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徂東山

我徂東山

地上一截血淋淋的斷甲,尾指血肉一片模糊。

高烨優來的慢了一步,揮揮手,将屬下譴出去,盯着那截模糊的尾指:“為何不同本王說?”

“說什麽?”

虛弱得說話聲像貓一樣弱,眼裏得堅強和固執卻又堅硬的像最冷硬的隕鐵,刀劍都不穿一般。

高烨優捏着那段信箋的指尖微微用力,從地上撿起那根斷甲,“你姓沈名離,原本也是殷實人家,土地被九皇子鷹犬兼并,家破人亡,說你對井田制的痛恨。”

“為何要撒謊,說自己是為了榮華富貴?”

“若是你一開始說實話,本王不會讓人動刑,會讓你做本王得謀士。”

李玉翎嘲諷得笑出聲,眼尾一抹妖豔得鮮紅,“吾阖家得遭遇讓王爺起了恻隐之心?”

她笑的燦爛,“王爺說錯了,吾就是想要榮華富貴,不存在旁得。”

“王爺還要審問嗎,若是不審,吾就要走了。”

高烨優莫名覺得她這笑異常刺眼,但又想不出因為什麽,最後将她歸結為是因為家破人亡的關系。

“站住。”

他大步走過去,停在她面前,從懷裏掏出一瓶藥遞到她面前。

李玉翎接過來,“謝王爺賞賜。”

高烨優見她只是捏着瓷瓶子不動,眼神詢問她,李玉翎回:“回房間上藥。”

高烨優轉身走在前頭,李玉翎跟在身後,兩人一路無話。

李玉翎進了房間,關上門,走到窗邊,手一松,瓶子墜進雪地裏,悶悶一聲。

這些傷都在李玉翎得預料中,她拿出自己從大唐帶出來的藥敷上,再用帨巾包好,沉沉睡去,她睡的并不好,半醒半睡,一會夢到傅雲奕,一會又是高句麗種種。

休息一覺,指尖的疼還持續着,高烨優已經處理完了莊護上的事。

高烨優負手在窗前,被厚雪深深蓋着的山巒呈波狀,“沈離,磨墨。”

李玉翎攤開紙,用鎮尺壓着,拿起架子上得筆浸上墨,高烨優得聲音沉如厚重:

“凡朝中官員,兼并百姓土地者,不論多少,以極刑處之,還土于農人。”

“本王向你承諾,三年之內,将這項政策徹底執行到高句麗的每一戶莊護村落,如此,你可願意做本王幕僚,協助土改一事?”

李玉翎長了一張極為會騙人的眼睛,高烨優看見,她眼中亮着灼灼得目光,仰望敬畏,視他為信仰。

似是她唯一的支撐。

“王爺,吾願為您肝腦塗地,萬死不負。”

穗穗看見李玉翎的尾指,又是難過的眼裏泛着淚花,“這傷怎麽越受越多了?”

“想要成一件事,就得對自己狠。”

李玉翎看得很開,“變法土改,掏貴族得口袋給百姓,長遠來看,的确是強國,但血腥和內讧卻避免不了,能大大削弱高烨優的力量,加大九皇子和高烨優的內鬥,待三年以後,恰好大唐可以收取這果實。”

就讓他們的血以慰天鵝嶺的忠魂吧。

穗穗禀告道:“衛指使傳來消息,您成為高烨優謀士的消息已經散步了出去。”

“那就收拾東西,入王府吧。”李玉翎吩咐。

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不過幾件衣服,如今扮的是男子,連胭脂水粉都沒有,不過兩個包裹。

李玉翎入高烨優府邸這日是個極為不錯的天氣,天空湛藍,沒有雪也沒有瘋。

李玉翎跨進府內的一瞬,突然炸起鞭炮聲,十一皇子帶着笑從門內出來,左右手各一副對聯道和,奉上一套極為珍貴的狼毫筆。

高烨優居住得皇子府邸是前朝後寝的格局,高烨優供養了上百謀士,足足住了兩個宮,流言早就先散步了進來,一衆謀士都對李玉翎這個新謀士好奇,有的腦袋探在窗上觀察,有得沉不住氣直接在甬道上做偶遇借機認識攀談。

