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月出皎兮

月出皎兮

殿內有一瞬間的失聲。

“不行!”

蕭又野率先起身,目光鋒利的射向傅雲奕:“公主是中宮正統嫡出,你既無官職,又無建樹,哪一點配的上公主?吾要是你,都張不開這嘴。”

“吾比你更早求過賜婚,吾功績卓着,你一個病秧子,有什麽資格尚公主?”

他朝天狩帝一跪:“聖上,吾早先便已經求過聖上,求您将寶華公主賜給吾。”

傅雲奕道:“公主又不是賞賜功勳的物品,婚嫁之事,看的是姻緣,聖上自然有聖上的思量,既然沒允準你的賜婚,就是你不合适。”

“蕭副使作為臣子,更不該在此時出來攪亂。”

蕭又野:“聖上和公主都沒說話,輪的上你來說。”

傅雲奕:“聖上沒說話,是希望你識趣,自己領會。”

“你們兩個,別吵了!”

天狩帝的腦瓜仁被吵的發疼,身子朝側邊一靠,有些懶散的目光看向骠騎将軍:“臨陽--”

“你怎麽想?”

傅雲奕先開口,“阿耶,兒愛慕公主,此生非公主不娶。”

傅臨陽沉吟一瞬,起身:“聖上,您知道的,傅家祖訓,不沾皇室婚姻,沾皇室婚姻者,逐出宗族。”

李玉翎目光驀的鋒利起來,傅家還有這樣的規矩?

Advertisement

傅雲奕:“聖上,阿耶,吾願意遵守族訓。”

傅雲深像個石像,端着酒杯,看見李玉翎無措又慌亂的目光,落在傅雲奕身上。

“身體發夫,受之父母,父母的養育之恩,又豈好辜負,”天狩帝道:“朕不管你們的家務事,今日是慶功宴,這事容後再議。”

事情又擱置下來。

李玉翎沒再看傅雲奕,心不在焉的用了半壺酒,宴席過半,悄聲退出了大殿。

她去了庭院裏,坐到花叢裏,支着下巴,有種提不起勁的疲累,看天上的月亮。

青絲在晚風中浮動,背影有種孤寂。

“怎麽了?”

傅雲奕走過來,挨着她坐下,撈起她的發絲在手裏把玩,“心情不好?”

她低低的聲:“你之前怎麽沒和吾說,你家這規矩?”

“這是吾應該面對的事,要做的選擇,沒必要同你說。”五指伸進發絲裏梳理着,他問道:“你會介意吾什麽都沒有嗎?”

“當然不會,”她腦袋轉過來,有些輕佻的托起他下巴,“本公主又不是養不起你。”

“只是,吾只是覺得,你的付出太多了。”

他臉被迫仰往上仰起來一點,修長的脖頸,如一柄玉扇。

她眼裏浮着碎冰,描摹他的臉,疼惜又眷戀,拇指尖點着他下巴的軟肉:“怎麽辦,傅雲奕,吾這個人,就是有點自私的。”

“就算你要付出這麽多,吾還是不想勸你放手。”

他略沉重的心忽的松快起來。

勾唇,眼尾傾瀉的笑意散漫,“吾的想法和你一樣。”

“就算聖上不同意,就算被人認為不匹配,吾也不想放手。”

“聖上要求什麽,吾就獲得什麽,直到他同意。”

她眼睛跟着彎彎的,“好。”

讀出她眼裏的心疼,他心中像暖流劃過,“也沒你想的那樣嚴重,不過是本子上的一個名字而已,不過是從府裏搬出來,就當做是提前分了家,吾沒拿什麽財産。”

“傅家的子弟,本來就是自己去軍營裏掙,除了阿兄,本來也沒多少是吾的。”

“傅雲奕,傅家不要你,本公主要你。”

“本公主将這個世界都捧給你。”

她手摸着他下巴的軟肉,緩緩的,沿着下颚線條往上,滑至後頸子,往前一帶。

他身子跟着往前一傾,離她很近,清幽的梨花香充盈在鼻尖。

她下巴微微擡,眼尾勾起來,貝齒輕輕咬住唇瓣,像午夜森林裏的妖精,用嬌媚,勾魂攝魄,奪走人的魂魄。

霜白月光,晚風清涼,花香迷醉。

他失神,只知道遵從本能。

腦袋往前近了一分,吻上她的唇。

唇瓣貼上去,軟軟的,一點微涼觸感,裹挾着糧食的酒香,腦袋暈乎乎的。

她張開唇瓣,他舌頭伸進去,醇厚的果酒香彌漫過來,觸到她柔軟滑膩的舌頭,心尖挑起軟軟的酥麻,頭皮都跟着發麻。

指尖痙攣,心髒像是被呼吸捏着,成了一個小小的點。

一如他所預想的那般,她是最烈的毒藥,嘗一口就上瘾。

像渴極了的人喝到一滴甘泉,清冽甘甜,這一滴落在心尖,并不會解渴,只會讓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對滋潤的渴望,想要更多,暴力又癫狂。

他摟着她的腰肢,将人抱在懷裏,發了狠的吻。

一只手托着她的頸子,讓她迎向他,硬的舌頭抵着她的舌頭貼在上颚,緊緊貼着,滑到舌根又滑回來。

交頸的鴛鴦一般難舍難分。

覆了墨色一般的眼眸淡淡瞥一眼,轉過身,對上一雙發紅的,鋒利的,被嫉妒扭曲了的臉。

蕭又野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繃直的手臂握住刀柄,雪亮的刀離鞘,尖肅吼叫一聲,刀鋒撕裂空氣砍過去。

李玉翎手臂攀着傅雲奕的肩膀,一擡眼,傅雲深和蕭又野兩人刀鋒相交,又各子貼着地後退了幾十尺。

蕭又野嘴裏嘔出一口血,他撐着搖晃的身子,刀尖插在地裏,目光筆挺盯着李玉翎。

“為什麽?”

