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02骨血
番外02 骨血
将軍府迎來了喜事,是為喬時憐有孕。滿府上下歡欣不已,皆為此籌備着,就差懸燈結彩,盼着喜日。
蘇铮逢人便言之,他那頂好的兒媳有了喜,恨不得把此事昭告天下;
蘇煙蕪采辦了不少布料綢緞,将為這個還未現世的小家夥縫制衣裳,因不知是小公子還是小姑娘,她甚至各做了一份;
三暗衛亦興意頗高,時時猜想着這小家夥之後的光景。
唯獨蘇涿光凝眉不展,面上瞧不出一絲喜色。
這些時日以來,他挑燈夜看,把關乎生子的典籍幾近翻了個遍,也從中知曉了喬時憐将經歷什麽。可越是明晰,他越為此事生不出喜來。
喬時憐身孕已有三月,正逢夏日暑氣正盛,她倚在美人榻處小憩,其所着紗裙輕薄,勾勒出裙帶下微微隆起。
蘇涿光投以目光,落在那衣裙處。他難以想象,她這樣纖弱盈盈的身軀,如何在短短十月承受那樣大的變化。
雖然比起嫁到将軍府前,喬時憐在蘇涿光悉心照顧下,已算是長了好些肉,但總體看上去,她依舊過于瘦了些。
故而蘇铮哪怕心切想要抱孫子,他也一再顧着喬時憐的身體,沒敢催促二人,在此事上憋着不提。
喬時憐比之前些時候食欲好了不少,與之同時,是愈發強烈的害喜反應。他每每見着她掩面吐着的難受模樣,連着水也沒法喝,只得翻遍典籍,又不斷找來大夫診看,偏偏得來結果都告知他,這是正常反應。
蘇涿光從未覺得這般煎熬。
對于喬時憐,他日夜只能看着陪着,卻不能代她受痛,為她減輕點什麽。平日裏她最怕疼痛,每每受傷上藥,也要他千方百計地哄着慣着。
他不敢去想,真到了生産之時,她會有多難熬。
他越想越是煩躁。
恰而喬時憐醒來,她睜着惺忪睡眼,瞧見蘇涿光眉目猶覆霜雪,極為冰冷。
“蘇涿光?”她輕輕喊着他,始才讓他回過神。
“嗯。”蘇涿光應着,緊鎖的眉心未舒半分。
喬時憐已是習慣,自那日得來懷孕的消息,蘇涿光便是這般,日日緊張着她的所有,事無巨細,皆要他經手操持。
一次她閑來煮茶,茶水還未開,她便被蘇涿光抱到一邊歇着,由他來做。
就連平日裏走幾步,他也會攙着扶着。若不是怕抱着的姿勢不當,連累她腹中難受,喬時憐一度懷疑,他定會讓她腳不着地,一絲力氣也累不得。
喬時憐知道他是太過在意自己,只是她覺得在孩子一事上,蘇涿光似乎并不太喜歡。之前她就知,蘇涿光一直在服用避子湯。
那時她還只想着活在當下,沉于前世噩夢難以走出,也不曾明晰她對蘇涿光的情意,從未想過未來與蘇涿光如何。
所以對于孩子,她的态度是無所謂有無,就依着蘇涿光應是會厭惡小孩吵鬧的想法,順着他的話否了此事。
只是如今意外有了與他的骨肉,喬時憐心緒卻變得不一樣了。
暫且不論蘇涿光是否會喜歡孩子,她心想,她今時得償所願,能與他長相厮守,白頭到老,那便順以圓滿,有個能繞膝承歡的孩子未嘗不可。
最為重要的是,這是她與他的骨血。此等意義,勝過萬千緣由。
近來蘇涿光高強度留心她的身體,她也整日嗜睡與害喜,提不起精神,還不曾尋着機會問他對于孩子的态度。
故喬時憐撫着僅有三個月的小腹,試探性問着他:“蘇涿光…你說若是個小姑娘,會怎麽樣?”
若是小姑娘的話,應該沒有那麽吵,他會不會就不那麽厭惡?