管家給李玉翎安排的是單獨的獨門院子居住,這裏有這個待遇的,也就只有高烨優最倚重的謀士範儀,李玉翎的院子恰好同範儀的院子相對。

李玉翎心說這管家對她道也是大方。

範儀的院子門窗始終阖着,李玉翎無從探知。

“十一皇子為人倒是熱情。”穗穗将整理着案幾上堆的東西道。

“熱不熱情的,同吾沒關系。”

李玉翎繃着一張臉,欲将那套狼毫筆扔進火盆裏,心念一轉,覺得這套狼毫筆發揮他最後得價值才是物盡其用。

吩咐穗穗:“你現在去尋機會将這套狼毫筆轉贈給楚淮,吾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最好讓李幕知道這件事,讓他生出怒意。”

“記得,對着楚淮要擺出一副崇拜仰慕的目光,但不要表現出你得聰慧,要表現的呆一點,笨一點。”

“吾省的。”

這些幕僚分為三派,一派是範儀這一類淡泊名利,不喜是非,另一派以楚淮為首,頗得高烨優重用,另一派以李幕為首。

李幕這個人,心胸狹窄,最是記仇,最近高烨優越發有親近楚淮的趨勢,他卻愈發不得意,數次提的意見都沒被采納。

穗穗心念一轉,拿着羊毫筆,去了李幕的住處,恰好李幕得屋子極為熱鬧,和幾個抱團的幕僚在喝酒,穗穗拿出上好得羊毫筆在人前顯露一眼。

李幕摸着胡須眼睛生笑,心裏對李玉翎的上道極為滿意,在接過盒子的一瞬間,穗穗一雙天真的眼眸閃閃崇拜得目光:“楚文士--”

“郎君很是喜歡您的詩集,收藏了好幾本,奴跟着郎君識得幾個字,亦拜讀過一些,如今家主有幸同為三皇子效力,郎君很是榮幸,特命奴将這紫毫筆奉上。”

“好筆當配您這樣的文士。”

李幕臉上的笑轉瞬僵住,将紫毫筆重重推回穗穗手裏。

“你要找的楚文士不在這裏。”

穗穗看起來尴尬極了,一張臉羞窘的通紅,“這位文士,抱歉,敢問您是--”

李幕裝作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心裏已經将李玉翎給記恨上,不過新來王府,竟然便将他不放在眼裏!

“無足挂齒,你去去找楚文士便是。”

穗穗一離開,李幕臉上得表情再也撐不住,一夥的幕僚哪裏有不知他性子得,都有同仇敵忾之感,俱有一樣的擔憂,若是放任下去,只怕這三皇子府越來越沒有他們的位置。

幾人當即悄聲商議,要給李玉翎上上規矩,讓她知道尊卑。

李幕這個機會并沒有等很久,過了兩日,高烨優給李玉翎擺接風宴,心裏有了主意。

入駐三皇子府兩日,李玉翎幾乎和這府上所有得幕僚都見過,唯有範儀,李玉翎雖說同他的院子相對,卻從未見他出過門。

旁敲側聽再問這些幕僚,範儀亦不同他們結交,喜靜,喜獨處,最喜琴,高烨優極為重用,旁的再也探不出。

晚間赴宴席,高烨優搞得道也頗為隆重,十一皇子遠遠看見李玉翎,就蹦蹦跳跳跑過過來,“時兄--”

宋離還是犯了死罪的後人,并未翻案,高烨優并沒有将這件事透露給十一皇子,故而還只是知道她的第一重身份。

“你這幾日在府上過得如何,可有不适應得地方,若是有需要得,你同吾說,吾給你置辦。”

李玉翎不冷不熱,謝過好意言明處處妥帖,十一皇子又是殷勤的拉着她聊天關切。

李玉翎漫不經心應付着,高烨優坐在上首,不時也插言問兩句,李玉翎不冷不熱得回。

十三皇子手臂搭在高烨優肩上,目光落在李玉翎面上,一低聲:“傳言是十一哥最近迷上一個十分漂亮得小清倌,還救過十一哥得命,可就是這個人?”

