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01游船
番外01 游船
及林外鳴鸠,春日融融。
江南地界,正是楊柳輕垂,風暖花濃時。
蒼蒼雲天連着煙蒙湖水,萬頃碧波,望之無垠。
湖心白霧缭繞,粼粼遼遼。斜陽散落,金光浮躍。
一烏篷小舟破開水面,搖槳間,行船不疾不徐。
喬時憐正倚在船舷,興意盎然地望着湖面層層漣漪。
她從前在京城,也不乏與貴人游湖行樂,但所坐的多為畫舫游船,船身龐大而離水高,此番這等烏蓬小舟,她還是第一次體驗,自是在這水面搖晃中覺得新奇無比。
自去年生辰,蘇涿光攜她游賞過許多地方。先是随陸殊入西北,大漠鳴沙,伏于駝背聽着叮鈴聲響;後逢雪至,二人又于舊居裏待了一段時日,始才回京過年。
今時趁着春意闌珊,行至江南,駐于湖邊,蘇涿光買烏篷船一只,獨自撐篙而起。這船比之畫舫狹窄,對于二人來說卻也足夠寬敞,只是她方登船不久,興致尚在,注意力盡于船舷撇弄的水波處。
喬時憐側過頭,問着船頭持篙挺立的人,“蘇涿光,你什麽時候還會撐船的?”
蘇涿光:“…剛學的。”
若非不時瞧着船行何處,他已偷眼看着喬時憐好些次。他見她把着袖,伸出柔荑徐徐掠過水面,指尖連着清漪,那般靈動嫣然的模樣,一行一止,讓他久久挪不開眼。
喬時憐聞言,戲水的動作随之一頓。
她旋即縮回手,對蘇涿光投以懷疑的目光,剛學?這船不會翻嗎?
蘇涿光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和神情,“阿憐若是怕掉下去,可得安分坐在船裏。”
話落時,他握着篙往下一撐,船身猛地稍有颠簸,吓得喬時憐趕忙退回船內。
但見他氣定神閑地望着她的反應,喬時憐鼓着杏腮,不滿道:“蘇涿光!你故意的!”
蘇涿光不置可否,“阿憐不會凫水,還是往船內靠着為好。”
喬時憐心想着就是不會凫水,素日裏她少有接觸水域,這才一時興起。
就算不慎掉入水裏,不也有他在麽?
她靠在船艙邊,姿态軟綿,仰面日昏婆娑覆影。
“你是有意甩掉風來和東西北風的吧?這船不大,容不下他們。”
蘇涿光反問:“為何要容下他們?”
這得來的二人閑情不易,他可不想被攪擾興致。
這一路上帶着四人吃喝玩樂,他覺得這幾人心越發野了,若不是有他在,那幾個家夥合夥起來,險些欲帶喬時憐去探訪當地青樓。
當然,事後他們言之鑿鑿,說是在那青樓碰上一樂師,琴音絕塵,想與少夫人切磋琴藝。故蘇涿光備好酒菜,宴請那位樂師與喬時憐會面。
倒也不是他對風塵之地有偏見,而是那處魚龍混雜,委實不适合她前去。
既是切磋,盛情難卻,盡主之儀款待,亦合她心意。
不過想到喬時憐從未單獨撫琴與他,蘇涿光難免有些吃味,“我想聽阿憐撫琴,這裏他們聽不見。”
喬時憐眨了眨眼:“你怎麽連他們幾個的醋也吃呀?”
