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徂東山（有修改）
我徂東山（有修改）
十一皇子聽見巨大的落水聲，匆匆跑出來，将這一幕看進眼裏，李玉翎撲進水裏，高烨優連着撲進水中撈人。
旌冒脫落，水流勾勒出一張美麗的臉，一瞬間，心髒失控。
一滴水珠淌過額角，順着面頰滑到下巴，墜入水中，砸出潺潺一聲水珠聲，李玉翎握緊了水晶，擡眸，發現高烨優雙手緊緊掐着她的雙肩，眼睛緊緊擒着她。
“大王，能放開吾嗎？”
李玉翎低頭，看見前襟的破綻，雙手抱在胸前遮住，目光偏過去，盯着他的雙手，平靜問。
“你究竟是誰？”高烨優舌頭舔了舔鋒利的齒尖，從齒縫裏發出危險的聲：“敢有一個字的謊言，孤立刻殺了你。”
“大王一定要用這樣的姿勢和女娘說話嗎？”
高烨優低頭，掌心掐着的肉觸感柔軟，濕透的衣裳貼着玲珑的身姿，軟肉在冷風裏打着顫，肩膀抱着縮成一團，唇色被凍的發白，一雙眼睛漂亮又可憐，卻倔強執着的瞪着他。
鼻尖有淡淡的悠悠香氣，高烨優恍然想起來，上一次，他曾聞到過一縷似有若無的香氣，只是當時沒太在意。
原來，她竟是女娘。
“阿兄！”十一皇子回神，手指快速解身上的披風：“你快讓她上來說話，水裏涼。”
“你閉嘴！”
“滾下去！”
十一皇子還是頭一次被高烨優吼，一時間臉上挂不住，看着水裏瑟瑟發抖的李玉翎，又不敢走。
他阿兄最讨厭被人騙，他深深為李玉翎捏一把汗。
他絲毫不懷疑，高烨優真能掐死李玉翎。
“說。”高烨優轉過腦袋，聲音不高，目光盯着李玉翎的眼睛，“你究竟是何人？”
十一皇子直接趴到地上，滿眼焦急的提醒：“你有什麽難言之隐快點告訴阿兄，否則他真的會殺了你的。”
李玉翎自然也看出高烨優眼裏的殺意。
“宋離的未婚妻楚遙，大王可以放開吾了嗎？”
高烨優并沒放開她，手轉而掐上她的脖頸，眼裏的殺意絲毫不掩飾：“你究竟是誰？”
十一皇子已經吓死了，也入了水裏朝二人身邊游去，抓着高烨優的手腕往外：“阿兄，你放開她。”
高烨優充耳不聞，只盯着李玉翎，虎口收緊，看着她纖細的脖頸在掌心顫的愈發厲害，眼裏充滿了恐懼和害怕。
李玉翎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收緊，雙手交疊捏着着高烨優的手腕，極艱難的氣音，可憐兮兮：“大，大王，沒有騙你。”
很好，她還知道害怕。
知道害怕就不敢再撒謊。
高烨優順着十一皇子的力道松了手，他不知道，李玉翎垂下去的眼睫閃過一口氣，原來，天下男子皆吃這一套，高烨優也不例外。
她是女兒身，即便處處僞裝了細節，但終究真不了，遇上一些意外怕就是得穿幫，上天好像都在幫她一般，宋離全家死絕，連奴仆都不能幸免，連未婚妻也是她這個年歲。
似乎就是天生為她造的。
李玉翎将小白兔人設貫穿到底，大口喘着氣，十一皇子過去扶她，“沒事了，沒事了。”
“快上去，水裏冷，還能游動嗎？”
高句麗的天氣是真冷，這都五月份了，水還是冰的，李玉翎的腿早麻了，但她只想靠自己，“沒事，吾可以的。”
毫無預兆的，卻有一雙手攬着她的腰肢往前一拽，她撞進了高烨優懷裏，對上高烨優繃的緊緊的下颚線條。
“你們都轉過去。”
岸上的給使統統轉過去，高烨優将李玉翎推上岸，自己也上了岸，伸手拿了心腹臂彎的披風，扔給了李玉翎。
十一皇子手扒着岸邊，爬了兩次力氣折騰沒了，“阿兄，阿兄，救救吾。”
高烨優吩咐人将十一皇子拉上來。
這水塘就近就有一處宮室，三人都濕透，就近去裏頭換衣裳，李玉翎去了最裏頭，褪下濕冷的衣裳，小宮娥捧了一套女娘的衣裳過來。
