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呦呦鹿鳴
呦呦鹿鳴
蝴蝶蘭的花枝影子游在軒窗,拂過大紅的囍字,軒窗嵌的透明琉璃,糊了細膩明亮的素紗,有急風吹進窗牖的細縫隙裏,大紅龍鳳燭被抽的急速跳躍,燭淚蜿蜒流淌滴落,凝成透明的膏堆疊相依。
桑皮紙映了一點朦胧的暗暗光火,素白的紗帳緩緩垂落,金鈎晃着明亮的金光。
細膩的雪白肌理,閃着玉一樣的螢光,只有後腰三寸往上的地方,後頸子處兩根細細的肚兜帶子搭着,齊腰的長發被撩着搭在一側,在空氣中害羞的顫着。
本該是極為香豔的畫面,卻縱痕幾道蜿蜒的褐色鞭痕,顯的突兀又猙獰。
“怎麽回事?”傅雲奕眼睛噴着火苗,這傷口還有點粉,應當就是三四日內受的傷。
“是不是很醜?”李玉翎臉埋在枕頭裏,不想他看,他指尖一觸到,便強硬的将她翻過來。
“怎麽回事?”他只問。
“耍了點苦肉計,”她不欲多說,比起傅家,她這點太過微不足道,“有敷藥的,再過幾日就能完全消除,不會留疤的。”
他能猜到,和傅家的案子有關,低頭,吻在這疤痕上。
“不醜。”
“留疤也沒有關系。”
擁有最愛的人是一種怎樣的幸福?
像呵護最嫩的花,指腹輕柔流連每一寸脈絡,怕她折怕她碎,力道輕如羽毛,小心依托,輾轉。
極輕的力道,像細密的雪落入湖面,軟肉勾起一點點漣漪,漾起一圈圈細小的波紋漣漪,湖心輕顫,延蕩出酥軟如泥。
“驸馬--”她尖叫一聲,指尖驀的攥緊,蜀錦的床單抓在手裏,眼尾滾落剔透的淚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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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在。”
他吻她眼角的淚珠,瓊鼻,粉唇,耳珠,極為溫柔的安撫親吻。
溫柔刀,越柔越致命。
她松了床單,素手攀上他後頸,指甲陷入軟肉裏,明明是疼痛的,卻蝕骨的暢快,狂性跌起,嗚咽的喚他,“驸馬、驸馬……”
如花枝落在風中簌簌顫,眼角流出更多的淚。
鎏金熏籠裏,煙打着旋蒸騰,人也似這輕飄飄的一縷,入了天似的。
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烏黑的青絲撩在一側肩頭,他攬着她的腰肢靠在自己身上,斜着身子手探出帳子,端來一杯飲子,喂到她唇邊。
口脂早被吃進腹中,唇瓣吮的微微紅腫,自有一番如水顏色。
李玉翎指尖攥着披在心口的薄被,就着他的手吞咽了小半碗,另一半被他飲盡。
身上黏黏膩膩的,薄汗混着奇怪的味道,她不太舒服的動了動,想去沐浴,傅雲奕要抱她,她搖搖頭。
她沒臉回想剛才的瘋,羞于叫他再看見自己。
“你轉過去,吾自己去。”美眸一瞪,淬着刁蠻的火氣。
