下。”
催言樂:“……”他看起來像是冤大頭嗎!
“公主,這位是太常寺家的三郎君,今年十九,擅長丹青--”
畫卷上一名年輕少年郎,一雙眼睛含着彎彎笑意,央央絮絮叨叨的将他的背景,身世,長處念出來。
右手邊一摞展開的畫淩亂的堆着,左手邊,還有一摞用紅色絲帶系着,皆是未開封的郎君畫作。洛陽還未娶妻的世家公子差不多都在這裏。
李玉翎歪靠在玫瑰塌上,一只手撐着額,一只足的足碗上包了帨巾,下頭用引枕墊着。
她目光落在窗外,清晨的河水上籠了一層淡淡煙霧,缥缈悠遠。
這位少年不管是出生,還是長相才學都是一等一的,央央直至念完,也沒聽見李玉翎說一個字。
讓人想到四個字,心不在焉。
央央抱着畫像,苦惱的停下,李玉翎也沒察覺到。
央央無奈,幹脆拿了畫像站到李玉翎面前:“公主,少監說了,聖上的意思是,您這幾日必需将驸馬選出來。”
央央将畫靠近:“您看看呀,這郎君很不錯的。”
李玉翎腳趾屈了屈,“你去回少監,本公主腳傷了,等傷好了再選。”
央央:“……看畫像也不用腳。”
“腳傷了疼,疼了本公主就不想思考,不想思考自然比較不出來,那自然選不出來。”
央央:“……”聽着居然有點道理!
可是,少監大概不會放過她。
任務又擺在那,她只好去教坊司向綠妖和美娘求救。
綠妖翻了翻這些郎君的畫像,吞着口水“啧啧”幾聲。
“啊!公主,您的樂子可真多!”
“是啊!”美娘眼睛也都看不過來,“公主,您好幸福哦。”
兩個人歡快的翻看這些郎君畫像,一個賽一個的鮮嫩,有才還有貌!
李玉翎懶洋洋枕着手臂:“是嗎?”為什麽她感覺不到。
“您可真是……暴殄天物!”
綠妖和美娘幹脆将畫抱到李玉翎面前,挨着她身邊坐下翻畫。
李玉翎興致缺缺,照舊撐着腦袋看湖面。
美娘在李玉翎眉心一點,“公主,這麽多俊才,您這興致缺缺的摸樣,好像堪破情事,傷心自棄啊。”
李玉翎:“……”
她驚坐起,“瞎說,吾怎麽會傷心自棄?”
“誰能傷的了本公主!”
美娘:“吾的細妹,剛同夫君和離,您這幽怨和她有點像。”
“公主是仙女,怎麽會為郎君幽怨?”
“郎君幽怨公主即将出降還差不多,”綠妖又想起自己的傷心事:“被郎君辜負是吾這樣的凡人才有的煩惱。”
“傅六郎怎麽就看不上吾呢,嗚嗚嗚……”
李玉翎默默拿了團扇蓋住臉。
她好像和傅家犯沖!
綠妖不甚傷心的哭了兩聲,又興致勃勃的翻起畫:“不知道會不會有比傅六郎還好看的郎君。”
“哇!”
“這個好!”
“這個好好看,眉眼鮮嫩,才十六啊!這牙好齊啊。”
“他是怎麽做到的,牙長這樣齊的。”
李玉翎扇子往下滑,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心說,比不上傅雲奕。
不過牙齒确實比傅雲奕齊,他有兩顆小虎牙,還挺可愛的。
想他做什麽!
扇子敲敲腦門,咳一聲:“還不錯吧。”
她莫名想起來那日山谷裏,傅雲奕評價她外貌,也說:“還不錯。”
所以她只是還不錯?
團扇敲敲腦門上,李玉翎,你是公主!
有點出息!
美娘展開一副,看見一副特別熟悉的扇子,又往上看了看臉,有點像崔言樂,更但更多的是不像,看了右下角的名字,“噗嗤”笑出來。
還真是崔言樂!
“吾還是頭一次看見,郎君這樣正經的樣子,這還是他嗎!”她笑的肩膀都抖動:“這是給畫師塞了多少錢?”
李玉翎也被笑到了,豎起兩根手指,“至少得有二十兩。”
綠妖又掀開一副,這回是個溫潤的成熟款。
“這麽多優質的郎君,每一款都有每一款的優勢,這也太難選了!”
“公主,您要是能開後宮,啧啧……山陰公主當年得多快樂啊!”
央央和美娘狠狠點頭,很難不同意。
李玉翎掃一眼畫像,提起她袖子摁摁唇角,“也就這樣吧,瞧你們這一個個的出息。”
“擦擦口水,得虧你們不是個郎君。”
“公主,傅家六郎軍來了,要見您。”門下的小宮娥來報。
李玉翎驚坐起來,她沒梳妝也沒梳頭發!
“帶他去垂花廳,吾稍後就來。”
李玉翎又吩咐央央給她梳頭發,綠妖和美娘一左一右扶着李玉翎起身去妝臺。
“太醫令不是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要不将傅六郎叫進來呗,梳妝不會太麻煩嗎?”
李玉翎:“這幾日沒睡好,有點憔悴。”
“哪有啊?”綠妖仔細看李玉翎的臉:“還是仙女一樣漂亮。”
為了證實綠妖說的沒錯,美娘亦附和:“公主,您就這素顏的樣子,也是清水出芙蓉,奴想跟您換臉的程度。”
傅家人的審美好像都跟正常人不一樣!
