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交交黃鳥
交交黃鳥
當晚,李玉翎又做了同樣的夢。
這一次,更多的人,燒在火海裏。
李玉翎被赤着足,砸開了傅雲奕的門,人還陷在噩夢的情緒裏擺脫不得。
眼裏都是驚懼。
“吾又做了不好的夢,現在,起身去柏屠。”
“好。”
傅雲奕從容應聲,差了人去整兵,目光掃過她光裸的足,攔腰将她抱起來,“先穿好衣裳。”
他修長的雙腿幾步跨入她寝殿內,托着她的臀部放到次間的榻上。又從央央手裏拿過狐貍披風披上,細致的将頭發掏出來,整理好,帶子系城蝴蝶結。
又托起她玉足的足碗枕在自己腿上,她的繡足極為小巧,足心細嫩,足背的弧度精致漂亮。
羅襪套在她足上:“你先将你夢裏的內容同吾說說。”
“吾看看,究竟是夢見了什麽,叫你這樣慌亂。”
“火,很多火,好像是前方戰場,成了煉獄,人都在火裏。”
心尖還顫動在那個恐怖的夢裏。
“阿耶出征的時候,娘娘也會像你這樣,做噩夢,胡思亂想,總覺得阿耶會在戰場上出事,很多次覺得阿耶就在戰場出事了。”
“有時候不是他們真的有事,而是自己內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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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攔腰抱起往樓下去,“穩住,現在吾就陪你去找聖上。”
漆黑的夜色中,他的心跳堅固溫熱,聲音從容。
她靠着他,莫名有兩分心安。‘
“驸馬,有你在真好。”
傅雲奕籠着她發絲,他同她是一樣的。
馬車不知前行了多久,忽的,親衛隊伍前鋒高亢的聲音,“快看!”
“狼煙!”
車廂推開,果然看見,夜色中,一道突然撩起蹿入天的火光,。
李玉翎直接跳下馬車,她一刻也坐不住了,傅雲奕拉住她,“若有戰事,必有流兵,公主等吾片刻。”
他将馬車上的精瓷葫蘆枕拿出來,放在地上,耳朵趴上去。
“西側三十裏以外,小道,有一隊人馬趕過來,人數應該在兩千左右,車轍慌亂,辎重清減,若是柏屠有事,這裏必然是大唐軍隊逃出來的人。”
“必然清楚城內的狀況。”
若是真的有事,李京鸾必然是最先護着撤退,這隊人馬裏有他才對。
急馳了半個時辰,傅雲奕停了馬,讓一千親衛隐入暗處埋伏,自己亦帶着李玉翎潛伏在一顆樹上。
若來的人是友軍,自然最好,若來的人是地方,自然是殺的片甲不留才好。
等了片刻,行軍的聲音明顯傳入耳中,李玉翎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發顫,幾乎要站不住。
“不怕--”
他将她圈在懷裏,緊緊攥着她的手,語氣篤定:“聖上一定在其中。”
待一行人進了包圍圈,照明的火把蹙的亮起,前鋒厲聲,“來者何人?”
“是大唐的軍隊!”
對方的聲音裏透着驚喜的雀躍,“自己人,神策軍。”
“聖上在不在?”李玉翎再也忍不住,跳到地面上。
“聖上在此。”
李玉翎拿了火把,幾乎是跑的,只見李京鸾軟綿綿的靠在副營長懷裏,明亮的火光照在他稚嫩的臉龐,原本軟嫩的臉上,有一些髒污,衣服也有點亂,他的眼皮緊緊閉着。
有些用力。
“怎麽回事?”李玉翎有些慌亂:“聖上受傷了?”
“聖上完好無損,只是在敵軍手裏受了驚吓,太傅救的及時,大概昏過去了。”
“聖上被敵軍綁架?”李玉翎抓住關鍵詞,“怎會如此?聖上不是一直在後方?”