傅雲奕心虛的摸了摸下巴,要怪就怪她的滋味太好,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取了他的衫子擱在錦被上,轉過身背對着站在帳子外。
“出門前剛穿的,不髒。”他知道她愛幹淨,解釋道。
李玉翎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麻煩的先将自己的肚兜扣上,顫巍巍舉起手,艱難了一會才系好,将衫子穿在外頭。
掀了錦被,不太習慣的涼空空感覺,掃一眼亵褲,又作罷,裹緊了袍子,伸了繡足下床。
腕足兩道圓圓的紅痕,小腿肚上亦有紅痕,和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色差。
落了地,雙腿一打擺子,人竟是朝地上跌去。
傅雲奕眼疾手快扶住她,李玉翎放棄了罪魁禍首的幫助,喊了央央過來伺候沐浴。
傅雲奕掀開素帳,看見那方帕子,雪一樣的顏色,落了猩紅,還未幹涸,他盯着那猩紅看了好一會。
歡愛過後的餘韻還在身體裏,血液似浪潮湧動,好一會,小心翼翼将方帕疊起來,收進衣裳袖帶裏。
有落地的實感,他終于完整的擁有她。
衣裳羅襪落了一地,他一件件撿起來放好,又換了新的被褥。
李玉翎沐浴好再出來一切幹淨如新,傅雲奕套了一件薄薄的外衫,胸口微微裳着,捧了一卷書坐在床沿。
眼皮微垂,目光專注,紅着的耳尖,曲起來的書頁邊出賣了他。
他也害羞了。
李玉翎放輕腳步,悄悄在床尾爬上床,躲進被子裏,看見他擱了書去沐浴,浴房裏傳來水流動的聲響。
他沐浴遠比她快,一會子的功夫,浴室的開門聲再次響起,她急急坐起來,撥了挂鈎上的帳子放下來,人躺進被子裏。
傅雲奕手指勾起紗帳,便看見她側身朝裏躺着,呼吸平穩,眼睫顫顫,掀了被子進去,從身後抱住她,呼吸噴在她脖頸。
李玉翎果然忍不住鼻息堪動,笑出聲。
他将她拖到自己懷裏,下巴貼着她的耳珠,“吾是不是在做夢。”
“你可以掐自己試試。”
揉着她腰肢的手消失,聽見他說,“疼。”
李玉翎:“……”
“還疼嗎?”他的手又放回去,那股子勁過去,不太好意思回想,“還有一點點。”
他憐惜的吻她,吻着吻着又控制不住,柔聲哄的她意亂情迷。
澡白洗了。
重複折騰了一遍,再躺下,明明已經累極,兩個人躺在枕上相互凝視,毫無睡意。
若不是知道她再也受不住,他只想再來一次。
還未分別,他已經舍不得。
将她撈在胸口,讓她枕着自己,兩個人靜靜地看那龍鳳燭燃燒,傅雲奕不時想到什麽便囑咐她,李玉翎一一應下。
“娘娘吾會帶去雀州,時日常了她就好了,你不必擔憂。”
“好,吾會将護國柱府打理好,等你回來。”
天光大亮,兩人掐着最後的時辰起身,她萬不肯在他面前穿衣服,推了他出去。
穿戴洗漱好,他陪她一起用早膳。
央央先是端上來一碗黑乎乎的東西,傅雲奕喝了十七年的藥,對藥味太過敏感,“什麽藥?”
李玉翎吹着熱氣,“避子湯。”
傅雲奕的嘴角一瞬凝住,看她舌尖卷了一小口又縮回來,眼裏有歉意,“很苦?”
