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星哲哲
明星哲哲
細密的雨絲将這院子蒸的霧氣彌漫,石榴樹被清新的新嫩,水流順着木制的房梁滴滴答答排下來,廊下月月鮮吸飽了水,顏色愈發新嫩鮮豔。
木制的長廊泛着年代久遠的舊色。
很淡的影子折在地上,堆疊在一起。
這地方狹小又破舊,沒有恢弘的殿宇,也沒有淡淡的酒香氣。
李玉翎腦子裏就想起來那天晚上,她懷着愛慕和憧憬,計劃着和他過一輩子。
人生第一次,主動向一個郎君求愛。
她羞澀又膽大,忐忑又期待。
他無比冷靜的說:“您會有最适合您的驸馬。”
然後他走了。
他的冷淡,稱的她像個傻子,自作多情。
現在,他說,“能不能再問一次?”
“吾後悔了。”
原來,他也記得,拒絕過自己。
他輕描淡寫的重提,是割在她心上的一把刀,讓她脆弱又埋怨。
這種埋怨,在她被拒絕的時候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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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丢了他送給自己的項鏈時沒有出現。
現在,在這樣一個小院子裏,他說他後悔了,這埋怨和難過排山倒海的湧上她心田。
他的記得和自己的記得是不一樣的。
他想讓自己再問一次,然後他重新更改一下答案。
他再做她的驸馬。
好像當初的拒絕不曾有過。
這她知道,不是這樣的。
她李玉翎從小到大,只有她拒絕別人的份,唯二的兩次,都給了他們傅家人。
傅雲深那次,她雖然臉上有些挂不住,一來不是她開的口,二來,她也談不上多喜歡傅雲深,其實沒多大感覺。
她人生頭一次主動,卻被他無情的拒絕。
她跑馬都心不在焉,那晚就從馬上摔了下來,傷了腿。
之後的每一天,她的日子很難用好或不好去定義。
算不上開心,也算不上難過,發呆的時間很多,總是會想起他們在禦狩場喝酒,想起他總是泛紅的耳尖,想起他們在汀源一起逃難。
又在深夜裏想起來,他不喜自己。
心口像是缺失了一塊。
什麽事情好像都變的沒意思。
她很用力才忘掉被他拒絕的羞恥,将他藏在在心裏。
他說自己會找到合适的驸馬,就算不喜歡王欽原,她也選了。
他送自己項鏈,說以後不會再相見了。
她心裏難受,為了讓他看到自己帶上項鏈的樣子,特意去換了匹配的衣服,帶上項鏈給所有人看。
可他默默的走了,都沒有說一句“好看”。
她還是出去了,帶着項鏈追出去了,告訴他,自己很喜歡。
可他,要一顆糖就将他們之間畫上了句號。
他真的就做到了。
那樣長的路,一次也不曾回過頭。
李玉翎垂着眼皮,這樣才能不讓他看到自己眼裏翻滾的情緒:“為什麽?”
“為什麽要現在問?”
如果可以,他也想再等等,可是,他控不住自己:“因為吾急了。”
只要他死不了,他就不能看着王欽原當她的未婚夫。
他一天,一個時辰,一刻也不想多等。
他很急。
李玉翎又問:“為什麽後悔?”
“是因為你發現,原來吾這樣愛慕你,即便你不要吾,吾還是跟個傻子一樣,要你活着,給你去草,讓你感動到了?”
“所以你後悔了?”
雖然她極力掩飾,可是他還是發現,她的嗓子微微發顫,要心疼死了,“不是這樣的。”
“不是因為你給吾采草,事實上,在拒絕你的那一刻,吾就後悔了。”
“你能懂,拒絕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娘那種滋味嗎?”
“吾不懂,”李玉翎低落的聲音,像是說自己,也像是說他的:“真正愛慕一個人,怎麽會舍得拒絕對方的告白?”
她指控道:“是你說,吾會有真正适合吾的驸馬。”
她終于控制不住,仰起脖頸,看向他的眼睛:“真正的愛慕,會珍惜對方的心意,會珍惜對方這個人,甚至是他随手送的一只項鏈,也會珍藏在心上。”
“傅雲奕,吾不要你的感動。”
“李玉翎是最驕傲的公主,一生只主動那一次,錯過了,就永遠不會有了。”
話音落下,她目光重新轉去,擡起另一只高頭履進了屋子裏。
将房門一并關上。
她的身影被門阻隔,他站在門外,心髒被心疼的情緒充盈。
他看到她眼裏,剛才有淚意彌漫,只是倔強的忍着才沒有下來。
二十一天。
距離自己拒絕她,一共過去了二十一天。
他忽然意識到,這二十一天裏,李玉翎過的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愉快。
他傷了她的心。
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給他摘百花草的?