蘇涿光擱置下篙,任由舟随波蕩,他步至喬時憐跟前,躬身坐于船頭,“我也從未說過我氣量大。”
喬時憐憶及季琛時時在他面前提及的句式:“堂堂蘇少将軍…”
話未完時,他已接言道:“确實是這般小氣。”
霞光朦胧,逐而隐約。
餘晖落在他面容處,将那對生得凜然的眉眼灼成溫色,喬時憐忍不住伸出手,捏着他的面頰,“蘇少将軍,您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我覺得,還不夠…”他輕聲說着,側過頭吻住她的指尖,那眸中隐現幾許重色,于夜色裏愈發清晰,話中暗藏的意味愈發明顯。
喬時憐環顧着四周掀起的波瀾,逃似的抽出手,“不是想聽琴嗎?我這就彈給你聽。”
及烏篷船上提燈挂起,皎皎月下,一抹幽微色暈于水天間。
船艙內,喬時憐端坐席間,對琴而撫。
袅袅琴音裏,蘇涿光于她身側靜聽。
與其說是聽,倒不如說是看。
燭火明滅,盡數描摹出她的容顏,灼若芙蕖,柔情綽态。
他近距離凝視着她撫琴的模樣,纖細盈盈的手在琴弦上攏撚撥挑,看似柔若無骨,指下所出猶是風雷之音。那神情專注,卻于琴音如縷裏,襯得她越發飄然如仙。
他憶及落楓臺的中秋宴賞會,她替周姝參試所撫的那曲,名為“渺音”。他當時聽季琛對那雲紗裏的撫琴身影評言:恐是瑤臺月下逢。
蘇涿光莫名生出慶幸。此情此景,獨他一人所有。
輕雲蔽月,流風回雪,任誰也沒法斬落心中的欲念。
一曲終了,餘音不絕。
喬時憐松緩着氣,指腹無意識滑于弦間,她側過頭望向蘇涿光,略有緊張,“怎麽樣?這首曲…”
她未完的話斷于口中。
她見蘇涿光欺身而來,冷香落懷,她的唇畔已被他覆住。緊接着是慣有的侵占,舌尖掠過唇齒,逼使着她氣息錯亂起來,這樣濃烈急切的占據,讓她很快窒息無力,不由自主地往身後軟席倒去。
他卻偏要步步緊随,俯身攬過她如束素的腰。
他想要讓他不染煙火的瑤臺仙,谪于凡塵,添就他的氣息與顏色,以最深重的欲念為墨,重重寫就歡愉。
忽的一聲弦音徹鳴,蕩于狹小艙內。喬時憐被他吻得酥.軟了身,往後傾去之時,右手下意識抓緊手邊的東西,卻是撥動到琴弦,發出不成調的聲響。她當即想要縮回手,反是察覺她的指尖被他握住,扣在了弦上。
“蘇…蘇涿光…”她嗚咽着聲,耳畔除卻指尖撥弄的弦音,還有船外晃動的湖水輕響,更是因他逐而加重的舉動,她覺得烏篷船搖搖欲墜,越發不穩了些。
琴音斷續,随着她緊扣的指節而鳴。
“害怕嗎?”他這般問着,又再變本加厲,循着她薄衫往下探知着她難耐之處,或舔或咬,灼烈的氣息渡過瓷白柔膚,漸而染就霞紅之色。
“你…你知道我怕還……”喬時憐只覺渾身像是懸在了水裏,這船身本就輕小,哪怕她站在船頭,稍稍用力時也能感受到船身的搖晃,更遑論此時她躺于船艙裏,由着他交纏逼近。
她當然怕這船飄搖傾覆,讓她一頭栽進冰冷湖水裏。故而她不自覺地繃着身,聽着船艙外晃悠的水聲,心跳遽然加劇。
船篷懸挂的燈火陡然熄滅,餘了月白照夜。他罔顧她所言,不知餍足地吻着她,亦緩緩撫過盡寸,指尖律動裏,他低聲問着,“阿憐何不教我,如何…”
一聲琴音沉頓而響,喬時憐聽聞他話中之意,羞得無地自容。但随之而來的,是她無意識扣弦亂拂,發出的愈發促然駁雜的弦音。
喬時憐已然在這刺激之至裏失了思考的能力,唯有詭異的酥麻接踵而至,他竟當真學着她撫琴。縱是只有一二,喬時憐想着他所言,心神不禁搖曳,起先尚有幾絲力氣的柔聲軟不成形。
眸中水霧彌散,漸漸染紅了眼。雖是烏篷船仍安于水面,船身并未翻,但喬時憐覺得自己更像是才從水中撈上來的溺水者,卻又甘于自沉水天一線,尋求那等極致。
弦音接連一聲複一聲,從無章法,交疊的兩只手覆于琴處,恰随行止成音,破開寂寂之夜。蘇涿光吻着她眼角的薄淚,扶着船篷頂處,他俯身厮磨于鬓,落下極輕的話,散入搖晃的吱呀聲裏。
非是詢問,非是确認,而是刻意停頓。
“你…”喬時憐聽聞他近乎是引誘的話,猛然清醒幾分,卻很快再度沉于他越重的吻,意識愈發昏沉。
“我,我……”頗覺羞恥的話堵于舌尖,喬時憐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向來慣于接受他的掠奪,哪怕上次因生氣想要欺負回去,把他綁在了床頭,更多的也是心血來潮。
她僅是想要看蘇涿光這般清冷無欲之人,難以自持時是何模樣。今時被他有意這樣挑弄,喬時憐只覺滿身麻癢至極,被塞于口的欲望越來越濃烈,讓她急切得挪動着身。
蘇涿光垂眼看着她兩頰的酡紅,目光如炬,就着弦響,他低低問着,“阿憐想好了嗎?”