李玉翎盯着那脆嫩的顏色一瞬，“去換一套郎君的衣裳。”
小宮娥捧了衣服出去，再回來，一溜持屜的小宮娥，手裏捧的皆是衣裳羅裙，沒有一件男裝。
李玉翎挑了一件最素淡的煙灰色，拒絕了宮娥梳妝，只絞幹了頭發，再出來，高烨優和十一皇子俱已經離開，她想出門，卻被給使攔在門口，告知她暫時歇在這座寝殿。
李玉翎猜測，高烨優應當是傳喚穗穗查自己了。
她們早就串過詞，李玉翎并不擔心，她相信穗穗不會露出破綻。
李玉翎穩住心，她很清楚，高烨優就是要關着她，不讓她得到一分信息，看她會不會漏出破綻，于是她安靜的吃飯休息，一切如常。
穗穗正在下人房裏等李玉翎，忽的出現一位銀甲配劍護衛将她帶走，一路上什麽也不說，穗穗知道，李玉翎怕是暴露了什麽。
進了大殿，一道茶盞狠狠摔在她腳邊，高烨優狠厲的一聲，炸在人心尖上：“将你主子的真實身份合盤說出來，膽敢有一個字的隐瞞，即刻杖殺！”
穗穗慌張跪下來，眼淚都流出來，十分驚恐的摸樣：“大王饒命，郎君其實并非郎君，她是女娘，是宋郎君的未婚妻楚瑤。”
“女娘從小和郎君青梅竹馬，原本要成親的，只是府上蒙了難，郎君雖救出牢獄，只是身子跨了，沒多久就去了，女娘愛重宋郎君，不想他身死還蒙冤，繼承了郎君的遺志，從此，女娘便立誓，代替郎君而活。”
十一皇子心頭的石頭放下，“阿兄，你看，瑤瑤她說的是真的。”
高烨優緊緊繃着的面皮松動一些，叫人将穗穗帶下去關起來，十一皇子明白，阿兄這是信了，否則這侍女當場就得被砍了，跪地請求：“阿兄--”
“你将楚瑤賜給吾做正妃吧，以後吾再不會碰栾寵，守着她生兒育女，願意過正常日子。”
高烨優眯眼，微微看着前方，“你先回去，這幾日不得去見楚瑤。”
十一皇子心裏可開了花，他阿兄最是寵他，要星星不給月亮，必然會将楚瑤賜給他。
高句麗人成親不像漢人那樣繁瑣，沒有六禮，一群人聚在一起舉辦篝火晚會，朝天一起祭拜就算禮成。
十一皇子盼星星盼月亮，日日在高烨優面前獻殷勤磨了三日，高烨優曲曲手指，終是帶着他踏足李玉翎居住的寝殿。
彼時李玉翎正在院子裏的一顆樹下，斑駁的樹影落了一地，她在搖晃的樹影裏。
宮娥給使好像都得了吩咐，并不同她說話，水碧色的薄絹，煙灰色的羅裙，披風上繡了雅致的金栗。
她依舊拒絕裝扮，一席緞子似的長發垂直腰際，有細碎的花瓣悄悄落在發上，人面比花更嬌豔。
十一皇子幾乎是朝她跑過去的，“阿瑤……”
李玉翎朝後退一步，疏離寫在她臉上：“王爺。”
她行的依舊是臣子禮。
十一皇子唇角的笑僵住，又朝她邁近一步，“阿瑤。”
“王爺，”李玉翎疏離的退了幾步，“男女有別，請王爺收回這個稱呼。”
高烨優手負在身後，慢慢朝她踱過來，目光盯着她皎潔的面龐，這世上，怎麽會有女娘如此奪目呢，“十一已經向孤請旨，欲納你做正妃，你意下如何？”
李玉翎神色無比堅定，“大王，吾的心已經随着未婚夫去了，只願做宋離。”
“王爺，抱歉，吾只能辜負您的一番心意。”
十一皇子快哭出來了，他人生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還是女娘：“真的，不行嗎？”
“抱歉。”
十一皇子臉上寫滿了難過，眼淚無聲流出來。
高烨優道：“好了，你若是沒事就回去吧，孤同、”他頓一聲，“同楚瑤還有朝事。”
十一皇子幾乎是落荒而逃。
高烨優踏進了宮室，李玉翎提着裙擺跟着進去。
高烨優在垂花廳上首坐下，李玉翎在吃穿用度上倒是沒被虧待，甚至比之前府上用的還好。
客人上門，雖然也不是自己的地方，李玉翎也不能不招待：“大王，您要用點什？”
