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星哲哲

明星哲哲

辛辣,回甘又有一點醇香,綿柔。

喉嚨裏發出一聲極輕的,又空的震動。

“他動了!”李玉翎驚喜的感知到傅雲奕的動靜,端起藥碗珉了一口,對着他的嘴渡進去。

苦澀的藥汁,他本能想推拒,緊接着,卻又感到柔軟的東西抵着舌尖。

有點甜,有點滑。

溫熱的。

還有清冽的汁液,比藥好喝多了。

是槐花飲子嗎?

他喜歡這個。

迷糊中全憑着本能,吞咽下讨厭的苦澀藥汁,舌尖,唇瓣攫取着柔軟。

感覺到他的吞咽,李玉翎心髒重重的提着,她趕忙又吞下一口藥汁。

怎麽好像沒有了。

他舌頭動了動,忽然,又是苦澀的藥汁味,他吞咽下去,果然又觸到那甜甜的飲子。

又沒了!

她又在戲弄自己嗎,舍不得給他喝個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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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要--”他低低的氣音。

這回,連跪在窗邊的諸生也聽見了。

手趕忙搭在傅雲奕手腕上,果然,有一點微弱的跳動,“又有心跳了!”

“不愧是神草!”

傅雲飛聞言轉過身子,看見傅雲奕垂在床邊的指節,無名指輕輕跳了一下,傅雲飛驚喜:“六郎的手也在動!”

李玉翎趕忙又端起藥碗,又吞了一大口給他渡過去。

如此反複,直到将這一碗藥全部喂進去。

李玉翎還不敢松懈,手反複給他往下順胸口,一邊盯着諸生懸脈的手。

“脈像在逐漸加強。”

李玉翎唇角笑起來,“傅雲奕,你聽見沒有,你要好起來啊。”

神藥的洗碗水應該也是有效果的吧?

随圓端着沖了熱水的藥碗過來,“公主,再給郎君喂下去吧。”

“好。”李玉翎又給他扶好腦袋方便喂水。

這雖是熱水沖的,雖藥味寡淡了一些,但還是苦的,又給吾喝藥!

硬質的瓷勺抵在唇邊,傅雲奕的齒關緊緊閉着。

他才不要喝!

随圓試了兩次,看向李玉翎:“……公主,喂不進去。”

之前是傅雲奕的生死懸在一線,那會子是因為李玉翎要救人。

每一個吻都是在和上蒼搶人。

現在就有些微妙起來,屋內的三人下意識瞥一眼李玉翎,然後默默齊齊轉了身。

非禮勿視。

好和好也是有區別的,撿回來一條命身體偏常人孱弱是一種,身體壯碩也是一種。

刷碗水也是神藥啊。

多喝一點他身體就能更康健一份,李玉翎也沒什麽好別扭了。

端起熱湯,珉了一大口,靠過去,才觸到他的唇瓣,他的嘴巴已經完全張開,完全吮吸住了她的。

溫熱的舌尖舔。

他好像有點不滿足只親唇瓣,牙齒咬了咬她的唇,輕輕碾着。

李玉翎瞳孔睜大。

這人的眼睛緊緊閉着,确實是沒有醒過來。

她微微張開來一點縫隙,那舌頭已經卷了進來,在她的口腔裏吮吸。

一口就吸幹了嘴裏的水,吞咽下去,整合舌根都貼着她的糾纏。

攫取和吞咽的口水聲響在屋子裏,背對着的三個人完全盯着腳尖的方向。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尴尬的默默捂上耳朵。

深吻的美妙,需要特定的情愫才會有更多反應,李玉翎此刻顯然是沒有這個心情和環境的。

剛才他的兇險放大了她的情緒,人的情緒其實滞後的,她并不能很快切換,尤其在剛才的悲憤到極致的情緒裏。

因而,此刻她其實和傅雲奕的感知完全不一樣,她只是僵硬的知道他在親吻自己。

但也只是麻木的知道,在這種麻木的狀态下,她是不會有任何身體上的感覺的,并不會有傅雲奕這種感覺。

她只想快點讓他将藥喝完。

輕輕咬了他一口,傅雲奕沒反應。

她加大了力氣,終于得以掙脫。

傅雲奕迷迷糊糊的很難受,唇邊一點破口子……被她咬的。

“要……還要喝。”

李玉翎看着他極淡的唇色,異于常人的,珉珉唇瓣,又端起藥碗珉了一大口。

這回,水被吮幹淨,她立即掙紮要出來,沒想到傅雲奕也很不滿的咬了她一口。

李玉翎:“……”

如此反複三次,總算将這碗刷碗水也喂進去。

她托着傅雲奕的腦袋輕輕放回石枕上,人亦跟着俯下去。

她側臉趴在他胸口,耳朵對着他的心髒。

“咚,咚,咚……”

跳動的聲音裹挾着血液的回響鼓在耳膜,是生命的力量。

她頭一次知道,人的心跳聲,是這世上最有力的回響。

這樣美妙。

這聲音響在腦子裏,在響在她心髒上,她終于遲鈍的,真切的感知到他活了過來。

她聲音裏透着雀躍:“諸生,你再過來給他把脈試試。”

