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月出皎兮
月出皎兮
李玉翎打量了一會天狩帝的臉色，識趣的轉身往外走。
天狩帝更氣了，“你要是敢出去這大殿一步，信不信朕現在就給他賜個女娘？讓他變成個有婦之夫？”
李玉翎腳步一頓，思考了一瞬，轉過身，跑回來。
天狩帝這個人，吃軟不吃硬，跟聖上作對有什麽好處，李玉翎非常識趣。
轉過身，臉上已經帶了讨好的笑意：“阿耶，那您怎才能同意？”
天狩帝齒尖磨着腮幫子，“等朕高興了再說。”
李玉翎摸摸鼻子，總覺得天狩帝對傅雲奕的敵意很大，“阿耶，他到底哪裏不好，惹您這樣厭煩？”
“沒一樣看順眼的地方。”
李玉翎：“……”
“他其實很優秀，很厲害，在許多事情上都有天賦，他會”
“閉嘴！”天狩帝黑着一張臉道。
李玉翎只好換了個思路，“他從小身子就不好，病了這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好，他娘娘都昏倒了，還讓人跪着，這也不合适。”
“吾去喊他進來，照顧他娘娘總可以吧？”
天狩帝不太樂意的耷拉了一下眼皮，算是默認，李玉翎又吹了個彩虹屁，“就知道聖上是最仁慈寬厚的千古一帝。”
天狩帝給了她一個白眼，李玉翎摸摸鼻子，感覺自己受到了冷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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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子，毛病真是越來越多了！
傅雲奕撐着腿站起來，踉跄着搖晃，李玉翎眼疾手快走過去，扶助他胳膊才避免他跌到。
天狩帝鋒利的眼睛，比直的盯着搭在李玉翎手臂上的手。
一張臉更臭了！
傅雲奕感覺到射在自己身上鋒利的目光，送開李玉翎的胳膊，自己獨立站立：“吾沒事了。”
李玉翎低聲給他彙報進展：“阿耶心裏應該已經接受這件事了，就是好像行動上過不了這一關，不願意處理這件事似的。”
天狩帝向來寵她，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不滿的抱怨：“這老頭脾氣最近越發古怪了。”
雙腿酸麻，一點知覺也沒有，腳步落在地上感覺像是踩空是的。
傅雲奕努力繃直着腿，緩慢朝廂房去，天狩帝的心态在他預料範圍內。
一朝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卻有人背着他做了主，違背了他的旨意，心裏一定有火氣。
所以他願意來承受這怒火。
他不想因為自己，讓李玉翎和天狩帝的父女關系出現裂痕。
“違抗聖旨是死罪，只是罰跪，是很小的懲罰了。”
“你不要替吾說話，越是向着吾這邊，聖上對吾的意見越大。”
李玉翎撇撇嘴巴，雖然知道他說的對，“吾好像有點做不到。”
“公主，您一向是冷靜的。”他說。
她目光落在他繃直的膝蓋上，她忽然有點厭惡冷靜自持這四個字。
低落的呢喃：“吾也有冷靜不了的時候。”
她落後一步，走在後面，踩着他的影子，同他一樣緩慢的頻率，“傅六郎，怎麽辦，吾好像看不得你辛苦。”
膝蓋像是有溫熱的泉水流過，他聽見她的低語，酸澀又開心。
他的心，同她是一樣的。
他緩慢擡着灌鉛的腿，克制不住的有點搖晃，看着身後她的影子：“公主，吾覺得好幸福。”
酸澀的甜蜜。
她一擡眼，看見他被夕陽渡了一層暖光的側臉勾起滿足的笑，“你對吾的要求好低哦。”
他笑意更甚。
略寬的丹墀，只有三尺左右，他走了好一會，腿才穩住。
緩慢的跨過門檻，李玉翎看着他謝過天狩帝，然後極緩慢的去廂房。
李玉翎悶悶的走到玉案前，整理塔子，弄的乒乓作響。
天狩帝眉頭微微蹙起來，“放肆！”
“你這是在跟朕發脾氣？”
“不是發脾氣，”李玉翎嘟囔着嘴巴，笑臉嘻嘻的讨好：“哪裏敢呀，您是天子，手握生殺大權，捏着吾的七寸呢。”
“兒是在想，怎麽樣能讨您的歡心。”
天狩帝：“……”好氣人。
“出去一趟，脾氣變硬了，像換了個人。”
“朕看你是吃了迷魂藥了。”
李玉翎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暗惱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趕忙端正态度。
換了乖巧的笑容，給天狩帝捶背，“阿耶想喝什麽飲子？兒給您做呗。”
“不喝！氣飽了。”