喬時憐已近意識逐步崩塌的境地,此番她顧不及羞赧兀自蹭起身咬在他耳畔,細語呢喃着。
燭影亂,她心頭微動,忽的喚出她從未叫出的稱呼,“夫君。”
她想,一直以來慣以他的大名相喚,是她覺得今生重回之時,蘇涿光這三個字就與她難分難斷。
名字向來代表的是确認,是她不安于噩夢時,第一時間能尋到的安身之所。
只是如今這道稱呼,更多的是出自情起。
琴音大作。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1]
露花倒影,吟香夜冷。
湖心處烏篷船靜置,随波散開層層漣漪,潺潺之聲蕩過月色,盡天明。
轉眼夏時,寸碧遙岑,林郁山青。
一路蟬鳴不歇,頗為聒噪。雖說此時節最易困倦,但蘇涿光覺得近來喬時憐過于嗜睡了些,胃口也差了不少。
他以為是數月游行過累,便臨時變動了行程,提早回了京城至府上。
及休息了十日,悉心照顧,蘇涿光見喬時憐仍未有好轉,只得趁她小憩時,請來府上大夫查看。畢竟她若是知道,他請大夫來是為了給她開些藥方子調理,她定極為不情願。
如今他算是摸清了她的習性,對于那苦澀的藥味,她向來敬而遠之,寧願讓他把她打暈後,以吻親自喂給她喝。
“少夫人怎麽樣?”彼時蘇涿光心切地問着大夫,他心想,這些時日喬時憐與他游于四處,極為開懷,從前她心中的郁結應是好了不少,不應像現在如此才是。
大夫診完脈後,轉身笑得滿臉褶子,拔高聲:“恭喜少将…”
蘇涿光淩厲的目光移至,大夫當即閉了口。
他瞄了眼熟睡依舊的人,對大夫續道:“把她吵醒了,你給我哄?”
大夫只好壓低了聲,“恭喜少将軍,是喜事。”
蘇涿光嗯聲應着,“她心疾好了,确實是喜事。我想問的是她為何嗜睡與食欲不振?”
大夫神色微滞,又再沉吟道:“少将軍…是少夫人她有喜事了。”
蘇涿光面有不耐,“病愈自然是喜事,我問的是…”
話還未完,蘇涿光倏忽反應過來大夫所言何意,他面色一寒,“她有孕了?”
“是…”大夫瞧着蘇涿光的面色,委實摸不着頭腦。
怎的少夫人有喜,少将軍會是這般不高興的反應?
蘇涿光望向喬時憐的眼神變得慎之又慎。
他回想起自己出行前确實備了避子藥,可這藥煎服畢竟不是他親力親為,出了差錯,定是在這中間一環掉了鏈子。
但一想到她會面臨生産的苦痛與危險,蘇涿光心情愈發沉重。
他少有的神色煩躁,徑直出了卧房急急喚着暗衛,“來人。”
風來叩首:“主子。”
蘇涿光嚴肅異然:“去,給我尋些書。”
風來心頭一凜,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不疊問道:“是兵法還是…”
蘇涿光眉心微斂,“把生子典籍都尋來。”
風來:?!
抱歉最近每天加班太晚了更新時間不定,才抽空寫,謝謝各位支持~
[1]拜星月.高平秋思 宋 周邦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