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美人魚
42 小美人魚
昏昏沉沉間,我好像又做了個夢。
夢裏的我在三次元的校園裏。大四前路未定的時候總是又忙碌又疲憊,偶來的閑暇便只想放松。機緣巧合間,我入了文野的坑,正正撞進了名為織田作的糖罐裏。
“一般來所,一個系列的第二季突然換主角視角不應該挺讓人莫名其妙的嗎?”室友抽了張紙巾給我,“你怎麽這麽愛?”
“你不懂,他就是值得被所有人愛。”紅發的成熟男性有一種值得讓人信賴與依靠的治愈系魅力。他的聲音低沉醇厚,他的情緒永遠穩定,他想要的生活是那樣的簡單而純粹。以至于在那場爆炸來臨的時候,我跟着他一起崩潰地大哭,想要拼盡一切,去給他一個溫暖而美好的家。
被信賴和依靠着的人,也該有處可以供他信賴和依靠着的地方。
指尖掠過畫面,次元的隔膜讓我只能看着他走上那條注定的道路。我幻想着太宰先生能夠拉住他,期盼着亂步先生能夠攔住他,祈禱着在最後一顆子彈發射之後,倒下的只有他槍尖所指的另一方。可是沒有,什麽也沒有。漫畫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注定走上的道路,而在那場爆炸之後,織田作注定走向死亡的終局。
可我不想要這樣的注定。
馬拉美書卷上的死亡畫面又在我的眼前閃回。我開始一次次嘗試改變:解除孩子們的死亡威脅、提前幹掉他的對手、成為組織首領早早和Mimic宣戰......可無論我怎麽選,織田作總會死在各式各樣的意外裏。到了最後,我甚至不期待救濟,只是神經質地把他綁回了我的安全屋,看住他哪都不能去。
然後他在我的面前,死于咳血的急症。
大團大團的血塊被吐出,所有的醫院全都無力回天。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這該死的一切,只是愣愣地守在他的床邊看護,眼神裏全是空洞。
當初一代死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床布很白,牆皮很白,他的面色很白,連我的心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也許一次次的穿越和次元的差異真的讓我看淡了生死,不是看破紅塵似的看淡,而是總覺得自己不到絕路,死了也總有機會再活過來。不知道這能不能稱得上是穿越者特有的傲慢,但我确實有幾分依賴于此的底氣。
以至于無可回轉的死亡結局一次次撲面而來時,我終于被割啞了嗓子,掏出了支離破碎的魂靈。
“我只是想嘗試一下,把我眼前的世界展現給你看。”馬拉美的話驀然在我的腦海裏響起,“擲出之後,結果都已經是注定的。”
難道他眼中看見的......只有注定到來的死路,所以才會認為我是能和他一起改變這一切的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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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也......昭也?”似乎有人在搖晃着整個世界,引導着我的靈魂碎片往另一個世界飛去。我的身體在漸漸蘇醒,牙關似乎抵着什麽算不上柔軟但卻溫熱的東西,隐隐間泛出些血味。
我睜開了眼,而織田作也已經抽出了手。
“你醒了?”他去洗手間裏将手洗淨,“你剛剛好像被餍住了,整個人一直在抖。我怕你咬傷自己了。怎麽樣,還難受嗎?”
“那次一代死于癌症,你是怎麽熬過那幾年的?”我倚在牆角,一動也不動。
“我......”他揉了揉我的頭,“我讀到了他故鄉的一出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1】他緩緩把頭湊了過來,“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最起碼不是現在的你想要的答案。但我想說,有時候其實未必需要答案。心是分不清的,哪怕撞了南牆踏上絕路,又怎麽樣呢?理由是想給才給的,它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所以不管有多荒誕,我們都能接受它。”
“我夢見你死了,在我的面前,很多次。”
我的話依舊很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只有我通紅的眼和死死絞住的魚尾才在不覺處昭然預示着一切。他保持俯身過來的姿勢不動,任由我拿魚尾鎖着,只逼着我和他對視,“那你呢?”
