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林青烜這個準賢婿當然摸不清他身經百戰的老丈人在想什麽, 不過看他那吹胡子瞪眼的兇樣,心裏就涼了一大截。
果不其然,紀遠沉聲道:“你說想娶年兒, 你手頭可有房産沒有?”
“沒有.....”
“那積蓄呢,你在府裏當了這麽多年護衛, 錢總該攢下來不少吧?”
“府裏護衛每月才拿多少月銀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說什麽?”
林青烜老實巴交:“錢也沒有.....”
“你一無房産二無積蓄, 打算拿什麽娶年兒?難道讓我縣令府中的小哥兒跟着你睡橋洞?吃糠咽菜?”
“爹.....”紀思年聽不下去, 忙小幅度拽拽了紀遠衣袖:“您當年娶阿娘的時候還是個窮書生呢,又沒有家業又沒有功名, 最後外祖父還不是讓您把阿娘給娶回家了。”
“那是你爹我不要臉不是....是我有潛力!你外祖父慧眼識英才, 曉得我日後定會考取功名, 大有作為。”
“然後就在這淮昭鎮當了小二十年的六品縣令?”夫人面不改色, 給自家夫君致命一擊。
“日子都是過出來的, 我之所以願意跟着你從一無所有走到現在, 正是看重你自矜羽毛,不肯貪污納賄的人品。當然,我不否認這裏面還有你死纏爛打日日上門求娶的因素。”
“這些年你我夫妻恩愛, 從不因貧窮或富有而起争執。我想年兒和青烜多年青梅竹馬,他們在這樣的氛圍中成長,往後定會比我們更懂攜手相伴要彼此珍惜的涵義。”
夫人說的這些,紀遠又何嘗不明白。可他統共就這麽一個小哥兒, 說是當成掌上明珠般疼寵的也不為過。
眼瞅着好不容易養到能出嫁了,怎忍心讓紀思年跟着青烜去吃沒錢花的苦。
“老爺,夫人, 青烜無能, 自知出身家世配不上思年。若您二老執意阻攔,青烜不敢違拗, 但只求二老給我一個機會。我身強體壯,便是去武館授徒或給镖局做镖師,不出三年五載,定置好房産基業上門求娶。”
這些年在府裏當護衛他倒是攢下來些積蓄,只是除了預備聘禮還要籌錢贖回賣身契。既是要讨媳婦兒,總不能以府中家奴的身份上門求娶吧。
“三年五載?”紀遠典型的是對試圖拱自家白菜的愣小夥沒甚好臉色,氣的兩個鼻孔直冒粗氣:“年兒已有十七,要真這麽等下去,等你攢夠家業怕是小哥兒都要等成老哥兒了!”
“那、那我再努努力,争取三年之內.....”
“你看你,孩子有上進心是好事,你對他那麽兇做什麽?”
夫人滿眼只盼紀思年能得個疼愛他的人好生過日子,如宋楚雲所說,沒有的錢可以慢慢掙,沒有的前途可以慢慢走。
關鍵兩個人的心得在一處,若肯勤奮努力發家致富,何愁将來無福可享。
“就是嘛,爹,青烜在府裏當差多年,他什麽脾性您最了解。反正我已經認定了他,別說三年五年,就算一輩子我也願意等。”
紀遠當真是拿他們娘倆沒辦法,眼珠瞪來瞪去,最後只得惡狠狠落在青烜頭上:“罷罷罷!人還沒嫁呢,娘倆就都一個二個的胳膊肘朝外拐。你有三年五載的恒心想娶年兒,我可舍不得他沒嫁人就在家白守着。”
“我為官多年,沒壓榨過一分百姓的錢財米糧,家裏的收入不外乎是朝廷俸祿和門下幾家鋪子。你也別出去當镖師了,我在慶福街上勻出一間來給你做生意,若經營的好,不出一年就能置辦下屋宅。”
這話的意思便是認可這門親事了。
青烜一喜,當即跪地重重一叩:“多謝老爺!青烜定當兢業打理,不負老爺所托!”
“別謝這麽早,我有話在先,這鋪子是我看在年兒的份上才給你的。重置店鋪所需的銀錢我也一并給你,要是一年後你不能連本帶利還給我,那你這輩子就都別妄想再娶年兒進門了!”
“是.....”
