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捕捉鮮活

18 捕捉鮮活

我開始嘗試重新與這個世界建立聯系,《賽馬》的拍攝就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穿越前我雖然也被學校找去拍攝過招生宣傳片,但跟正兒八經的劇組經歷還是有些差距。再加上了解了一下藤原拍攝出來的影片後,我發現他并非是浪得虛名,而是真的對于作品有些想法,便也對這次的邀請更加認真了起來。

找回生活熱情的第一步,便是要對生活足夠投入。為此,我很快就去了藤原聯系好的馬場報道,提前學習一些有關馬匹和賽馬的知識。

“這次藤原先生溝通後确定的馬匹主要有兩匹,一匹是匹亮栗色的馬,名叫無聲行雲;還有一匹是匹蘆馬,名字是黃金羽。”馬場的負責人一邊說着,一邊帶着我們往馬廄走去。

廄務員此刻正在喂食,而栗馬親昵地呆在一邊,乖順地進食着,偶爾還會蹭一蹭廄務員的手掌。

“無聲行雲就是劇中織田先生所扮演的騎師前期相伴的馬。跟劇本上寫的設定類似,無聲行雲性情溫順,非常親人,而且智商很高,能出色地完成各項指令。雖然初出茅廬,但他在最近的比賽上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負責人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脯,“我們都很看好他,每場比賽上無聲行雲的人氣也說明還有更多的人同我們一樣信任着他。”

吃完飯的無聲行雲已經開始在馬廄裏轉圈圈了,一副時刻備戰的模樣。我仿佛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我要更快”的鬥志,不由誇贊道,“看起來真的非常值得信賴呢。”

廄務員和負責人顯然都很高興行雲被誇。因此,哪怕是織田作後續又提出了一些關于馬廄的設計問題,他們也耐心地給予了解答,“之所以在馬廄裏吊一些蘋果是為了給無聲行雲設置障礙,是因為他有左旋回癖的習慣,會喜歡往左邊轉圈圈。我們怕他在狹小空間內快速旋回轉動會造成馬蹄磨損,所以有意通過設置障礙減緩他的速度。但沒想到,這家夥的速度沒慢,倒是把穿越障礙的身法練出來了。”

“原來這是一種特殊的癖好啊。”我半彎下身,隔着廄欄更加仔細地觀察着無聲行雲的馬蹄,“如果會磨損的話,不考慮強行扼住他嗎?”

“但那樣行雲會不開心,整匹馬很沮喪地縮在角落裏。”廄務員拿着工具走了出來,“總歸磨損是未來的事,現階段就讓他順心暢快一點吧。”

“您們都是對馬很好的人呢。”我感嘆道。

“畢竟還得指望他們吃飯呢。”負責人露出了一個有些慨嘆的笑,“走吧,再帶你去看看黃金羽。”

“您們這起名真有意思。”在黃金羽的廄前站定,看着這匹通身泛白極度符合個人審美的蘆色馬,我的眼睛不由亮了亮,“栗色的是雲,偏白的卻是黃金。”

“有一半是随了他們祖輩血脈的名字。”負責人似乎是頭一次見有人從這個角度提問,還怔了一下,笑着道,“不過這不是還有一個羽字嘛。像黃金一樣珍貴,像羽毛一樣飄逸,這就是我們黃金羽呀。”

像是聽懂了在誇他,黃金羽适時打了個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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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活潑的,想必這就是後期我要扮演馬主的那一匹?”織田作往前邁了一步,卻被廄務員眼疾手快地攔下了,“去不得,去不得。告訴您一個小常識,如果馬頭上帶了紅布,就說明這匹馬......性格比較鬧騰。如果尾巴上系了紅色的帶子......就說明這匹馬比較喜歡踢人。不瞞您說,咱們黃金羽不僅追勁和耐性是第一流的,脾氣也是第一流的。貿然上去......只怕會傷到您,你們還是先慢慢熟悉一下吧。”

“咱們這位先生的膽子可大了去了,那可是敢硬鬧交潤社帶走紅牌的人物。”一道熟悉的人聲從後方傳來,赫然是藤原。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就從這縫裏窺探着我和織田作。我頓感不舒服地搓了搓手臂,等着他結束這番瘋子似的觀察。

“織田先生......”他的眼睛終于睜大了些,判定了觀察的結果,“您的狀态看上去好太多了,雖然仍然有着壓抑不住的頹喪,但心裏卻像是死灰複燃了一般——只有一點火星,但這也是光亮。看來我真的沒選錯人,寺田先生就是最适合拉着你走出泥潭的人。”

“謝謝?”我将先前的不适歸結于不習慣被人如此細致的窺探,盡力禮貌地給予答複,“希望能夠演好您的這個故事。”

這畢竟是我準備重新找回聯系的基點。

“還不着急,您得和馬再熟悉些。”他擺了擺手,負責人就識趣地帶着廄務員離開了這裏,“你們看上去不怎麽熟悉賽馬,看過賽馬比賽嗎?”