自己這樣輕飄飄的要她再接受自己,真的很混蛋。
他腦袋抵在她的門框上,道:“對不起……”
“都是吾的錯。”讓你傷心了。
雨絲墜入地下,他墜進他的深淵。
自己是有多蠢,他早該想到的,她那樣擅長僞裝,擅長裝作快樂。
對不起。
他在心裏,一遍一遍的說。
一門之隔,李玉翎擡頭看向屋頂,這樣可以不讓眼淚留下來。
她才不要為他流第三次眼淚。
玉翎,是最漂亮的孔雀翎,她阿耶說,她是他最寶貴的孩子。
才不要讓自己變成一只可憐蟲。
她眼睛眨巴眨巴,眼淚憋了回去,又是那個爽朗又高傲的寶華公主。
“央央,你出去,叫他回去吧。”
她不要這樣的。
更不要他的愧疚。
央央領了命令出去,将李玉翎的意思轉達。
傅雲奕覺得這是自己該受的,“公主她還好嗎?”
央央道:“公主一直都是個樂觀自強的人。”
傅雲奕忽然慶幸,她這樣的性子真的是極好的。
無論在什麽時候,她都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誰都困不住她。
為什麽,心頭又這樣失落呢?
“你好好照顧公主。”
明明是挺拔俊秀的背影,央央卻解讀出寂寥和孤單。
央央原先不解,為什麽李玉翎對選驸馬忽然就不熱衷了,變的興趣淡淡。
剛才聽見二人的争執,她才忽然明白,原來那晚傷了足,是因為被傅六郎拒了。
好像就是從那日開始,情緒變的低落的。
她想起那日丢了項鏈,抱着膝蓋在椅子上哭。
她是公主的玩伴,從來沒見過李玉翎那樣哭過。
不是這樣的。
公主根本不是她自己說起來的那樣潇灑。、
她心中明明深愛着傅六郎。
央央遲疑了一下,追上傅雲奕,指了指遠處。
傅雲奕意識到她是有話說,便擡腳,撐了傘,同央央一起穿過雨霧去垂花門。
“奴見郎君面色痛苦,是要放棄公主了嗎?”
傅雲奕搖搖頭,“不會。”
他不是因為被拒絕而痛苦,只是惱恨自己傷了她,讓她受了委屈。
他是痛苦,不知道怎樣才能挽回她。
他是痛苦,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開心。
“不管公主拒絕多少次,吾都不會放棄。”
“吾是迷茫,不知道要怎樣靠近她,才能不會讓她難過。”
他最不會的就是哄人了。
央央心裏松了一口氣,幸好,傅六郎沒有辜負公主的喜歡。
那麽她便願意操這一份心。
“郎君可知,公主賜婚那晚,丢了那枚水晶月亮項鏈?”
竟是丢了嗎?
她賜了婚事,有了未婚夫,他不敢再聽到她的任何一點消息。
因為怕自己控制不住,将人搶過來。
他搖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他記得,她說自己喜歡那枚水晶項鏈的。
是因為生他的氣丢了嗎?
也沒關系,他可以再給她刻一枚更漂亮的。
央央道:“您可能不知道,自您送了那枚水晶項鏈,公主一直将它帶在脖頸上。”
“大概是不願意帶着您送的項鏈同王世子訂婚,公主那日将項鏈取下,藏在了枕頭下面。”
“夜裏,公主就寝時忽然發現項鏈丢了,她赤着足,驚了整個瑤光殿也找不到,又叫了值勤的神策軍,還是找不到。”
“公主抱着膝蓋哭了一夜。”
“殿下要給她重新刻一個,公主還是哭,說刻的再像,也不是原來那一個了。”
“殿下亦毫無辦法。”
“您知道的,公主從不哭。”
傅雲奕心頭湧起深深的自責和心疼,腦子裏又閃過李玉翎剛才帶着淚意的眼睛,又倔強的不哭出來。
他終于理解了她那句話的語境:“真正的愛慕,會珍惜對方的心意,會珍惜對方這個人,甚至是他随手送的一只項鏈,也會珍藏在心上。”
原來,她也是這樣珍重自己。
為什麽,他沒有早些明白?
“第二日,殿下叫司飾坊連夜給公主刻了十個水晶項鏈過來,公主卻是瞧都沒有瞧一眼,讓奴鎖進了庫裏。”
“幸好,那水晶項鏈是被不知事的十七公主得了,嘉貴人又給送了回來,那項鏈,如今還在公主的脖頸上,在衣服裏頭沒露出來而已。”
“郎君,您自己琢磨公主的心吧。”
央央見傅雲奕深色痛苦,拂一禮,“郎君,奴告退。”
傅雲奕眼睛濕濕的。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李玉翎能毫不在乎的允準王欽原納三房妾室。
原來,她是不想讓自己變心。
她将心留給了他。
她只是要了一個驸馬而已,這個驸馬是誰都沒有關系。
傅雲奕雙手并攏,接着天上的雨絲落在手心。
傅雲飛看見他似是攏了手在接雨絲,打了傘走過來,笑。
“你這身子一好,還接起雨來玩。”
“不是,”傅雲奕看着淡青色的天,“吾是想接月亮。”
洗去他的罪孽,迎接他的月亮。
傅雲飛美貌一擰,“你傻了,月亮在天上,這怎麽接?”
是啊。
要怎麽接?
怎麽樣才能讓她相信,他後悔,不是因為她采百草花的感動,
他對她的愛慕,比她的更深。
比她的更早。
李玉翎,吾是那樣珍惜你。
今天有事耽擱了,明天開始準備恢複雙更,我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