“我把你鎖在了安全屋裏,可你還是死了。”我恍若未覺,“那個世界裏我們并不認識,你或許很恨我,但哪怕這樣,我還是沒能救下你。”
“我原來這麽容易死?”他的鼻尖和我對着,噴薄的呼吸強勢地證明着另外一人的存在,“那看來我得再鍛煉一下,或者你再把我看緊一點。”
他的存在感太過明顯,我有些激靈,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卻發現我早在牆角,避無可避。
“你這麽害怕......”他咬了一下我的耳垂,而後又輕柔地吮吸着,“是又想綁住我嗎?嗯?”
微微上仰的尾音像一把鈎子,勾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此刻,光是和本能的産物鬥争就已然足夠困難,更何況面前還有個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魅惑本身。
他重新拉開了距離,我的魚尾卻已在不覺間卷到了他的胸口。他俯身親了親,小心翼翼地把領帶從魚尾間抽出,又随意解下,沿着我的手腕卷了半圈,将一端交到我的手裏,“給你一次機會。”
我把領帶握緊,輕輕笑了笑,“織田先生。”人魚的聲音似乎有魅惑的特質,我看見織田作的眸光似乎恍惚了一瞬,“你知不知道我妻這個姓意味着什麽。”
那是一種為了所愛之人甚至不惜穿越周目殺掉自己的瘋狂。
真是巧合,随手為之的起名,居然真讓我也沾點那種瘋勁了。
“意味着......”他反手摸了摸我的鱗片,“我的昭也?”
我深深喟嘆一聲,“真不愧是我的作家。”
領帶被輕輕覆在他的眼上,順勢也暗掉了燈。我的手順着他的腰線滑入襯衫,像探索新大陸一樣一點點在他身上摸索着。腹肌的質感很分明,卻又不是兀自結成的一塊塊,在動作間才能明顯地感受出存在感來。我有些愛不釋手地在上面流連,又用魚尾把他想要來阻擋的雙手卷了進去。
很岌岌可危的禁锢關系。
我沒想強行維系,他也勉力支撐,于是這如紙般薄弱的關系,竟在默契下詭異地保持了平衡。
我翻身轉到了他的背後,從後擁住了他。手沿着脊骨一點點摸上了他的胸口,而我則在他的頸後落下了一個個吻。織田作本能地有些緊張,卻又強迫自己放松了下去,任由我細密地掃過他最脆弱地方的每一寸肌膚。
“突然能理解ABO世界為什麽都喜歡咬這裏了。”我輕輕銜住那一塊肉,嘗試性地咬了一口。
“什麽?”他似乎想要偏頭,卻被我輕柔的動作制住了。
“沒什麽。”我松開了口,有些滿意地看着那個不算深的印子,“織田作,我的動作對你來說算威脅嗎?其實很好掙脫吧?”
他沒有否認,“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我就已經蒙着眼睛在偵探社的那兩位面前幹掉過我的雇主了。”
“是啊,十四歲的你一出場,可迷倒了不少人呢。”我又咬了一口,這回重了些,“那既然不算威脅,你會開着異能力嗎?”
織田作不說話了。他選擇了用手指輕輕順着我的尾巴。
“你把異能力開開吧,織田作。”我趴在他肩頭,故意對着他耳朵央道,“織田作——”
他的喉結滾了滾,“昭也,那之後的事可就不受我控制了。”
“我其實沒太明白,”我道,“你為什麽這麽由着我?”
“你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你其實有點缺乏安全感。”他的聲音有些啞,“最近占有欲也變強了。”
“你連這也要滿足我?”
“反正是對我,不可以嗎?”
“這麽縱着我呀,”我啞然失笑,“那你不受控制也沒關系。”
“反正是對我。”
話音未落,攻勢瞬間反轉。
他眼上的領帶不知何時纏在了我的腕間,眼裏的兇光瞬間流露出來。真是奇怪,分明一切都是暗的,連燈也沒有,但我就是能感受到那種被獵人盯上的危險感。
我縮了縮尾巴,還想佯裝着聲勢打趣他幾句,就被他堵住了聲音。
我不知道他最後有沒有開天衣無縫。
但我有點後悔亂招惹他了。
手酸得厲害,如水般柔順的長發結得不成樣子。我低頭打量着身上的紅痕,暗暗咬了咬牙,正想拿尾巴把人甩到床下去,看着他眼下的烏青,又舍不得了。
“也不知道遇到之前幹了什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我恨恨地捏住了他的鼻子。
他适時睜開了眼,拉過我的手心親了親,嘴角帶着笑意。
我沒好意思繼續糾結晚上的事,松開了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你有頭緒嗎?”