“苦死了,”她還沒喝過這麽苦的藥,但更恐懼人命,避子湯這東西,也有效果不行的,她撅着嘴巴靠着他胸膛,滿腹委屈的哼哼:“你快點打了勝仗回來賠罪啊。”
“好。”他摸她鴨羽是的長發,“一會你別送吾。”
他不喜歡離別。
不喜歡她将背影留給自己。
“好。”她應諾。
宮人沒譴過來,不甚豐盛的早膳,兩人用的都很好。
他深深吻住她,銜出她的舌頭吃了一會,依依不舍的放開,揉揉她的長發,“再回去睡一覺,乖乖待在洛陽,吾會盡快回來。”
“好。”
她點了點頭,有一點乖巧的感覺。
他彎彎眼睛,轉過身,走了幾步再回頭,李玉翎長發還未梳,披散着垂下來,眼中還有一點剛睡醒的憊懶,扶着門框看他。
就如平常的夫妻一般,她是翹着盼着丈夫歸家的大娘子。
這日朝堂發生了兩件大事,僅僅上位五個月的光元帝下罪己诏,痛悔柏屠城天鵝嶺一役,越王任骁勇軍主帥,蕭又野為左前鋒,傅雲奕為炮兵諸衛羽林,率二十萬大軍前往雀州,支援邊境。
回到瑤光殿,美娘帶過來崔言樂新查到的高烨優資料。
要想對付一個人,就要先研究一個人,因為時間緊迫,上面所查到的信息只是高句麗人耳熟能詳的,李玉翎花了半個時辰研究完,隐約能看出來,這是個極有野心的人。
還極度自律。
讓美娘帶口信給崔言樂,高烨優的資料越多越好,越詳細越好,最好是連一些小習慣都要查清楚。
入了夜,李玉翎趕在天狩帝用藥的時辰入了太極宮。
“公主--”
諸生請了安,從屜裏端了藥出來,擱在案幾上。
黑乎乎的藥汁冒着青白煙霧,李玉翎目光在湯藥上凝一瞬,壓着袖子端起來。
“你們都下去吧,本公主給阿耶喂藥。”
趙前見天狩帝阖了阖眼皮,是默許的意思,俱都帶人退下去。
“你後背的傷恢複的如何了?”
這一次的舊症比上一次複發還厲害,這幾日愈發心力交瘁,天狩帝不太有力的靠着引枕,眼眸關切,慈愛有佳。
“藥還在敷着,不過痕跡已經很淡了,”李玉翎捏着瓷勺攪湯藥,徐徐吹着熱氣:“再過幾日就能徹底好了。”
天狩帝眉深深擰着,很痛苦的摸樣,“寶華,阿耶沒有多少天活頭了,如今邊境局勢緊張,聖上年幼,又犯過錯,太傅沒了,骁勇軍不知能不能克住高句麗,若是能克住還好,若是不能……大唐危已,京鸾能有什麽好下場,吾就是閉上眼,也不能放心的去。”
“阿耶老了,京鸾指望不上,這大唐的江山,就指着你了。”
李玉翎舀了一勺藥渡進天狩帝嘴裏:“阿耶還是希望吾去和親?”
天狩帝吞咽下苦澀的藥汁:“吾兒貌美,朝中有多少你的愛慕者,你心中最是清楚,必能惑的那高烨優神魂颠倒,叫他嘗嘗國破家亡的滋味。”
“樓蘭舞姬天下聞名,聽聞樓蘭的公主極為貌美,傾國傾城,樓蘭王将公主進獻給高烨優,高烨優當場将人斬殺,當庭道,‘色乃刮骨刀,沾之可奪命’。”
“阿耶以為,吾去了,有什麽好下場?”
天狩帝眼中皆是失望:“你還是不願幫阿耶?”
李玉翎撩起眼皮看向天狩帝,大唐到他這一代延續了祖上的盛世,他自封明君認為開創了天狩盛世,嵩縣一案史官不曾着過一筆,記錄了不少他的功績,想來百年之後,人們對他的評價也當得明君二字。
臨了了,又出了這樁事,江山可危,可以想象後人詩書的評價。
“兒可以讓高句麗國破家亡,但不會用你說的美色,将您的密探機構給吾,亦需要您在高句麗所有的人。”
天狩帝眼眸閃過亮光,“真的?”
“阿耶還不信吾的本事嗎?”
