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明星哲哲
明星哲哲
王欽原一回頭,就看見傅雲奕近乎猙獰的眼神。
猙獰的暴怒背後,王欽原讀出了一種莫大的悲涼。
王欽原唇角勾了勾,自然知道是因為什麽。
比起傅雲奕那一日的趾高氣昂,此刻的他,卑微的像是一只可憐蟲。
一只求不到愛的可憐蟲。
王欽原其實更疑心,青枝是傅雲奕動的手,畢竟,按照蕭又野那個性子,若真是他動的手,沒必要假手這個病秧子來告訴自己。
想到青枝,他莫名就讨厭傅雲奕。
于是他笑的越發要氣死人,整整衣服,大步走過來,黑色的緞面靴将碎瓷片踩的吱吱作響,帶着一種炫耀,一種彰顯主權方式:
“六郎,路途遙遠,多虧你同校尉一路照顧公主了,稍後回到洛陽,吾會命人送上重禮。”
“如今吾趕過來了,明日就不勞你了,吾會照顧好公主。”
傅雲奕唇瓣珉成一條直線,鋒銳的視線瞪着他。
王欽原笑的愈發燦爛,“趕了一日的路,明日還要伺候公主。”
“失陪。”
王欽原挑的是李玉翎邊上的房間,推開門,人走進去,轉過身子。
他看見,血珠子滴在地板上,暈出一塊鮮紅的血跡,視線再往上,傅雲奕的手攥成拳頭,血從指縫裏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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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軍,你身子不好,還是該好好愛護,早些入睡,否則--”
眼睛勾起戲谑的揶揄笑意:“若是有個好歹,徐大娘子怕是受不住。”
“枝丫”一聲,合上了門。
傅雲奕盯着合成一扇的門,沉默,手背的青筋卻鼓起來。
掰開他的手心,随圓才看見,裏頭有一枚碎瓷片,已經被血染紅了,肉都被割的翻開來一點。
随圓立刻掏出藥,撒上藥粉,将血止住,再掏出來帨巾給包上。
傅雲奕只淡漠的垂着眼皮,連個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好像傷的是別人的手。
随圓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郎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您怎可苦自傷?”
“娘娘若是知道了,不知要怎樣心疼了。”
疼嗎?
有點疼,可遠遠沒有心上來的疼。
她呢?還會心疼自己嗎?
她知不知道,看她和王欽原親近一分,就是在他心上剜一刀。
他痛苦的閉上眼。
他真的看不了她和旁人親密。
他要瘋了。
又是一個不眠夜,又深又長,王欽原籠着她鬓發的樣子重複出現在腦海,怔怔看着這黑暗的夜色到變成白晝的全過程。
他不知道,對門,李玉翎在床上亦是翻來覆去,通過今天晚上這一出,不得不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王欽原跑了這一段路就覺得自己該感動哭了,傅雲奕不眠不休三天跑了五百裏,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一個苦字。
現在想來,禦狩場,自己被擄走,是他先冒着生命危險連夜就去救自己。
腦子裏又閃過他踏着樹葉,三只破冰箭齊齊發射,在她墜落之前,接住她。
真的很厲害啊!
現在想起來還是心砰砰直跳。
王欽原和傅雲奕根本沒的比啊!
雖然退婚要給人看一場笑話,也有點丢面子,可是,真的有必要為了面子,去放棄傅雲奕嗎?
忽略他拒絕過自己那一次,他一直都對自己很好。
阿耶還是很寵她的,估計會斥責自己幾句胡鬧,要不自己多流幾滴眼淚,再絕食幾頓,阿耶還能舍得她受苦嗎?
要是嫁給傅雲奕……她足尖忍不住曲起來,在床上滾來滾去,手摩挲着水晶項鏈。
要是他還不放棄,再哄她三次,自己就勉強原諒他吧。
算了,他不過拒絕自己一次,自己已經拒絕他兩次了。
他再問一次,她就原諒他吧。
在床上翻滾了一會,到下半夜,李玉翎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央央掐着時辰叫李玉翎起床,李玉翎迷迷糊糊翻個身,選擇不梳洗,去馬車上睡。
帶上圍帽,遮住臉,別人應該也看不到她不梳洗的樣子。
軟綿綿靠着央央下樓梯,本來都要忘了驿丞,偏生這家夥早早就想好了拍馬屁,看到李玉翎下來迫不及待的上前表現。
“公主,今晨想用什麽?有薊北的黃花、金針,天花羊肚菜,都是早先就備上的。”
李玉翎隔着圍帽,懶洋洋的問:“你們,誰是驿丞副使?”
驿丞身後,一個略年輕的着褐色瀾衫郎君站出來,“公主,是吾。”
“從現在開始,你是驿丞,”李玉翎指了驿丞,“他,去竈上燒火,以後斥候的馬也歸他喂。”
驿丞:“!”
李玉翎收了手,上了馬車就把自己扔在塌上,“一會王郎君要是過來,你将人攔住,吾只想睡覺。”
央央應諾。
莫名被革職的驿丞一臉懵,又不敢表現出來,新上任的前副驿丞亦是一臉惶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做的不好,惹的這位公主不快。
“驿站是朝廷給來往傳遞軍事消息的斥候,來往官員做補給的地方,你們私自弄的這些東西,州府給你們報多少帳?”
驿丞回頭,就看見傅雲奕在身後,弓腰見禮,也不敢撒謊:“撥了六成過來。”
“其它的從斥候的夥食上擠是嗎?公主在皇宮,什麽山珍海味不曾用過,需要去擠斥候小吏的奉例?”