月光能照出來她唇瓣被吮的紅腫,李玉翎攏攏發絲,“沒什麽為什麽,吾就是喜歡六郎。”

蕭又野眼眸破碎,像積了雨的雲層,随時要墜落深淵。

他比不上傅雲深就罷了,為什麽連傅家這個病秧子也比不過!

他可以接受她選傅雲深,王欽原也勉強可以,可為什麽偏偏是傅雲奕!

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病秧子。

“吾究竟哪點比不上這個病秧子?”

“沒有可比性。”李玉翎說。

傅雲奕很不喜歡蕭又野落在李玉翎身上的目光,邁一步,擋在她身前,隔絕了蕭又野的視線,“蕭副使,公主不喜你,不必再糾纏。”

蕭又野深深瞪一眼傅雲奕。

轉過身,肩背挺的筆直,離開。

傅雲深淡淡掃一眼傅雲奕,轉過身,亦沉默離開。

傅雲奕盯着傅雲深的背影,亦沉默。

“蕭又野那個瘋子,不會對你不利吧,”李玉翎捏捏他的手心,“你小心一點。”

傅雲奕回神,安撫的看她:“吾也不是泥涅的。”

“聽起來很厲害哦。”她笑着揶揄。

“先不說別人了,做點正事。”

“什麽正事?”

她話音落下,他腦袋已經傾下來,覆上她唇瓣。

她偏頭,他落了空,嘴巴又追過去。

她玩鬧一般躲着,仿佛就是不肯讓他如願,他一急,箍着她在懷裏,扣着她的腦袋,讓她動彈不了。

這回,他吻的很輕。

像羽毛一樣,只輕輕貼着她的唇瓣,有點不舍的貼了很久才分開。

傅雲深沒有再回宴席,徑直出了含元殿,在宮門處,卻被央央攔下。

傅雲深猶豫了一下,跟着央央,他走了幾步就知道,不是瑤光殿的方向。

最終是在先皇後的萬福殿,他在殿中等了一會,李玉翎踩着月色進來。

“公主。”他同以往一樣,垂着眉眼,看不出什麽情緒。

似乎這世間事,半點不值得他分神關注。

“太傅不必拘謹,坐吧。”李玉翎在上首坐下。

“夜色已深,公主尋微臣有何事?”

傅雲深并不打算寒暄,直接問道。

李玉翎看着這寝殿,回憶着往事道:“以前娘娘還在的時候,這萬福殿何等熱鬧。”

“這裏雖還保存着原來的樣子,但到底和過去不同了,終年閉着門,偶爾阿耶帶着吾同殿下來看看,再也不見以前的熱鬧。”

“自娘娘去後,吾總覺得自己很孤獨,阿耶雖說也寵吾,只是他的孩子也不止吾一個,他還是天下人的聖上,殿下歲年又太小,許多事,他亦不能體會。”

“如今,吾總算遇上了一個真心對待吾的郎君。”

“太傅,你能不能幫幫吾?”

傅雲深目光落在地上的影子上:“不沾皇室婚姻是傅家祖訓,吾無能為力。”

“太傅--”

哽咽的哭腔,傅雲奕擡眸,看見,兩顆剔透的淚珠子,壓着睫毛滾下來,以及--

被吮的微微腫的紅唇。

他又迅速垂下眼皮,聽見她說:“吾和六郎的心是一樣的,此生亦非他不出降。”

“你能懂那種感受嗎,看着心上人要受苦,卻無能為力。”

“吾不想他受苦,太傅,您就幫幫吾吧。”

傅雲深沉默一息,“吾盡力一試。”

“吾就知道,太傅必然有辦法的。”

傅雲深沒說話,叉腰告辭。

再回到護國柱府,傅雲奕果然跪在院子裏,傅雲深看他一眼,沒說話,擡腳進了屋內。

徐娘子,“六郎這條命是公主撿回來的,公主為了六郎,一個女娘,去對戰六十尺的蛇。”

“如今兩個孩子這樣好,你為何又非要棒打鴛鴦?”

“這麽多年,你管過他什麽?你一直在邊疆守戍守,這家裏的事,六郎的事,你何曾管過一丁點?”

傅臨陽略帶威嚴的眼眸掃過來:“婦人之仁,朝廷的事,你知道幾分。”

“來人,送大娘子回院子。”

管家上前一步:“大娘子,請回去。”

徐娘子沒想到丈夫竟然如此固執,強勢,她不過說了幾句話,竟這點體面也不給她留,委屈的紅了眼。

她捂着帕子轉身,撞見跨進門檻的傅雲深,被駁了的臉面更難過,嗚嗚的哭。

“雲深,你勸勸你阿耶,六郎病了這麽多年,就想要娶個心愛的姑娘,你幫幫他,好不好?”

傅雲深後頭滾筒一下,“好。”

徐娘子終于有了一絲笑顏,出了門,蹲到傅雲奕身邊陪着,“你爹爹就是個鐵石心腸的,娘娘幫不上你,看你阿兄能不能說通她吧。”

傅雲奕安撫她:“娘娘不必憂心,阿耶同意與否,吾和公主都是要在一起的,誰也阻攔不了。”

過了半個時辰,傅雲深從書房內出來。

“起來吧,阿耶同意了。”

留下這句話,傅雲深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明晚是正式賜婚,晚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