“事情發生的快又亂,總之太傅及時發現,将聖上救了回來。”
人平安就好,旁的事都可以慢慢查證。
李玉翎心頭籲了一口氣,正要在詢問,只聽副營長道:“公主,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後頭恐怕還有追兵,保住聖上安全要緊,告慰太傅和千牛将軍在天之靈。”
“你說誰在天,誰去世了?”
“太傅,還有,傅家滿門怕是……護國柱斷後才護了聖上出來,如今吾也不知。”
李玉翎腦子轟的一下。
下一秒,聽見一道馬沖了出去。
李玉翎來不及多想,跳上馬,“你們快護着聖上回去!”
馬兒沖出去的一瞬間,她回頭匆匆一瞥,似乎看見李京鸾的眼皮閉的更緊了一些。
她狠狠抽了馬。
“你回去!”傅雲奕厲聲。
李玉翎目光微眯,盯着他的馬,調整了姿勢,算準速度,直接朝他馬跳上去。
速度上差了一點,傅雲奕長臂一伸,到底将她撈了過來。
她落進他懷裏。
她緊緊抱着他,黑暗中,她感覺到他的身體繃的筆挺。
像弓的玄拉到極致,再多一點力道,就要扯斷了。
“傅雲奕,本公主只要你一句話,你是去赴死,讓傅家真正滿門覆滅,還是要活着,将那些人挫骨揚灰?”
“吾不會死,只是去查探情況。”
“不要抛下吾,你說過的,永遠不會抛下吾,”她抱着他:“刀山火海,吾陪你一起。”
“吾不能接受,讓你一個人面對那樣的兇險,你懂嗎?”
他候頭一梗,“好。”
不久,遇上一支追李京鸾的旅隊,傅雲奕一招制服了旅長,聲音如刀,破空就能戳穿人的心髒:“說,護國柱在哪?”
“在軍帳中。”
話音落下,旅長的人頭飛出去,血像瀑布一樣飛濺。
那是一雙捧書潑墨的手。
李玉翎手揮下去,親衛一擁而上,這支高句麗的旅隊滅絕,他們換上高句麗士兵的衣服,往柏屠去。
一路又遇上兩只旅隊,用最快的速度解決,至柏屠城外,天光一點微微亮。
柏屠城內的戰事看起來已經結束,守城門的士兵皆是高句麗的士兵。
遠遠觀察一圈,找了一個薄弱的點,親衛駕了弓箭掩護,兩人借着還有些黑暗的月色,飛身上了城樓,所幸沒驚動守衛。
城內街道上,征用的百姓和部分士兵在處理戰後工作,遠遠的就聽見士兵的喝彩聲,看着像是在慶祝戰事的順利。
兩人七繞八繞,終于來到軍營後方。
李玉翎掀起簾子一角,一道銀光在眼簾一閃而過,是铠甲反射的銀光。
男子背對而站,只能看到一截後腰,結實有力,配着一柄長劍,是名武将,铠甲上有數道細小的刀鋒痕跡,手臂貼着腿,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扣着,虎口一只紅色小痣,很明顯。
“倒也是有骨氣。”
背對着的男人說了這麽一句,忽的,抽出了腰間的刀。
李玉翎似是聽見劍入骨肉的聲音,眼前的腰肢消失,她看見,一斷沒有了脖頸的屍體,目光再往下,一只落在地上的人頭,眼睛瞪的渾圓,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這張臉,她曾日日相對半個月。
正是傅雲飛。
她瞳孔一縮,嘴巴張開,有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帶着往旁邊一看,掩去了她的聲音。
她渾身的血液僵住,身體像箭羽要離弦,卻被他死死的桎梏住。
他無聲的告訴她,沒用了。
李玉翎聽見,裏頭的聲音:“将護國柱,傅家這些将軍的頭顱送到羌城去,懸到陣前。”
兩個人悄無聲息退出軍帳,和親衛一彙合,看見一支高句麗騎兵出城,兵力是兩個師,前頭幾位将領,後背都用行囊背着一個盒子。
跟了一段距離,離了城門,傅雲奕算了一下距離,打了馬朝山坡上疾馳抄近道,取下馬袋裏的弓,搭箭,張開雙臂拉滿,劍尖對準那最前頭的脊背。
三只破冰箭齊射。
那領頭的是高句麗的皇子之一,高烨優最得力的手足九皇子,他還沉浸在今日屠了大唐傅家滿門,以後,高句麗的士兵再也不用提起傅家而膽寒,沒有了傅家,騎兵踏破大唐的宮門指日可待。
他似乎聽見什麽箭入血肉的聲音,一低頭,就看見,一只箭羽穿過了他的脖頸。
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從馬上墜下去,血似瀑布飛濺,染紅了雪,箭周的肌肉還在跳動。
高句麗的騎兵回頭,就看見,一少年縱着馬,橫越峽谷,越過地平線的第一輪紅日在他身後,衣訣翻飛。
手中的弓還未卸。
怎麽會有人從山上飛下來?