李玉翎莞爾,又舀了一勺藥灌進去。
一碗苦澀的藥汁喝完,天狩帝喚了一聲,悄無聲息的暗處,出來一個人。
李玉翎目光偏過去,見他單膝跪在地上,眼皮微垂,但看臉,很是其貌不揚的那種,看完之後不會留下什麽印象。
讓人有壓迫感的是他的氣場,深谙厚重,肩背寬闊筆挺,看着就蘊含了極強的力量。
“這是衛了,阿耶的暗衛,多年來一直貼身保護吾,也統領着繡衣直指,他手底下的人盡數歸你。”
李玉翎頭一次方知,原來他阿耶身邊竟存了這樣的貼身暗衛。
“衛了,以後公主就是你的主子,從今以後,你一切聽公主的命令。”
“衛了參見公主。”
“衛暗衛看着武功便極高,”李玉翎道:“跟着本公主一介女流,會不會覺得阻了你的前程?”
“不敢,公主但有吩咐,屬下必定拼死完成。”
天狩帝亦道:“他不是奸猾之徒,你只管放心将性命交給他。”
“那就多謝阿耶了,阿耶你好好休息。”
李玉翎掃一眼空了的藥碗,起身,領了衛了出寝殿。
趙前還挽着拂塵站在廊下,随時等待吩咐的摸樣,看見李玉翎出來,打着纖上來,聽見李玉翎道:“聖上的藥已經用了,你去将碗收了。”
衛了跟随李玉翎進瑤光殿,一只腳剛踏進去,眼皮微微一動,感知到勁風割破空氣的鋒銳光芒朝自己襲過來。
他腳步轉了一個方向,李玉翎捏着匕骨落了空,“再來!”
“不必留情面,本公主要試試,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看看能不能保護本公主。”
衛了點點頭,手一垂,軟劍落在手心,迎接着李玉翎的第二波攻擊。
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劍霸氣又用力。
李玉翎自認自己武功不錯,打了四十招落敗,她眼睛卻是愈發亮晶晶,額上有薄汗,但整個人都極為舒放一般。
“阿耶說的沒錯,你武功的确很高。”
“公主謬贊。”
“你是阿耶手底下第一密探,統領繡衣直指,本公主亦是連繡衣直指都不曾聽過,如今要看看你的業務能力,本公主現在需要高烨優所有的資料,越詳盡越好。”
李玉翎見識到了繡衣直指的力量,不過一夜的功夫,送到李玉翎手中的高烨優資料詳細了許多。
李玉翎一字字翻看着文字,企圖從這些文字裏拼湊出一個活的高烨優,将自己關在房門裏潛心研究,一律不見客
穗穗傳過來消息,傅貴妃如今複寵,日日在天狩帝身邊侍奉湯藥,不惜親自割血做藥引子。
李玉翎只是笑了笑,将消息扔進猊爐,繼續研究高烨優,又自己左右手對弈執棋,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了十日。
到地十一日的夜裏,李玉翎終于走出房門。
太極殿,傅貴妃和往常一樣,端了藥碗自己淺淺嘗了一口,确認溫度都合适,舀起一勺味入天狩帝的嘴裏。
三勺下去,猛的“噗”一聲,血如噴泉。
傅貴妃腦子哄的一聲,緊接着,只見門被推開,李玉翎一臉怒容。
“傅貴妃,你做了什麽!”
傅靜心頭有不好的預感滑過,只見太醫令弓着腰上前,急急查看天狩帝。
片刻之後,太醫令道:“聖上去了。”
“有用了能誘發他病症的齒瀝草。”
“來人,傅貴妃涉嫌謀害聖上,将她拿下入掖庭局審問!”
“寶華,你要做什麽?”
這邊的話才落下,立刻就有神策軍進來,壓着傅貴妃往掖庭局去,整個過程極為快,甚至亦不給她反抗的機會,已經将她鎖進掖庭地牢。
傅貴妃抱着雙臂,心頭突突跳,李玉翎這是要做什麽?
喪鐘一響,朝臣很快聚過來,舟白是第一批趕到的,微微朝李玉翎颔首。
李玉翎同他側首。
洛陽的兵力抽空,神策軍,翰林院握在李玉翎手裏,傅貴妃的罪名順利定下來,賜鸩酒。
李玉翎帶着給使踏入了掖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