高烨優曲着手指在幾上點了點，“你跟了孤這麽久，不知孤習慣用什麽？”
她不是連十一喜歡用的點心都知道。
李玉翎指尖緊緊捏着壺璧，無措寫在臉上。
“罷了，”高烨優有些惱怒的聲，“瓜飲即可。”
李玉翎倒了一杯瓜飲，雙手捧着端過去，高烨優盯着她裙擺下的羊皮靴子，算着距離，腿一伸，看見李玉翎朝自己絆倒，起身朝她一扶。
李玉翎看見他過來，卻是扔了杯子朝身後一退，寧願朝旁邊跌過去，高烨優微微躬身，長臂一伸，在她脖頸上一摘，胸前那枚水晶項鏈斷裂，他手臂一振，朝遠處草叢裏一扔，命令道：“忘了他。”
李玉翎朝外頭跑過去，躬下腰在草叢裏到處找，看着明明是這個方向，為什麽就是找不到。
她跪在地上，一寸寸剝着草，裙擺衣袖鞋子齊腰的長發沾了髒髒的泥，她完全不在乎，急的快哭了。
“到底在哪裏。”
“怎麽就是沒有。”
高烨優看看手裏的項鏈，只覺得分外刺眼，看她瘦弱的身子趴在地上，一寸寸撥着草找遍每一塊地方。
他終于忍無可忍，将她拎起來，“宋離已經死了！”
“永遠不肯能再回來了！”
“你守着一個破項鏈有什麽意思。”
“他沒死！”李玉翎歇斯底裏的，“他永遠活在吾的心裏，大王不會懂。”
高烨優：“忘了他，過你自己的日子不好嗎？”
“不好！”李玉翎道：“要吾忘記他，除非吾死。”
為什麽心髒會生氣，會疼呢？
原來是嫉妒。
他高烨優居然也會嫉妒旁人。
高烨優轉過身，大步離開，路過一片水塘，他掏出那枚水晶項鏈，奮力一扔，看見它落進了水裏，心頭忽然覺得有點暢快。
入了夜，宮娥來報，李玉翎不願意休息，還點着燈籠在院子裏找，氣的一拂手，筆墨紙硯落了一地。
還沒人敢這樣拂過他的心意，高烨優心口窩着的火團越拱越大，砸了花瓶又踹翻了書桌。心腹在廊下聽見不斷的乒乓聲，心髒都要跳出來，還是頭一次看見高烨優控制不住脾氣，額上都是冷汗，扭頭叫人将範儀請來。
範儀趕到書房，入目看見一地狼藉，書案椅子俱是倒在地上，高烨優一張臉上凝着肅殺之氣。
“到底出了何事，發這樣大的火？”
高烨優看見範儀，面色稍緩，親自去扶他，漫不經心的聲：“沒什麽，看上了個女娘。”
範儀愣住半晌，笑出聲，“……你居然也有談情說愛的時候。”
高烨優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是楚瑤。”
“只是她不太識趣。”
“勞煩亞父您去勸勸她。”
範儀還能如何，領了命令前去，高烨優悄悄跟在身後，人生頭一次，像個毛頭小火躲在窗下，有些期待的聽見李玉翎說放下。
再一次，她聽見李玉翎堅定的聲，“不可能。”
“要吾忘記他，除非吾死。”
“吾只是将大王當做主子，沒有男女之情。”
窗下，他的手攥成拳，他高烨優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大唐。
傅雲奕不眠不休，趕了十日的路程，終于踏進洛陽城，他看着落日裏的大明宮，手摸上心口，懷裏踹了他新雕刻的項鏈，她一定會喜歡的吧。
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這一路趕的太急，都酸臭了，他決定先回府上沐浴熏香。
想到馬上能見到她，竟絲毫不覺得疲累。
自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不知她會不會吓一跳，然後撲進他懷裏哭。
上一章結尾改了很多，上一章看的早的回頭看一下才不影響今天這章的銜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