三個人努力忽視那股子尴尬,都回了頭。

諸生把玩脈,“氣息,心脈都在穩定的回升,沒有性命之憂了。”

“現在讓他好好休息一覺,恐怕也不好挪動,只能待在這了。”

李玉翎看着床上的人,胸腔鼻子汩着酸澀。

幸好,你可以活着。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徹底從那種恐懼的情緒裏出來,驟然失力,被疲憊感汩沒,手腳都泛着酸軟。

央央進來:“公主,奴備了熱水,您沐浴休息一下吧。”

傅雲飛趕忙道:“臣會守着六郎。”

李玉翎回頭看一眼傅雲奕,他的胸膛此刻均勻的起伏着,吐納着呼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蒼白到透明的臉龐似乎也有一點回血的感覺。

心裏平靜了一點。

“公主,這你條件簡陋,您将就一下。”

央央是知道李玉翎是極為愛幹淨的,這輩子也沒用過木澡盆這東西。

好在這家雖然說貧瘠了一些,但這屠戶娘子倒是愛幹淨的,這木澡盆也幹幹淨淨的。

比起那蛇洞上密密麻麻的蛇卵,李玉翎現在只想徹底清洗一把,這些真的就不算什麽了。

連頭發絲裏都給細細清洗了好幾遍。

自然沒有香膏子用。

“公主,奴已經讓人去驿站取生活用品過來,您這裏的傷等晚些再擦。”

李玉翎看看腿內側的傷,結了不少的伽,那個程度的騎馬,這種傷是避免不了的。

傅雲奕的腿內側不知更磨成什麽樣子。

也不知他那個小厮夠不夠細心,會不會想到這個問題。

“一會,你叫諸生去給傅六郎也配這個藥。”

央央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公主說的是腿磨傷的藥。

李玉翎換上幹淨的衣服,躺在搖椅上,央央用錦布給她擦頭發,待擦完,發現李玉翎的腦袋靠着椅背人已經睡了過去。

央央知道她這兩日夜裏都做着噩夢,根本沒怎麽睡,再加上這一路的辛苦,身體有點虧空,便悄聲拿了被子給她蓋上。

李玉翎又做了噩夢,這回不是蛇,而是看到傅雲奕沒了呼吸。

房間裏,諸生确定傅雲奕沒有危險便去外頭研究百花草,屋子裏人多也不适合養病,傅雲飛将随圓也譴了下去,他守在床邊。

忽的,李玉翎有些慌張的沖進來,她身子躬下去,手靠近傅雲奕的鼻息,之後側臉趴到他心口。

大約是确定了他好好的,她的臉上明顯松懈下來,呆呆的笑了笑。

眼睛裏還有剛睡醒的迷蒙,長發被壓的有點亂,就這麽披在身後,顯然,這是做了噩夢。

她一定是愛慘了六郎吧。

“公主,六郎真的沒事了,您安心去休息。”

“吾這是杯弓蛇影了,他這回是真的好了。”

李玉翎有些羞赧的揉了揉頭發,看一眼床上的人,看見他眉頭蹙着,不知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做了噩夢。

珉了珉唇瓣,她起身走出去。

夜色這會子深上來了,她去院子裏,這房子徹底被征用,那屠戶家裏暫時被挪去旁的地方,除了諸生和他們幾人,只留了負責看守的将士。

這是一座典型的四方小院,竹籬圍的院牆,月光在地上灑了一層霜白的影子,院子的西南角種了一顆豔紅的石榴,這會子結了黃豆大的一點小果子。

李玉翎摘了一片葉子,含在嘴裏,吹出悠揚的曲子。

傅雲奕這一覺睡了兩夜一天,終于在次日傍晚,悠悠轉醒。

這是個陰天,雨珠子潺潺砸在木屋屋頂上,又順着屋檐流下來。

隐約有炊煙融在細雨裏,還有米粥的香味。

雨珠順着傘線流下來,傅雲飛将傘擱在廊下,一進屋,就看見,傅雲奕赤着足,下了塌朝外頭走。

“六郎!”

“你醒了!”傅雲飛驚喜,朝外頭大喊:“六郎醒了!”

“嗯。”傅雲奕輕輕嗯一聲,揉着太陽穴,“公主呢?”

“他有沒有事?”

傅雲飛是個直性子:“你們倒事都惦記對方,她一睡醒就惦記來探探你的鼻息,聽聽你的心跳,就怕你再有事,你一睡醒也惦記她。”

跨過臺階的高頭鞋履忽然僵住。

李玉翎住的卧房和傅雲奕的相鄰,木制的屋子,空間也不大,傅雲飛的話一字不落的傳進李玉翎耳裏。

她頓了一下,果斷的收回腳,轉身又回去了。

傅雲奕只想知道她的狀況:“公主沒事吧?”

“沒事,好好的。”

傅雲飛這頭話音落下,得了信的諸生大步走在回廊上,笑聲爽朗:“郎君,現下身子感覺如何了?”