“早上對我的第一句話是這個?”他眨了眨眼。
“難道我還要誇獎你嗎?扯着嗓子喊哇哦織田作你可真厲害?”我嗔怪地瞪他一眼。
他舉手投降,抱着我幫我把頭發理順,“我也不知道。那天你沒了訊息,我想辦法飛來了法國,根據耳釘的定位找去了一個退役軍人集會,見到了默爾索。”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所有的暗流洶湧,我的背脊霎時繃直,“你沒事吧?”
“知道了他的異能發動情況之後,他還沒那麽容易奈何得了我。”他似乎有些無奈了,“雖然我很不想提那些往事,但我大概也還能算作是橫濱地下的金牌殺手,只是不願意殺人了而已。要我給你講講我曾經的業績情況嗎?”
“不用了,說不定我比你還更清楚一些。”我想起身洗漱,卻被魚尾困着,只能被織田作抱去了洗漱間。我這才發現周圍的設備似乎并沒有那麽現代,仿佛倒退了幾十年。
“這是又進了其他的世界?”我拿水泡着尾巴。
“嗯,還沒來得及和默爾索對峙,就被拉了進來。”他自己利落地洗漱完後就過來幫我,不免又鬧了一陣子,“這是個任務世界。”
“任務世界?”
“就像優喜歡玩的那些游戲,必須去完成一個個任務。”他拿出了一個牌子放在了我的手裏,是一個名牌,寫着“小澤十吉”,“這個世界裏的任務是必須要找到全部的主線人物,然後找出他們之間的聯系,并将所有人身上發生的故事串聯成閉環,最快完成者獲勝。”
“最快?”我颠了颠牌子,在記憶的長河裏翻找着,“那就是還有別的穿越者?”
“應該吧,但我沒有見到。”他回憶道,“我來的時候已經寄存了包裹,走在不知道去哪的路上。我想你應該也在這,而按照以往的慣例,我們之間必然隔得不遠,所以我在河邊找了張長椅坐下,打算理理思路,結果就進了夢境。”
“夢境?是那個海難的世界?”
“嗯。”他把我抱到了長椅上,自己則進了廚房開始做早飯,“我在那個夢裏沒有記憶,當時覺得古怪,又實在擔心,所以還是擲出了骰子。結果立馬就醒了過來。正頭疼你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就聽見了河裏的動靜。撲騰撲騰地,像極了有人溺水。哪知道不是人溺水,是美人魚溺水。”
“我也剛醒,哪知道是什麽情況。”我撇了撇嘴,“這個世界任務失敗了有懲罰嗎?”
“沒有,應該是贏了會有獎品。但一旦有人完成了任務,其他人也都能出去。”他把早餐端了出來,刮了刮我的鼻子,“不過不用擔心,參賽者本身就是主線任務。只要我們不被人發現,他們就沒法那麽輕易地完成任務。”
我垂下了眸,“那就好。”
我已經想起來了關于這個世界的信息。它同樣來自織田作的一本書,名字叫《夜光蟲》。故事确實很适合這種類型的解密游戲,裏面所有的角色彼此聯系,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偶然産生了人生的交錯,進而促使自己與別人形成了新的聯系。細細密密,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故事裏的一切偶然包攬在了結果的必然之中。
“偶然與幽默都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要素。”【2】故事裏對偶然的書寫和定義,與馬拉美詩歌《骰子一擲取消不了偶然》中的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對照。或許也正是因此,我們才先被吸入了詩歌世界中,又穿越進了《夜光蟲》世界裏。
我不想幹擾織田作的任何一次構思,所以我更希望他能不受約束和引導地自由體驗每一次的世界。沒有懲罰意味着我無需絞盡腦汁去思考怎樣提醒才不會破壞這部小說的生成——我悄悄松了口氣,卻被織田作逮了個正着。
“你的秘密好像總是很多。”他收拾了餐具,回來順着我的魚尾撫上,“你失蹤的時候,我是真的後悔讓你去跟他們打交道了。”
腿變成魚尾後似乎對撫摸敏感了許多。我忍不住顫了顫,卷住了他的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變成人魚的,至于別的,能告訴你的我都會告訴你。”我将近來發生的事裏能告訴他的都講給他聽。他偶爾追問兩句,卻并不多加評述。我懶懶地湧上些困意,窩在他懷裏又睡了一覺,醒來就已經在一艘海船裏。
“這是......?”我打了個哈欠,“你這個世界任務不做了?”