李玉翎嘴巴撅起來，眼裏滿上委屈的神色，就聽見，天狩帝冷哼一聲，“不許裝哭。”
李玉翎委屈巴巴把殺手锏吞回去。
這老頭，怎麽忽然硬的就跟石頭是的！
她在天狩帝面前，還沒得過這種待遇。
店裏氣氛微妙，兩人相互僵持着。
李玉翎微微冷着臉轉過頭，就看見，傅雲奕已經出來了，又跪到了丹墀上。
看來他是他發現徐娘子是裝昏，又出來了。
他怎麽忽然死心眼起來了？
這樣起來一走，膝蓋的知覺恢複，比剛才一直跪着還難受。
她暗暗惱自己昏了頭了。
沉下心，回頭，朝天狩帝笑了笑，語氣平靜，“阿耶，兒給你将塔子分類整一遍。”
話音落下，她拿起一卷塔子認真看了一下，然後細致的給分類。
天狩帝面上總算好看一些，看了眼外頭，不耍滑，勉強有一絲絲能看的地方。
李玉翎講這些塔子按照輕重緩急分成四類，重要的事務先給天狩帝處理。
天狩帝埋頭處理着塔子，李玉翎給他做幫手，一時間，屋子裏只有塔子翻動的聲音。
傅雲奕跪在丹墀上，天幕落了一地的漆影黑暗。
期間天狩帝和李玉翎用了一次晚膳，到塔子完全處理完，已經到了亥時。
傅雲奕還筆挺跪着。
天狩帝擡起靴子出去，垂下眼皮看他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
李玉翎有些喪氣的蹲在他身邊，“怎麽辦？吾不知道要怎麽幫你了。”
“其實還好，”傅雲奕道:“養兩天應該就好了。”
“可是，你這樣，到底要跪到什麽時候啊？”李玉翎有點絕望，這樣的天狩帝，她完全沒辦法。
她已經亂了分寸，頹廢的挨着他坐在地上：“不會真的要把你腿跪壞了吧？”
“你不要急啊，吾真的還好。”傅雲奕不想看她難過，比他膝蓋疼還難受，他手臂伸過去扶她：“你先起來，地上涼，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李玉翎傾斜過去，雙手環抱着他的胸膛，抱的緊緊的，“不想起開，就想這樣陪着你。”
“生病了才好，正好陪你。”
傅雲奕摸摸她的長發，“傻子。”
“傅雲奕，你這腿要是落下毛病，吾以後就做你的腿”
“好。”
她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的抱着他，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手臂輕輕籠着她。
他跪着，她坐在冰涼的丹墀地磚上，相互靜靜擁抱，影子疊在一起，折在地上。
徐娘子攥着手裏的帕子，淚眼婆娑。
都是她的錯，暗暗惱怒自己，若不是她昏了頭裝昏，聖上或許沒這麽生氣。
聖上何等英明，豈會不知她這點小伎倆，連累了這對苦命的鴛鴦。
多好的一對啊。
過了半個時辰，趙前終于折返回來，帶來天狩帝的命令，傅雲奕起了身。
這回膝蓋已經完全沒辦法站起來了，李玉翎早就命人備好了轎子，傅雲奕堅持不許李玉翎跟着，只讓她回自己寝閣休息。
膝蓋上的皮已經磨破了，滲出來血點子，布碾在膝蓋上，只能用剪刀剪開，然後輕輕往下撕，帶起表層的一層皮。
徐娘子不可避免的哭了一場，傅雲奕卻覺得很值。
靠着引枕，看窗外的月色，膝蓋上的鈍痛襲來，刺痛着，唇角卻翹起來。
他真的要成為她的驸馬了。
光是想想，心頭就已經發熱。
膝蓋的刺痛讓他毫無睡意，他忽然好想她。
然後做夢一樣的，她從窗戶翻進來，真的出現在他面前。
眉眼清麗，櫻唇粉嫩。
他無聲拽了被子蓋在腿上，完全遮住，自然的朝她伸出手：“怎麽過來了？”
她走過去，手放進他手心，“想你。”
他摩挲她的手，心裏歡喜死了，嘴上說：“不好。”
“你不喜歡吾來看你嗎？”
“太晚了，”他說，“被人發現了，你的名聲也不好。”
李玉翎睫毛眨了眨，目光落在冰藍色的被子上：“讓吾看看你的腿。”
“不好。”傅雲奕直接壓住被子邊緣。
“吾想看看的傷勢。”
“不好看。”他腦袋低下來，手臂繃直，壓着被子，耳尖微微泛紅。
徐娘子親自熬好了去腫止疼的藥端進來，“娘給你熬了湯藥。”
李玉翎左右看了一眼，傅雲奕掀起裏側的被子，李玉翎會意，在徐娘子繞過屏風的一刻，被子恰好罩下來。
小小一只，被子理平了，完全看不見。
“你在跟誰說話？”徐娘子感覺自己隐約聽到了什麽聲，但确定這會子也沒別人。
“沒有，吾自己念了兩句詩。”
傅雲奕擡手接過藥碗，一口吞下去，連個停頓也沒有，“娘娘，您回去休息吧。”
徐娘子總覺得兒子有點怪怪的，但似乎又說不出哪裏怪。
端着藥碗，囑咐了他幾句才離開。
耳朵聽見徐娘子的腳步聲徹底走遠，被子一掀開來，李玉翎的雙頰憋成粉色。
可愛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