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出皎兮
月出皎兮
這世上有三種人,一種極為自律,一言一行,一飲一食都像是拿尺子丈量過。
第二種人則是放縱到底,被欲望驅着往前走的。
李玉翎是第三種人,介于兩者之間,她克制又放縱,清醒也沉迷,世俗又脫塵。
她做一切事情,都喜歡克制在游刃有餘的狀态,連飲酒這樣的小事也是如此。
酒飲得不多不少,恰好控制着讓自己在微醺的狀态,她極為喜歡這個狀态下的自己,腦袋微微迷醉,神志又不糊塗,清醒又放松,也不影響她保持着她這個皇家公主的高不可攀。
作陪的幾位刺史女娘一直将李玉林送到房中才告辭,待出了院子,幾個女娘悄聲咬耳朵,紛紛感嘆,不愧是皇家公主,一舉手一投足,既有氣勢又有氣質。
再沒見過一個女娘可以這樣光華璀璨了。
心中默默下決心,要更加勤勉約束自己的儀态。
她們不知,李玉翎進了房內,就任性驕縱的踢了鞋子,光裸着足走在房內,将自己扔進榻上,露出一副小女兒情态。
濃稠的雲霧像綢緞一樣遮着月,她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睛看霧蒙蒙的月,像極了心上人害羞的樣子,将脖頸上的項鏈從衣服裏掏出來,輕輕摸索着水晶,遙遙思索他的臉。
這是在別人的院子裏,她本該沐浴洗漱,規規矩矩睡去。
可他的愛突然降臨,光彩奪目,暴風驟雨般的席卷了她的心。
她還沉浸在他也愛慕自己的歡喜裏。
背地裏的她,遠比她表現出來的要不冷靜。
譬如此刻,腦袋裏閃過他喝悶酒的樣子,這樣傻,傻的明知虛與委蛇也要暗自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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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想去捏捏他的臉,叫他一聲“笨蛋”。
央央是個傻的,對她的話從不懷疑,也不會問她做什麽,還嘤嘤叮囑李玉翎要小心,自己一定會遮掩好。
李玉翎輕輕上了房頂,她大概清楚王欽原被安置在哪邊的方向,傅雲奕必然同等在客院。
暗淡的月光在水面上折射出零星一點光點,傅雲奕站在屋脊,腳下是青灰瓦片。
再有一息,王欽原會徹底昏死過去,只需将他朝水裏一扔,世界上,再沒有這個讨人厭的東西。
風吹起夜色中的衣袂。
忽的,遠處一道黑影朝這邊移動,風吹過來一點梨花香。
“六郎!”
傅雲奕心跳重重漏了一拍,月色蒙蒙,只見少女落在她身邊:“你站在屋頂做什麽?”
他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某個笨蛋太笨了,一直獨自喝悶酒,吾只好來看看他,有沒有還在生悶氣傷身。”
原來,她注意到了。
因為這一句簡單的關切,一瞬間,他釋然了見不得光的苦悶。
想到自己在做什麽,後背猛的沁出來汗,他不敢想象,若是她晚來一息,目睹他殺人,這雙眼睛,會露出什麽樣的神情?
她并不喜歡血,也不喜歡殺戮。
會不會後悔,不要他了?
即便知道她心悅他,他依舊戰戰兢兢,總怕她發現,自己沒有她想的那樣好。
幸好,這夜色深,藏住了他的細微表情。
傅雲奕上前一步,将她攬在懷裏,然後帶着她越過院子,進自己的院子。
“你剛剛站的不是你的院子?你跑別人屋頂上做什麽?”
傅雲奕心緒已經穩住:“那邊月色好。”
李玉翎沒有多想,輕輕哦一聲。
傅雲奕将她輕輕擱在自己床上。
李玉翎感覺到看他又起身,似是在找什麽東西。
“你在找什麽?”
“火折子。”
“嚓”的一聲,蹿起一束火光,勾出他的輪廓,他目光在屋子裏搜尋一翻,挑了一盞小的銅紋油燈點上,照上桑皮紙蓋子端過來,擱在床頭。
“這燈是不是太小了?”
