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生辰

生辰

亂紅影裏,喬時憐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對凜冽眉眼如舊,款款深深,每寸目光極為灼熱,徐徐探知着她的所有,似是要将她盡數侵占。及掌心被他扣于錦衾,裙帶半解,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阖上了眼。

他的氣息猶有在畔,包饒着身處,熟悉且令她心安。卻是久久未等到蘇涿光落下一吻,喬時憐心生疑窦之際,倏忽察覺雙腕被他以裙帶輕輕系住,捆在了床頭,不得動彈。

喬時憐猛地睜開眼,瞧見他正從容拿起紗布,纏在她腿處,她不由得驚惱道:“蘇涿光,你…”

蘇涿光振振有詞,“阿憐這般不安分,我只得這樣。”

他想,她确實過于不安分了些,連着換藥時也要引誘着他,讓他險些忘了正事。

雖是腕處的纏繞不緊,她掙紮之時亦不會覺着勒得疼痛,但喬時憐想着他方才此舉竟是騙她換藥,她羞着宛若雲霞的臉,忍不住怒氣生起。

他竟敢綁她!還讓她以為的親昵變作了騙她的行徑!

“蘇涿光你混蛋!你無恥!”

“你給我解開!你…你聽到沒有!”

“你輕點…你……蘇涿光!!”

卧房外,溶溶月下,庭院竹影婆娑。

西風聽着那破開寂夜的急聲細音,感慨道:“少夫人如今罵起少将軍,真是越來越順口了。”

東風捂着耳朵蹲在一邊,已是盡力掩飾自己的面紅,“你還有膽子聽?”

北風面作奇道:“你們說話了嗎?為什麽要用唇語?”

“啪——”

話音方落,三暗衛聽得房門被重重合上的聲響,吓得他們一哆嗦。

少頃,卻見蘇涿光從裏走出,穿戴齊整,連着高束的發亦未有淩亂的跡象。若非說有什麽不一樣的,那便是其素淨無飾的白袍上,挂着一尤為顯眼的水綠柔紗裙帶。

許是那裙帶太過于輕飄飄,勾連在他腰間,由着夜風耀武揚威;又許是蘇涿光心思未在衣袍上,總之,他未注意。

三暗衛面面相觑,暗自以唇語交流。

西風藏不住眼底驚奇:少将軍今晚怎麽這麽快?從方才進去到出來,也就半刻吧?

東風若有所思:一定是你說話吵到少将軍了,影響發揮。

北風莫名脊背發涼:快、跑。

三暗衛正準備各自逃竄之際,蘇涿光叫住了他們,“站住。”

“少将軍早啊。”

“今晚月色不錯。”

“夜宵那只雞好吃。”

仨人裝着糊塗各自言着。

蘇涿光:“……”

他方才好不容易給喬時憐換完了藥,待解開她手上束縛後,他便被她毫不留情地轟出了房門。他瞧着她的模樣,怕是一時半會兒消不了氣了。

彼時他拍着房門,輕聲喚着屋內的人,“阿憐,阿憐。”

察覺其裏毫無動靜,她置若未聞,蘇涿光伏在門縫處,耐心哄聲道:“我錯了,阿憐,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蘇涿光無奈嘆着氣,學着那話本上博得女主同情的男主所言:“阿憐,外面冷,你忍心…”

得她冷聲打斷,“蘇少将軍,現在是夏日。”

此後蘇涿光只得暫離了卧房,欲另尋他法。

方步至庭院,便聽聞季琛深夜造訪。

月倚東山,盈盈明澈。

季琛向來眼尖,入府之際,當即留意到蘇涿光腰間的裙帶,語調怪異,“哎呀,我說浮白,你這好歹也收斂些…這,這不太好吧?”

蘇涿光始才留意那水綠紗帶,而他自庭院至府門,一路皆有家丁仆從偷眼打量着他,更有侍女捂面竊笑着,那會兒他還不明是為何。

這一看便知是為女子的裙帶,被他堂而皇之地挂在腰處,很難不讓人多想。

他不自然地收好喬時憐的裙帶,斂了面色,“說正事。”

季琛勾着唇角,心想着從前任誰也不會想着,蘇涿光這般冷面無欲之人,會與情.事挂鈎。這短短一年,真是讓他改觀頗多。

他望着蘇涿光心不在焉的面容,說道:“下月蘇少夫人的生辰宴,我瞧着那事可行,你就放心為她操辦吧。”

蘇涿光擡眼看着他:“當真?”

季琛點頭:“不真的話,我把我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蘇涿光哦了一聲,“要不這事還是別成了。”

季琛氣結,“蘇浮白,你嘴裏能有點好聽的嗎?敢情都只學着怎麽哄心上人開心了?”

蘇涿光不置可否,轉而問着他:“你若惹了昭月生氣,都是怎麽做的?”

季琛不假思索,揚了揚袖,“簡單啊,我把自己綁起來,送到她府上。”

蘇涿光眸色深深,“你真這麽做過?”

季琛輕咳道:“…這種事,就不方便透露了吧?”

蘇涿光:“……”

這話不是默認了是什麽?

斷雲漸收,依稀幾許蟲鳴微渺。

喬時憐閑來倚在榻處翻看着話本,對于蘇涿光綁她一事,她怎麽都覺着生氣,索性置之不理,将他拒之門外。

不知深夜幾更,她忽聽窗處乍然破開,随之一道身影翻進了卧房。

喬時憐先是驚于有賊子翻窗入室,待看清那熟悉的白袍時,她擱置下話本,望着偷潛入屋的人眨了眨眼,“…我是不是該叫西風進來捉賊。”

蘇涿光:“我現在打不過她。”

喬時憐:“?”