“總歸能出去就行,讓他們先忙活着吧,等資料搜集好了再說。反正我們不露面,他們也出不去。”他這番話有點壞,偏偏惹我喜歡,“那怎麽來海上了?”
“想帶你出去散散心,卻發現大阪這我們之前就已經玩得差不多了。難波心齋橋那一片熱鬧是熱鬧,卻也容易遇見人。反倒是出海這事既沒做過,又能圖個清淨,還能養一養你這條魚尾巴。”他抱着我上了甲板,“想不想下去試試?”
大阪今天的天氣很好。浮光躍金,水面也分外清澈。我确實有些躍躍欲試,一順溜躍入了海裏。暢游一番舒展了筋骨之後,我又惦記起了甲板上的那人。
“可不能叫他幹看着。”我深潛入海,然後猛地躍出,卷起的水花打了他滿身,我吹了個不成調的口哨,在人魚的音質加成下,像在唱着悅耳的歌。
“怎麽樣,既然都濕了,要不要幹脆下來一起玩?我在這總不會讓你溺水去。”我揚了揚眉,藍色的長發被浪花打到了臉側。我下意識地搖頭甩了甩,卻把自己弄得更亂了。
他嘆了口氣,跳下來幫我理了理頭發,又被我拉着往水下去。他的呼吸全系于我一身的感覺讓我生出了一種我倆宛如一體的錯覺。另一半不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代名詞,而是言之有物的具體指稱。
一番鬧騰下來,織田作重新回到甲板上,淺淺地打了個噴嚏。
我在一旁借着陽光晾頭發,笑道,“這肯定是因為你不做任務,有人在偷偷罵你。”
“罵就罵吧。”他去洗淨了手,又在我的身邊躺下,拿我的頭發蓋住眼睛,避免太陽的直射,“都是另外的世界了,還不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原來的世界你要是想,也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我扣住了他的手,拉着懸到半空,摸着他的槍繭玩。
“那可不一定,”他換了只手,側身看向我,“原來的世界可沒有小美人魚。”
我“哼”了一聲,“小美人魚有什麽好?還不是要變成泡沫。”
“那是她的王子的問題,又不是小美人魚的問題。”他點了點我的鼻子,“要不然我寫個新版的小美人魚?”
我來了興趣,“你要怎麽寫?”
“王子沉船後,小美人魚救了他。又趁王子沒醒之前,小美人魚找海巫婆做了交易,給王子綁回了海底王宮?”
“好毒的故事。”
“好适合昭也的故事。”
“你污蔑我的名聲!”我氣得拿尾巴甩了他一下,“誰家王子曾任Top killer?”
“現在正在改行純愛作家。”
“好吧,純愛作家,我餓了。”
“那只能撈一條你的同類解解饞了。”我又拍了他一下,他笑着搖頭回了廚房。
自在的日子就在晃晃悠悠的海面上蕩過去了。等我倆總算膩了海上的味道,想重新回自由軒吃辣咖喱飯,一上岸就遇到了熟悉的人。
“我覺得你當時話說早了。”我縮在織田作懷裏,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對着岸上那人。
“我也覺得。”織田作鄭重地點了點頭,“好久不見,這位......”
“伊部博士,現任外科醫生,尊敬的小澤先生的好、友。”帶着圓框眼鏡的黑色短發男人氣壓格外的低,頭上黑壓壓地停着一片烏雲,“那麽,我親愛的朋友,請問本該在多日前就抵達大阪來拜訪我的人,為何現在才出現在港口?”
“因為出海撈小美人魚去了。”織田作抱緊了我。
坂口安吾:......
我:......
【1】引自湯顯祖《牡丹亭》
【2】引自織田作《夜光蟲》
喜報,無賴派一個也沒放過(不是)
安吾先生今後可能會和太宰先生多一個共同話題(...)
親親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會剔牙不會說話的無 1個;
親親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熙禹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送大家一人一本新版《小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