丸都城人皆知,十一皇子好男風。

高烨優眼睛微微眯,看見李玉翎微微歪着腦袋和十一皇子低聲交談,花枝燈的影子落在她臉上,勾出她清秀俊雅的面龐,雌雄莫變。

“不可胡說。”高烨優低斥。

十三皇子啧一聲,“阿兄你還不了解十一這個人。”

高烨優一雙眼睛掃過去,十三皇子被凍的閉上嘴。

李玉翎看似同十一皇子閑聊,餘光一直暗暗觀察高烨優,直到宴席開始,衆人早就到齊,範儀才踩着時辰入席。

一身白衣勝雪,長發披散垂在後背,舉手投足透着文雅,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李玉翎觀他面向,總覺得他更像中原人。

高烨優向他介紹:“亞父,這是楊時。”

高烨優竟然認了範儀做半個亞父,可見範儀地位。

李玉翎朝他行了一禮,範儀只微微颔首,形容頗為冷淡,自顧自去了位上坐。

十一皇子手壓在唇邊收音,低聲寬慰道:“範文士一向孤僻,只喜觀星象占蔔,你不要介意,他對誰都這樣的。”

李玉翎微微點頭,“吾省得,多謝王爺提點。”

十一皇子嘿嘿笑,露出一口白牙:“本王得命都是你救的,這點小意思。”

李玉翎端起杯子小口啜,不多時,聽見李幕發難,起哄他有何長處,李玉翎想了想,回道是琴。

範儀啜了兩口酒,聽見李玉翎被人起哄着彈奏一曲,唯恐琴音污耳,思索着可以撤了。

李幕摸着胡須在心裏發笑,論琴,在坐的誰能比得上範儀。

彈上一曲,暴露出不甚高明的琴技,得了範儀的厭棄才好,那高烨優必然也會慢慢冷待他。

李玉翎在這院子裏掃一眼,一指院子裏的黃花梨樹,叫人将琴擺在那裏。

此時早過了開花的季節,只剩光禿禿的樹幹掩在雪中,李玉翎又叫人焚了一柱香擺在琴幾上。

倒是個講究得花架子,範儀緩慢起身,悄聲往外頭撤。

十一皇子誇張的舉着手,滿臉傲嬌:“時兄,時兄,震聾他們的耳朵!”

高烨優微微眯眼,難得有一絲興致的看着樹下的人。

李玉翎淨了手,十根指甲裝上義甲,擡頭看一眼光禿禿的樹杈,腦子裏浮現傅雲奕的臉,他們一路看過的高山大河,天塹一般入了青天得蜀山之巅,長江壯闊得泊瀾,巴山清脆得夜雨,漸漸,人和雄偉得自然一樣空靈。

眼皮掀開,落指,琴音渾厚悠揚,如掠過山尖回旋的風。

範儀得腳步頓住,回頭。

琴音初始如雲霧籠罩得清晨,薄霧籠着江面草葉,漸如驟雨暴打新禾,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忽而,音符驟降密集如鼓點,聲天震地,高亢如飛天瀑布一瀉千裏,銀河沖擊飛石,似雄兵百萬卷九天!

李幕唇角得笑僵住。

在場之人,血液一波波被這琴音沖刷上了天,高亢的音量卻忽然夾斷!

似瀑布落在半空,飛鳥折翅。

衆人只看見,義甲剝落,琴弦鍛煉,指尖一點血紅淋漓落在琴上,細細傷痕深可見骨。

“怎麽回事!”高烨優起身,負手看過去。

範儀心頭亦是覺得可惜,大步走到李玉翎身邊,看了看淋漓的傷,又檢查了琴,“琴弦被人動過手腳。”

“可惜了!”他深深惋惜,捶胸頓足,“這等琴音,損傷了指尖,弦音入了骨,以後縱然能好,卻也無法再彈不出這等音色。”

此等知音,卻沒機會一起合奏。

“查!”高烨優面色陰沉,“趕在本王府上行次等行徑。”

很快,有下人指出李幕曾在事發之前去過琴室,十一皇子想到剛剛就是李幕帶頭起哄要李玉翎彈琴,大步走過去,一腳就将李幕踹翻在地,“你個陰損得玩意!”

李幕要冤枉死了,辯解自己只是讓下人選一柄音質普通的琴,絕沒有動過手腳。

“你還敢拒不認罪!”十一皇子氣極,把了腰間配劍,一劍直接刺穿李幕。

一場好好的接風宴,最後以血腥收場,李玉翎這裏收到小山似的慰問品。

男人的愧疚,還挺值錢。

她看着指尖的紗布,玩味得勾勾唇。

這只是開始。

于最激蕩最高亢處止住琴音,她要高烨優的愧疚,要範儀的惋惜。

她要一點點占據他們所有的情感,潤物細無聲得影響馴化他們,被她影響着而不自知。

在收尾了,離正文完結很快了,估計七天到十天左右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