她能怎麽辦!
李玉翎看看銅鏡裏自己的臉,眼睛下方有一些淡淡烏青,以前都勉強算“還不錯”,傅雲奕要是看到自己這個鬼樣子。
怕是連“還不錯”也趕不上了。
梳了妝,李玉翎還是能看見自己眼下的淡淡烏青,萬一他誤以為自己是因為被拒絕沒睡好就不好了!
輸人不輸陣。
李玉翎又鬧着換一件衣裳,耽擱了不少時間,眸光看見那些畫,“算了,還是叫傅六郎進來這裏吧。”
垂花廳。
飲子來回換了好幾杯,這是傅雲奕頭一次見李玉翎被晾在一邊。
她果然是生氣了。
都是他的錯。
傅雲奕心裏陷入深深的自責,若是自己一開始就避嫌,不同她有交集,就不會有這件事。
她那樣高傲一個人。
他以一種贖罪的方式呆坐着,等她。
好像他多等一會,她心裏的氣就會少些,會快樂一些。
“傅郎君,公主有請。”
傅雲奕起身,理了理衣裳,這才跟着宮娥往稍間去。
這宮室很大,稍間用的黃梨花櫥隔出來,卯榫結構的小窗洞,內室的人被切割成細小的快。
傅雲奕一眼認出來李玉翎的身影。
跨國月亮門,進了稍間,他一眼看見李玉翎足碗上包的帨巾,只露出半個足背,看着像是腳腕子歪了。
“傷的重嗎?”
“怎麽傷的?”他習慣性的出口問。
李玉翎故作自然的回:“馬受了些驚吓,不小心摔了一下。”
“傷到骨頭沒?”他問。
“沒有,一點點扭傷,”李玉翎回道:“太醫令說,養半個月就好了。”
問話斷了,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不知道要說什麽,兩人同時移開目光。
李玉翎後知後覺想起來,傅雲奕還是站着的。
“央央,給傅郎君搬錦凳。”
傅雲奕微微一僵,依言,沉默的去坐了錦凳。
他這才發現,她着了一件朝生花珂子,外頭罩了一件水碧色的半袖大衫,同色的裙子,鮮嫩的水碧色,絹紗堆疊在袖口,裙擺,整個人新嫩的如一捧春芽。
一絲不茍的仙雲鬓,流蘇在墨發間若隐若現,耳上挂了一對珍珠珥铛,耳線貼着雪白的頸子垂下來,手裏一只香菱團扇,纖纖玉指同玉柄的暖玉交相輝映。
她本就極為美豔。
稍微一打扮,國色生香四個字,就仿佛是為她寫的。
她好像過的挺好。
也是。
她一直都是一個堅強的性子,不柔弱。
傅雲奕覺得挺好的。
就是心頭控制不住的失落。
或者,她其實并沒有很喜歡自己。
或者說,她的喜歡,沒有他多。
心頭酸酸澀澀的。
“你是有什麽事過來的?”李玉翎見他不語,開口問,“說吧。”
她腿已經傷了五日,誰都來看過了,要是因為這個,早就來了。
大抵是有什麽事吧。
踹在懷裏的水晶忽然冷硬又膈人。
像他的心一樣,沉又重。
他受不了這樣的生疏。
如今,見她一面,也需要編一些理由了嗎?
“來尋太醫令診脈拿藥的。”他道,“公主最近在忙什麽?”
原來是進宮來看病的。
李玉翎拿起手邊一副畫,展開給他看,“選驸馬,天天看畫。”
“哦。”
畫上的少年郎君極為出色,他一偏頭,這裏至少有幾十副。
眼珠子像是被最烈的太陽光刺到。
“聽着都挺好,各個都是青年才俊,只是不知道私下裏的人品如何,”李玉翎看向他的側臉,大大方方道:“吾也不知道該選誰了。”
“這些人裏頭,你都有認識的嗎?”
“要不要看看,幫吾參謀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道一聲:“好啊。”
他從錦凳上起身,接過她手裏那副,看了名字,又看了介紹,十六歲,世家子,已經中過三甲,學問這樣好了:“……挺好的。”
他擱下,又拿起一副,也是樣樣都出色。
他自虐一般的,又拿起一副,看的很認真,每個人的名字,樣貌,出聲,才學,本事,一樣樣的,全都細細品讀。
李玉翎見他看的專注,珉珉唇瓣,也拿起畫來看。
一時間,屋子裏靜的只有卷畫軸,放畫軸的聲音。
花了一個時辰,傅雲奕将這些人全都刻進了腦子裏。
他擱下最後一幅畫:“都挺好的,吾回去幫你打聽打聽。”
李玉翎沉默一瞬:“好。”
“那吾回去了。”
“嗯。”
“你好好養傷,不要亂走,”他有點不放心:“忍兩天再玩耍,骨頭壞了就遭了。”
“吾會的。”
傅雲奕轉身,挺直脊背,一路出了瑤光殿,穿過那漫長的橋。
直到完全出了這個小島嶼,他忽然洩了力,一手扶着心髒,一手扶着牆,緩慢的蹲下來。
錐心刺骨的疼。
一定是今日的陽光太刺眼了,才會蒙上水霧。
抱歉,我一寫到這種細致的拉扯,就寫的很慢,晚安,我再寫試試,看能不能寫出個小短章,不保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