“還有,在你置辦好房屋前,年兒照舊得住在府中。我許你們白日往來,可為他的名聲考慮,入夜不準你們在同一屋待着。”
沒有正式拜堂成親就算不得是夫妻,兩個孩子都年輕氣盛,又彼此喜歡,耳鬓厮磨難保不會提前越界,紀遠這番思慮合情合理。
青烜自當認同:“一切謹遵老爺吩咐。”
紀遠現下看青烜平添出心肝兒肉要被搶走的憤懑,是以說完這話也不欲多待,轉身便拂袖而去。
剩下縣令夫人一臉看小婿的慈愛,她伸手把人扶起:“傻孩子,地上涼,快別跪着了。老爺這是看重你呢,家裏幫襯再多都不如自己有本事。那家鋪子在集市正中,地段極好,只要你認真經營,有個三五月就能回本,屆時我和老爺定給你和年兒辦場熱熱鬧鬧的婚宴。”
“多謝老爺夫人。”
何夫人知曉此事是青烜與紀思年的心結,此刻定局,想必他們也有許多知心話要說。
“一家人何須客氣,你們聊吧,我去看看老爺。一把年紀了使起性子來還和孩子似的....晚飯沒吃幾口,等會兒怕是又要嚷着喊餓。”
在使小性子方面,紀思年和他爹簡直如出一轍。
眼見求娶的事第一關是過了,兩位家大人也留下獨處空間各自離開,這小公子卻鬧起了脾氣。
“思年.....”
“喲,萬年水都跑不爛的木頭腦袋開竅了?本公子的名姓是你能直呼的?”
青烜滿臉苦澀:“是我錯了,明知不該辜負你的喜歡,卻還膽怯于眼前的困境。”
“可不敢,林大護衛多要強一人哪,本公子的喜歡算什麽?橫豎空等不是一年兩年了,不如讓我繼續——唔!”
做護衛的那個終于直球了一回,他吻住紀思年的唇堵回話頭,每一記吮吸啃咬都勢必要将這些年積攢的沖動給宣示殆盡。
起初紀思年還假意掙紮,然而等手被捉去扣于掌心,縱是有滿腔怒氣的小哥兒也再架不住心上人的攻勢。慢慢卸下力道,軟進了林青烜懷裏。
這個吻來的太遲,以至于讓屋裏兩個年輕人都沉醉其中,渾然不察窗棂上被燭光投射出來的兩道身影。
紀遠扒在窗前,一臉地恨鐵不成鋼,大巴掌攥成拳并暗自發誓:要是林青烜日後膽敢對紀思年不好,他就是拼着這個六品縣令不做,也要把人打進大牢大卸八塊。
倒是何夫人掩住唇邊笑意,悄聲揶揄:“某些人當年爬了整整一年的牆頭,結果連手都不敢和我牽一下。這樣看來,你這小婿,似乎比他丈老有膽氣多了呢?”
紀遠:呔!不值錢的樣子難道也會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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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思年和林青烜定親的事是三日後晌午傳到宋楚雲耳朵裏的,彼時他正在督促小夫郎補課業。聞言莞爾一笑,讓大金裝來兩只老母雞給人當賀禮。
“今兒太陽好,要不我們一起去山坡的空地上放風筝吧?正好我從家裏帶了點心來,這拔絲千層糕外邊買不到,是南域風味,你一定沒吃過。”
唐恬看着夾裹糖漿的點心自然食指大動,奈何宋楚雲管的嚴,課業沒補完前不讓他出去玩。
“下次吧....我還有一遍三字經沒抄呢。”小夫郎揚起手,可憐兮兮把磨紅的地方指給紀思年看。
紀小公子對和他年歲相仿的唐恬很是熱絡,更覺托賴他們幫助才和林青烜有今天,于是正義感爆發:“姓宋的,我說你怎麽回事啊?做為小哥兒要料理家事本就辛苦,不比書生要勤學苦練考功名。恬哥兒手都磨紅了你還逼他抄書,怎麽?這乖巧懂事的小夫郎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正興致勃勃給林青烜展示鹹鴨蛋的宋楚雲:“?”
“拜托紀小公子先弄弄清楚,抄書這話是甜甜自己說的,我只起個督促作用,不信你問他。況且家裏的瑣碎事全是我在打理,稍有不慎就得被扣光零用錢,你要伸張仗義也該為我伸張吧?”
紀思年:“是這樣嗎?”
唐恬:“手好痛噢.....”
“我不管!晴空萬裏的天就适合吃點心放風筝,你自己娶的夫郎扣光零用錢也得自己受着。走!恬哥兒,我帶你去山坡上透透氣,咱們別理這兩個臭男人。”
無辜躺槍的林青烜:“.....所以關我什麽事呢?”
有縣令少公子撐腰,小夫郎想去快樂玩耍的心思就壓根藏不住了。
“那邊山上有松鼠,我知道在哪裏。把背簍帶上,我去抓只小松鼠給你帶回去玩兒。”
“好好好!”
紀思年最喜歡這個,聽見這話忙滿院子去找背簍。
兩個哥兒生性都是活潑愛鬧的,碰在一處從什麽樣的風筝好看聊到哪家點心最好吃,從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又聊到珍珠雞可愛的小爪子。
宋楚雲和林青烜相互對視一眼,雙雙擠出聲苦笑。而後認命的跟上自家夫郎,心甘情願地做起了貼身護衛兼苦力小厮。
一路穿林打葉,這明媚的初夏陽光恰如林青烜對紀思年動心那日。
也如一年前宋楚雲橫跨萬千時光,向他的唐恬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