李玉翎趴在他的瓷枕上,手撐在下巴,“夠用了。”
“有點暗了。”
她不知道他點這盞燈的用意,被酒燒的紛紛的唇嘟囔着。
下一息,他的膝蓋點在她兩邊,床凹陷下去,唇覆上去,将人放倒壓下去。
李玉翎:“……”
小小的一豆燭火,映過來微弱的光,因為緊張,他指尖發顫,心髒砰砰跳動,看着面前的人,粉頰染着迷醉的胭脂色,眼睛因為羞澀閉着,睫毛輕輕顫動。
“知道為什麽吾點這燭火嗎?”
聽見他的問話,她果然緩緩睜開眼睛,有點羞澀,“為什麽?”
“想吻你。”
他還沒這樣放浪過,心髒慌亂的不成樣子,耳尖已經紅透了,強裝鎮定的摩挲她頰上的軟肉:“吾想你清清楚楚的看着,吾吻你的樣子。”
李玉翎:“……”這是什麽怪癖?
其實他還有另一層圖謀沒說,其實是他想看她,想看她失控,清醒時候的她太過冷靜,他企圖尋找她愛他更多的證據。
他心髒跳啊跳,眼睛描摹她的眉毛,眼睛,小巧挺翹的鼻子,嫣紅的唇瓣。
桑皮紙映了一點暖色的黃光過來,還是有一絲做夢的感覺。
他看了好一會,很緩慢的俯下來。
鄭重的,輕輕的銜上她的唇,用唇瓣含住,輕輕吮。
沒有任何技巧,也不敢撬開嘴,不厭倦的輕吻着唇瓣,急又粗的呼吸噴在臉上,動作又輕又慢。
乖巧又正版的孩子,唇瓣上有親吻的歡喜,內心裏又有亵渎公主的罪惡感。
感知到溫熱的唇瓣貼在唇上,他在做什麽,羞恥的睫毛輕顫,指尖一抓,床單抓出折痕,攥在手心。
豁的,唇瓣上的溫度驟然消失,身上亦跟着一輕。
睜開眼睛,看見他已經側身躺在她邊上,手撐着額,空餘的右手整理她鬓角,胸膛還劇烈的起伏着,眼尾一抹現言的紅,灼灼看着。
空氣似是都是帶着火星子。
她只看過豬跑,貧瘠的可憐的親吻經歷都是傅雲奕帶給她的。
她渙散的瞳孔漸漸恢複一點清明。
想起來自己剛才軟綿綿的樣子,轉個方向,恨不得将臉埋個洞裝進去。
“還有四天回到洛陽退婚,”傅雲奕身子動了動,又朝她挪了兩分,貼着她了,手臂圈住她抱在懷裏:“就是十三號,十六號,吾去求聖上賜婚。”
“你的婚事禮部應該很早就籌備了的,再有兩個月完全夠了吧?九月份才能等到你出降,還要等三個月。”
李玉翎:“……太快了吧?”
他抱着她的手臂一僵:“吾只覺得時間好漫長。”
“你不想早日嫁給吾嗎?”
李玉翎臉在床單上摩擦了幾下,還沒來得及回話,身子被一翻,人已經被翻着轉到了上面。
他手托着她的下巴,讓她仰面吻上他。
這一次,吻的用力了一些,齒尖輕輕啃咬。
像雨絲落在湖面,暈出一圈圈漣漪的餘韻,細密的波動着她的血液。
“要不要早點嫁給吾?”
她睫毛濕成一簇簇,有點難耐這種輕吻,嘴巴閉的緊緊的不做聲。
他比她動情更深。
在他十七年的人生裏,只有苦澀的藥味,伴着徐娘子的眼淚。
他從不知道,血液可以這樣熱的,心髒可以這樣跳動的,骨頭是酥的。
身體是一種臨界到要瘋的狀态。
他感覺到自己像一只餓瘋了的獅子,嘴邊呼出來的每一口熱氣都叫嚣着吃更多。
他不敢動了,又豁然起身背對着她。
李玉翎自然也察覺到他的異常,又在克制着的痛苦。
“如果你……”他背過去的脊背充滿了克制的難受,反正遲早要在一起的,床單在她手中攥成了團,又松開,她靠過去從後背保住他:“吾可以的。”
想嗎?