“知道一點,但自己沒去看過。”我回憶着記憶裏的片段,“畢竟越往高處走,很多人就越想通過各種法子找一些刺激。賽馬和救我,不過都是其中之一,聽聽就算了,卻沒法讓人真正提起興趣。”

“這個心态,可是演不好這部電影的精髓的。”他拍了拍我的肩,“正好下午有場無聲行雲的比賽,我帶你們去看看吧。”

我們坐在了賽馬場貴賓區的包廂裏。

外面的人潮湧動,到處都是排隊買着號票的人:臨場鬧着改號的,瘋也似的拉着人借錢的,趴在臺邊失聲痛哭的......我沒法共情這樣的賭徒心态,倒是織田作盯着他們看了許久,一直看到藤原開口問他,“雖然說馬主很少有自己去買號的,但現在......你想去試試也不是不行。”

“不,我并不喜歡做賭徒的感覺。”織田作立馬拒絕了,“我只是覺得很鮮活,想記下這個場面。”

“鮮活,”這兩個字在藤原的唇齒間打了個轉,“你倒是很有搞藝術的天分。”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

無聲行雲并不是這其間人氣絕塵的那一個,還有另一匹駿馬也有着頗高的投注率。但無聲行雲無疑是這之中最賞心悅目的那個——從開始就如離弦之箭般飛射而出,眨眼間便和後面的馬群拉開了三四個身位的差距。

可他并沒有止步于此,而是踩着風聲,越踏越快。

五個......六個......身位差距越來越多,直至将近半個直道。買了無聲行雲號票的民衆在驚呼,喧鬧聲從四面騰起,而我卻仿如和無聲行雲的騎師融為了一體,眼裏只有永不止息的速度和與前一秒的自己較量的自我。

一馬當先,萬馬無光。

他仿若來自異次元的逃亡者,逃往的不是終點,而是自我和自由。

我突然如此直觀地領略到了“大逃”這個詞的含義。

另一匹追馬在末段加速沖了上來,卻還是沒能縮短在前端就已被拉開的差距。無聲行雲毫無懸念地獲得了第一,而我卻仍然久久震撼于那樣的速度,呆呆地反應不過來。

“我好像明白......主角為什麽明明已經拿下那麽多個冠軍,并且在已經擁有相熟相稱的馬匹後,還是自己主動挑選了這樣一匹大逃馬了。”我兀自喃喃道,“誰能拒絕捕風的魅力?”

“還不夠,一代,你理解的還不夠。”藤原道,“馬匹的稱謂沒有那麽容易更改,所以我同意了馬場給予的建議——直接用兩匹馬的真名進行拍攝。而你,一代先生,我也希望能在電影裏以你和寺田先生的本名作為人物名進行拍攝,方便你們更好的帶入角色。畢竟一次啓用兩個沒有相關經歷的演員,我也有些沒底。”

我沒什麽意見,畢竟織田一代對我來說和角色名無異。而織田作顯然也是如此。

藤原有些高興于我們的識趣。他抽了根煙,又開始手舞足蹈起來,“那麽,就請你們多和無聲行雲和黃金羽熟悉一下吧。前面的故事大綱給你們了,更細致的劇本我還在改。或許我們需要調整一下拍攝的節奏,當然,這主要是根據一代君的狀态決定的。但我希望您能記住先前那種失去了一切意義的感覺,否則,我不介意幫您一把。”

他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我,确保我能聽懂他最後半句話裏的威脅。

前面隐約的感覺沒有出錯,這真的是個瘋子。

織田作突然站了起來,打算往外面走去。藤原頭沒有動,嘴裏的話卻很快跟了過來,“我敢這麽跟你們說,是因為我只是想拍一部好的作品。除了作品以外,沒有別的什麽是值得我關心的。僅此而已。所以只要你們足夠配合,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們做任何事。更确切的說,我很欣賞寺田君剛剛用的鮮活這個詞,不同的是,作家用文字記錄鮮活,而我用鏡頭捕捉鮮活,這就是我作品的核心。”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味這個詞的美好,“一代君的身份,全京都不超過三個人能完全擺平。只要拍完這部戲,從此以後他便和交潤社沒有任何關系。這樣的誘惑,寺田君難道不心動嗎?而我只需要一代君回憶先前的狀态,能扮演出來就行。”他像是給予了天大的恩惠,表情裏明晃晃地寫着,“你看,我甚至沒有真的讓他重新回到原來的那種狀态。”

“畢竟,這是個關于抗争和拯救的故事。我若是不希望最後大家都是好的狀态,又怎麽會讓寺田君來出演這個拉他一把的人呢?”

織田作的腳步頓住了。

藤原非常自覺地留了時間給我們消化,交待我們記得明天開始學騎術後便揚長而去。于是織田作又重新靠着我坐下,偏頭看向了我。

“你怎麽看?”我倆幾乎是異口同聲。

“有古怪。”

“有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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