諸生大步走進,見傅雲奕面色有點紅潤,唇瓣的顏色也很好,“看着就不錯,吾給您再診診脈?”

傅雲奕看了一眼院子裏,雨點子落在地上砸出水泡,氣泡密密麻麻的朝院子外排去。

并沒有李玉翎的身影。

心頭有微微的失落。

轉身,進了室內,坐在椅子上。

諸生給他診完脈,半息的時間,“郎君,您的心悸徹底好了,只是連着幾日未曾進飯食,趕路又虧了吃食睡眠,體能上有些弱,如今的體質更比常人來的好。”

“六郎,大喜啊!”傅雲飛高興死了,“娘娘不知道要怎樣高興了!”

傅雲奕唇角翹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他聽見腳步聲,心裏高興,下意識擡眼,卻是随圓左右手個提了一個竹食盒進來。

心口又微微失落。

她在哪裏?

他好想見她。

他的身子,是她治好的呢。

“郎君,您這兩日不曾進食,這是剛熬好的熱粥。”

傅雲奕接過碗,小口喝着粥,眼睛始終看着外頭的院子,期待着那抹身影。

只是始終只有空空的院子。

他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皮,視線往下,牆角,一點素淡的裙斂。

細看看有一點影子。

是她嗎?

他擱了用了一半的粥碗,起身,大步走出去,果然看見,李玉翎貼着牆壁,站在廊下。

像是有感應是的,李玉翎側過臉,修長的脖頸擡起來,正好看見,傅雲奕走出來。

亦看着她。

他心情立刻就好了:“吾的身子好了。”

李玉翎其實剛才已經聽見了,這個時候,她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真好啊,她心裏說。

“以後可以長命百歲了。”

“都是你救了吾。”

奇怪,以前也不覺得在他面前沒話,現在忽然好像不知道要說什麽。

還有點別扭。

她咳一聲,“你先用早膳吧。”

說着,她彎腰拿起門上靠着的雨傘,逃也似的走進了雨裏,踩水泡玩。

傅雲奕站在廊下,看着她的背影。

屋內的三人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此刻待在這裏很不合适!

紛紛告辭,傅雲飛走了兩步,覺得那件事還是有必要告訴傅雲奕。

也不能占了公主的便宜而當不知道吧。

額……雖然公主現在有未婚夫。

這可怎麽弄啊!

糾結了一下,又折回來,這事還是交給傅雲奕自己決定吧。

他咳一聲,“那個,你那時候太兇險了,已經沒意識,喝不下去藥。”

“嗯。”

“你還有印象嗎?”

“什麽印象?”

傅雲飛吞了下口水,“公主喝了藥汁,你明白嗎?”

身子一僵,眼裏泛起幽暗的情緒,傅雲奕眼睛偏過來,鋒利的猙獰。

“她那時候--”他腦子裏閃過徐娘子,童年的時候,每一次他生病,對徐娘子來說都是一場接近崩潰的酷刑。

他想起來傅雲飛說,她一睡醒,就要來探自己的鼻息,聽心跳。

這是被吓成了什麽樣,多深的陰影。

他有些不忍:“她那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哭死了,吾們都覺得你不成了,她硬是将你撈了回來。”

“總之,你該好好珍惜這份心意。”

傅雲飛留下這句,轉身走了。

傅雲奕拿起廊下的傘,走進雨裏,朝那個身影走過去。

簡單的清油傘,傘枝斜搭在肩上,雨絲傾斜,她的裙斂沾着水霧,粘濕的貼在腿上,高頭鞋履上一圈金栗花紋,鞋尖踩在水坑裏。

他也不說話,就站在邊上,看着她踩水坑,直到她終于擡起頭,發現他。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自己有時候就是個孩子心性的人。

她珉珉唇瓣,不知道要說什麽,看他一眼,選擇轉身走了。

傅雲奕就一步一個水坑的跟在她後面。

李玉翎濕噠噠的鞋子踩上回廊,從肩上拿下傘,傅雲奕已經站到她側邊,伸手,接過她的傘。

李玉翎猶豫了一下,還是将傘遞過去,任由他息。

一只腳跨過卧室門檻,她聽見他開了口:“公主--”

她一只腳在門內,一只腳在門外,偏頭,仰面,“什麽事?”

傅雲奕擱了傘靠在牆上,直起身姿,

像是要将她刻在心裏:“那日你問吾的問題,能不能再問一次?”

李玉翎短暫的怔住了一下。

好像明白,好像又不明白。

移開目光,不看他了,“本公主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你再問一次吧,”他靠近一步,看着她腦袋垂着的發頂,近乎于哄了:“吾想重新再答一次。”

那一次答的,能不能不算?

“為什麽?”她低聲,聖旨都下了,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聲音很低,混在雨裏,要聽不見了:“其實也沒什麽意義了。”

他還是聽見了。

“因為,”他眼睛微微濕潤,也亮亮的,噙着她柔軟的發頂,雪白的耳朵,心中很難受:“吾後悔了。”

每一天,都活在後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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