有一名親衛軍反應過來,手中長戟一鄭,裹挾着內裏和勁風直沖傅雲奕命門。
傅雲奕又咻的射出三只破冰箭,箭尖撞擊在長戟尖,擊落長戟,帶着淩厲氣勢,穿破那親衛心髒。
一弓三箭,箭箭直戳人心髒,不多時,前頭的前鋒将軍竟已死傷數人,那騎馬的男人仿若從天而降,棄了馬,衆人誰都沒有看清,那三只包袱,竟然已經全然落進他手中。
傅雲奕提着包袱,站在峽谷之上,白雪皚皚,他的眉目比雪更冷,長袍飄逸:
“吾乃傅家六子傅雲奕,今日殺吾家人之仇,未來必報,誓必踏破高句麗皇庭!”
話音落下,火油滾着的箭羽飄下來,高句麗的軍隊霎時亂起來!
只得看着傅雲奕逃之夭夭。
傅家的人頭竟然在兩個師的軍力之中被搶,明晃晃殺死了他們的将軍。
衆人這才明白,這才是真正的傅家軍!
若不是用火油将他們活活燒死,高句麗根本沒有勝仗的可能。
軍帳中,高烨優第一時間得了訊息,又帶了兩個師的兵力出兵,立刻趕過來,看到的是九皇子躺在地上,眼睛睜的圓滾滾的,似乎很不解。
怕是直到斷氣,還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狀況。
高烨優蹲下身,将九皇子的眼眸阖上,“你們說,來人是誰?”
“自稱是傅家六郎,”将領回道:“武功奇高,依臣看,不輸給傅雲深。”
“壞了!”
高烨優立刻又起身,打了馬,“調虎離山!”
傅家幾人的屍首還在軍營。
同一時刻,軍營,篝火燃燒,傅家鐵騎,世間聞名,是大唐最強盛的軍隊。
終于消滅了傅家軍,這是多麽榮光的一件事,經歷過一場嗜血的厮殺,一個人頭五兩銀子,或是高位或是銀錢,厮殺過後的血腥亢奮餘韻還在身體裏叫嚣。
守門的士兵只感覺道銀光一閃,一只箭已經穿破喉嚨。
“有人闖軍營!”有人爆和一聲,軍中剩下的兵力集結過來。
近兩千人的兵力,只見來人手中扔了弓箭,足尖一鈎,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戟落入手中,初升的陽光下,那長戟光點盈盈閃動,不停的有人倒下。
通身的殺氣,似是地獄歸來的修羅玉煞,震的所有人心肝膽寒,而對方如入無人之處,所過之處,士兵如草伏倒。
傅雲奕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力,親衛從後入,背了屍身利索離開。
“傅雲奕!”李玉翎騎着馬,長發在風中飛揚,“走!”
傅雲奕手中長戟一擲,穿過數千人,一名軍銜極高的将軍身首異處,身邊人大為驚慌。
傅雲奕翻身,朝牆外一躍,恰好落到李玉翎馬背上,衆目睽睽之下,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