她稍坐起身,始才得見蘇涿光将自己雙手縛于了後背。借着昏黃燭火,她發覺他竟用自己的裙帶縛手,再度想起此前他的行徑,喬時憐側過了身,輕哼着音,“別以為這樣送上門來我就會消氣。”

蘇涿光已是步近榻邊:“今夜,我任憑阿憐欺負,絕不還手。”

聞及此,喬時憐提起了些許興趣,思忖半刻,她指着榻邊,“那你把自己綁在這裏。”

窸窣聲裏,蘇涿光為之照做。

喬時憐環顧着他周處,想着他解起裙帶另綁的動作頗為利索,便又再取下他的腰帶,将他牢牢縛在了榻邊。

以防萬一,要是他又騙她,徑自解開了就不作數了。

蘇涿光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自是明了她的用意。

她對他報複心向來很重。

松落的衣袍撇于錦衾間,她亦不急,如今她也算是從他那裏學得,如何做才最是磨人。越是徐徐緩緩,他越是難耐。而她偏要刻意掠過他粗粝的舊傷處,柔荑撫過不平的痕跡,處處點火的動作可謂之玩弄。

他反抗不得,她有意将他束于榻邊,倚坐在簾幔揮動裏,甚至是只能眼見着她往下。

喬時憐雖是羞臊,但她每每指腹稍動時,便能發覺他幽深的眸子愈暗,其裏含藏的洶湧愈盛,似要壓抑不住,難以自持,她莫名興意極佳。

她好似從未細細觀察過,蘇涿光情動之時,那漱冰濯雪的眉眼會有何等變化。

自她識他起,印象裏,他從不展露多餘的一絲情緒,面色端端的似雲間雪色,永遠是那樣遙不可及,不易近人。

那立于高嶺的神是不會有欲望的,連着生死都無謂,獨獨在她眼前,他才像個活生生的人,會被她輕而易舉勾起欲念,就此沉淪。

今夜她以更為直接的方式,打開了那道大門,讓沉積的念想一發可不收拾。

蘇涿光在她有心報複之時,便有一絲後悔。非是後悔哄了她,而是後悔這樣的方式委實過于折磨。從前他慣于對她掠奪占據,縱是期間有着小打小鬧,他由着她胡來,但她不曾像今此這樣。

他動了動被緊緊锢住的手,逃不掉,避不開,只覺着他又快要被她逼瘋了。

寂寂夜色裏,她聽聞他氣息漸促,眼見那點漆似的眸中,燒灼的隐忍難捱,她始才傾身吻在他耳畔,咬着那極薄的耳垂,含糊着字音,“蘇涿光,我想聽你說,你喜歡我。”

她想,她是百聽不厭的。這樣的喜歡,曾讓她經過無數次懷疑與确認,亦患得患失。

他的聲線已啞不成音,“阿憐…我…喜歡你。”

喬時憐覺得很是滿意,她輕輕挪動着身,坐在了他腿上,一面端看着他幾近意亂的眼,額間與頸間青筋縱起,仿佛被逼至了極限。

她低聲呢喃着,“蘇涿光…我以前同你說過,你想要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

她知,像他這樣慣于将喜怒藏于面下,看似無欲無求之人,說出想要二字是何等難能可貴。

話落時,他迅然接言,“想要。”

“想要…阿憐。”

燭淚燃盡,暗色浮動的影裏,各自短促的呼吸交織。

喬時憐早已消了氣。她最為知曉,眼前人将之真心以付,褪去她所有的不安時,她才敢于黑暗裏掙紮而出,敢哭笑,敢氣惱,任憑種種,皆是因他才有了勇氣。

無論她做什麽,失或得,他永遠不會棄她而去。

長夜深深,起初喬時憐還占據着主動,略有笨拙地配合着他。到最後,也不知那水綠柔紗何時被掙脫,她于無休止裏漸漸褪去了意識。只是還記得,他還顧及她未愈的傷,持着最初的方式。

轉眼将至喬時憐生辰宴。

将軍府在此之前,迎回了麗妃蘇煙蕪歸家。先皇駕崩,臨終前特允麗妃褫位回府,只是這道聖旨究竟是由秦朔授意,還真的是先皇特許,便不得而知。

周家被抄斬的時機卡得很妙,是在皇後國喪至先皇駕崩前。喬時憐覺得,周家之事被揭發,定也有着蘇涿光推波助瀾,興許以此換來姑母自由身,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雖是喬時憐的生辰宴亦在國喪期內,但不興舞樂,蘇涿光亦對外言,這只是一頓尋常家宴,故比起尋常宴會顯得小了不少。

喬時憐倒是樂于如此,原本她便不在乎舉辦生辰宴,偏偏蘇涿光一再堅持,她也由着他操辦。前世相府為她舉行的生辰宴一點也不少,向來是隆重奢華,後來她離開相府,也抛卻了這樣的習慣。

及宴近時,喬時憐從宴邀的名單裏發現了端倪。其上名單盡是她相熟之人,但沒有喬家任何一人,而那名錄末尾,有着陸虛懷老先生的名字。

不宴請喬家,喬時憐知,是蘇涿光知悉了前世她被害的真相,打心底不願她見着喬家傷懷。

但陸虛懷老先生在名錄上,喬時憐便有些不解了。她本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心想着哪怕與陸虛懷老先生不甚熟悉,畢竟有救命之恩,生辰宴請他至此,也算是情理之中。

直至生辰宴是日,将軍府上下為此忙得不可開交。

喬時憐正于內院接見女眷,聽聞坐于屋檐上的西風奇道:“咦?持陸老先生請帖來的那個人,好像有些眼熟,在哪見過一般。”

她為之一怔,“陸老先生沒來?來的人是誰?”

她分明記得,陸虛懷如今孤身一人,并無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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