“公主不需要這種曲意逢迎,只需要踏踏實實做實事的驿丞。”
新晉驿丞醍醐灌頂,“吾受教了,多謝郎君。”
李玉翎一覺睡至午時,再醒過來,恰好是涼州邊界上一個邊陲小鎮。
喧喧鬧鬧的,今日恰好是她們這裏的“菜花節”,這個節日有點類似于漢人的“七夕節”,是未婚男女的愛情節日,只是在風俗上又比漢人更開放一些。
集市上到處是穿着漂亮裙子的年輕女娘和漂亮郎君成雙成對,采撷來各種漂亮的鮮花祭祀聖女。
王欽原買了一大束花過來,是最耀眼尊貴的牡丹:“公主,吾已經問了這裏的習俗,戀人将鮮花供奉在宮殿裏的聖女像面前,聖女會守護這對戀人恩愛兩不疑。”
“吾帶你一起去供奉一捧花,讓聖女保佑吾和您一輩子,好不好?”
這小鎮上的年輕男女怕是都已經出動了,李玉翎看着烏泱泱的人群,這什麽聖女要是真的有用,世人不是只需要求神拜佛就可以了。
她餘光看見一道在身後的影子,緩慢朝前面移動,眼睫眨了眨,擡起一只手:“好啊。”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耳膜,傅雲奕的足頓住,血液像是灌了鉛,連擡起來都困難。
她要和王欽原去祭祀這什麽勞什子的聖女,乞求……一生一世嗎?
纖細雪白的皓腕往上翹起一點弧度,她長了一雙極為漂亮的手,手背向上微微躬着一點,指節細長,指甲下一點瑩潤的粉。
傅雲奕看見,一只手,拖住了她的手,挽在手心。
一根針豎着穿越過心髒,是一種真切的身體疼痛。
她真的徹底不要自己了嗎?
因為那一次拒絕,就永遠不要自己了嗎?
他目眦欲裂,徹底瘋了!
看見路邊一只牛,咬着尾巴,他沒有任何猶豫,大步穿過人群,用火折子點在牛尾巴上,那牛立刻奔騰起來,沖進人群,人群霎時紛亂起來。
不知被誰撞了一下,王欽原回頭,看到頃刻間亂起來的人群不明所以,有些慌亂。
倒是李玉翎,勾勾唇,腳往前輕輕一勾,後面的人朝他們摔倒過來,王欽原瞬間松了手。
這錯開視線的一息,她已經提了裙子靈巧的穿梭過人群,一路朝前頭跑去。
王欽原手中空空,腦袋轉過去,又轉過來,入目全是陌生的人,一顆又一顆的腦袋,他頭腦發慌,怎麽也找不到李玉翎。
這裏的女娘不同于漢人,都比較高挑,李玉翎不算矮的身形在這裏就幾乎沒什麽優勢,她心存逗弄,就跑的特別快,裙擺幾乎在人群裏一閃就消失,然後又在很遠的地方一閃現,再加上現在人群都在慌亂的跑着,就更是無影無蹤。
傅雲奕一次又一次撥開人群,看着那素淡的顏色一閃,進了殿宇,他大長腿快步跑進去,目光四轉一圈,又看到裙擺在通往高出的樓梯一閃現。
他又追上去,爬了一層,看到一絲裙擺撫過。
直至到這殿宇的頂子上,目光一掃,四下一片空空,只有沐浴般的光輝。
他将目光鎖定在唯一背着,能藏身的一塊尖塔後面,大步走過去。
轉角。
果然看見,李玉翎後背貼着牆,雪白的頸子微微擡起來,胸腔微微起伏着。
這是這殿宇的頂層,外頭是密密麻麻的人群,祈禱愛情的聖女像在腳下。
傅雲奕手越過她兩只耳朵,撐在牆上,穿着粗氣,把她看在眼眶子裏。
他身體和牆之間虛虛攏出來一個距離,裹挾着她:“真要和他去求那個什麽勞什子的聖女?”
“你覺得呢?”她的眼睛漂亮的像落水的湖面,看着他。
“他不好,吾比他好。”
她勾唇,戲谑一般,“這麽會自誇?”
“不是自誇,”他腦袋府下來,目光游離在她眼睛,鼻子,落在勾着的唇上,“他有十分,只會給你三分。”
“吾有十分,都給你。”
“選吾吧。”
李玉翎只一雙眼看着他,“本公主什麽都有,榮華富貴,殿下會給吾,也不在乎他能給吾幾分,王世子才情不錯,吾覺得出降他,也挺好的。”
“還是同他去拜一下這個聖女吧,保佑吾和王世子,”她墊起腳尖,紅唇勾在他唇邊:“夫妻琴瑟和鳴,攜手一世。”
帶着香氣的灼熱噴在耳廓,像雪滾過。
傅雲奕額角的青筋繃起來,看出來了,她是故意的,從王欽原昨晚來,就故意氣他,到剛才,說去乞求什麽聖女。
到現在,這樣說。
他說過她會有合适的驸馬,她就當着他的面親密給他看看。
“你是吾見過,最狠心的女娘。”可他好喜歡。
“你知道人是怎麽殺熊的嗎?”
“嗯?”李玉翎不解,話題怎麽轉到這裏。
“熊膽是最好的藥材,可是暴怒時的熊膽藥用價值最珍貴,”他騰出來一只手,拿起她的手摁在他的心髒上:“獵人會故意激怒熊,在他最生氣的時候,心髒膨脹到最大,一擊命中熊的腦袋。”
“你是在殺吾的心。”
“李玉翎--”
“你殺了吾吧。”
要麽跟吾,要麽殺了吾,只有這兩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