他想的發瘋。
他總有一種踩在雲端,不切實際的感覺,一天不賜婚,一天不拜堂,一天沒有融入她的生命,他總覺得她好像還會跑似的。
此時的他尚不知道,他的預感最終會應驗,還以為自己只是太過害怕失去她。
他回過身子,看見她羞澀的低下去的腦袋。
身下是普通的素色蠶絲被單,被抓出了兩個團,深色的帳子。
連個喜字也沒有。
她是個連下棋都要講究氛圍的,金尊玉貴刻在骨子裏。
她該是喜歡盛大的婚禮,奢華的洞房的。
理了理她鬓角的發,本就整齊的衣裳,“時辰不早了,吾送你回去。”
怎麽忽然又這樣了?
李玉翎擡起頭,微微錯愕,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是寶貝她。
心尖開出了一朵花,靠在他胸膛,“傅雲奕,你真好。”
他的克制力已經到了極限,傅雲奕只敢摸摸她長發,也不敢再久坐,只輕輕抱了她一小會便送她回去。
攥她的手在掌心,看她進了自己的房間,熄了燈。
有她的地方他才安心,沐浴在黑暗中,枯坐在她屋頂好久才離開。
另一邊,王欽原并不知道自己逃過一截,一覺酣睡至隅中,成了最晚起床的一個。
四日之後,終于回到洛陽城。
傅雲飛需要進宮交接,傅雲奕卻是沒有進宮的身份,他看着那馬車,在心裏默默同李玉翎道別。
忽然有點想念這一路,最起碼他一擡頭,便能看見她。
護國柱府門前,徐娘子早就得了消息翹首以盼,遠遠的看見騎着馬的傅雲奕,手攥緊帕子,緊緊擒着那身影。
待走進,便看見,不一樣了。
終年蒼白的面色,此時雖然皮膚也白,但能看出來皮膚下面流動的正常的血液顏色,唇瓣是正常的粉色,挺直的脊背似是都蘊含着力量。
“六郎--”她輕輕呢喃一聲,嗓子已經哽咽,眼眶子發紅。
李玉翎将車簾卷起一半,看見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撲在傅雲奕胸膛恸哭。
他半攬着那女子眸光看過來,薄唇微微動了兩下。
李玉翎解讀出來,是兩個字:“退婚。”
勾勾唇,這樣急。
徐娘子将傅雲奕看了又看,總怕自己是在做夢,他的孩子竟然真的好了。
笑着又哭,哭了又笑,足足半個時辰,才有一點真實的感覺。
“如今你身子好了,可以像正常的郎君那般,以後娘娘再不管束你了。”
“你喜歡做什麽,就去做吧。”
傅雲奕思考了一會,忽然撩起衣擺跪下來,“娘娘,吾只有一個心願。”
“尚寶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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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吸吸鼻子,心裏清楚,自己不是這樣的。
多年前,姨娘病的要死了,她崩潰到極致,淋漓暴雨中,是陸是撐了一把傘在她頭頂,端方清雅,貴氣玉立。
從此,他便成了她心裏的光。
及笄時,父親給她安排了一樁婚事,要将她嫁給一個看中的,很有才氣的寒門書生,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壓下羞恥心,站在陸是門外,一通表白。
次日,陸是竟真的上門提親,這才有了這樁婚事。
能嫁給傾慕之人,她很知足,陸是只是醉心朝事,胸有大志。
她擦掉委屈的眼淚,這樣寬慰自己。
沒成想,這日,嫡姐被三皇子丢棄。
尚書府的後宅,梳梳密密的栾樹落了一地斑駁的影子,刺梨花落了一地,她看見,嫡姐從身後抱住陸是:“我知道,你心中只有我,當年娶水盈,不過是為了她那張三分與我相似的臉……”
水盈手中的鴛鴦荷包落了地,眼淚撲簌簌墜落。
原來……她是她姐姐的替身嗎?
水盈轉身,将他們留在身後。
水盈寫下和離書時,腦子裏閃過這兩年來自己的委屈,淚水滴答在紙上,濕痕暈透紙被,字不成字。
她廢了十張紙,終于寫出來一封勉強能入眼的字。
陸是幾乎要将那封紙捏破,“你--”
“要同我和離?”
往事種種從心頭閃過,水盈釋然一笑,眼眸堅定:
“是。”
1V1,男主沒有喜歡過嫡姐,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