蘇涿光斂眉沉思半刻,他覺得不管是小姑娘還是小公子,都不能減輕喬時憐懷孕所受的苦。
只是若生出的是個小姑娘,最好是能像喬時憐,溫柔如水,事事體貼喬時憐才是。
但他近日聽聞民間傳言,一般子随母,女随父。平心而論,他覺得他算不上什麽脾性好的人,外界對他這位冷面無情的少将軍評價,他也心知肚明。只是對于喬時憐來說,他已盡溫情。
如果女兒随了他的性子,極難伺候,喬時憐還要分心寵她,豈不是更為操心疲累?
蘇涿光不免覺得頭疼起來,甚至一時忘了答話。
喬時憐見他這般模樣,納悶着,難道蘇涿光真不喜歡小孩?
那可如何是好?
故她抿着唇,眼神逐而委屈,“可是三個月…堕胎就不那麽容易了。”
蘇煙蕪方抱着小棉襖入屋,聽聞此話,她驚得怔在了門檻。
但見屋內二人,蘇涿光神情煩躁,喬時憐楚楚可憐,以為是蘇涿光逼迫喬時憐堕胎,頓時黛眉蹙起。畢竟喬時憐懷孕後,唯有蘇涿光對此事表現得極為不高興。
蘇涿光聞言當即站起,沉聲問:“你在說什麽?”
堕胎事大,她已有三月身孕,稍有不慎可會危及性命。他怎麽會讓她堕胎?
蘇煙蕪說教起來,“涿光,你再不喜歡孩子,也不能讓時憐堕胎,此事非同小可…”
她委實被蘇涿光這等行徑吓得夠嗆。
蘇涿光黑着臉:“誰說我不喜歡?那可是阿憐的。”
言罷他想起今日還未給喬時憐熬藥,眼見有姑母在此照看,他又再往屋外而去,舉步間掠過略有急躁的風。
喬時憐看着他異于尋常的表現,細思起來感覺自己應是會錯了意,連忙對蘇煙蕪解釋:“浮白他…沒有這個意思,是我以為他不想要……”
她确實頭次見着如此耐不住性子,難以冷靜理智的蘇涿光。但如今他話中亦明,他是喜歡孩子的,喬時憐也随之放下了心。
蘇煙蕪瞧出端倪,搖了搖頭:“他啊,是太過于關切你了。整日想的都是你,哪有心思去想孩子如何。”
喬時憐垂眼望着自己的小腹:“還有七月才會生産呢…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他才會放下心。”
蘇煙蕪抿開笑意,“長嫂懷着涿光的時候,脾性出奇的差,加之她武功不俗,打罵起兄長來,連兄長都招架不住,兄長一邊受着,還要擔心長嫂動手會不會影響腹中胎兒。怎麽到你們這裏,反是涿光心緒極差,你還想着安慰他?”
“可能是浮白把我照顧得太周全,我尚未覺得心情煩悶。”
話畢,喬時憐頓了頓,憶及蘇煙蕪那時在瑤光宮對她所言,心尖散開的暖意融融。
“而且這也是姑母當初給我說的‘盼頭’,不是嗎?我會忍不住去想,腹中的它是什麽樣,是像浮白還是像我,将來将軍府會是什麽模樣,我與浮白又會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蘇煙蕪颔首,她極為滿意地望着喬時憐,頗感慰藉。遙想那時在瑤光宮初見喬時憐,她便察覺喬時憐眼底始終有難散的陰郁,只是若隐若現,喬時憐藏得很深。她察言觀色的能力向來比常人強,故而能夠從中發覺。
再觀今時,她見喬時憐對将來滿是憧憬,已然明了。人懷有念想盼頭之時,種種過往便成雲煙。
蘇煙蕪把抱着的衣物包袱置于一邊,“算時日,小家夥出生尚在冬時,我做了好些小棉襖。若是小姑娘,你就用這個桃粉色包袱,小公子的話,就用月白色包袱。”
喬時憐笑得欣然:“我知道了,多謝姑母。”
夜色輕挽,月華如練。
夏夜蟬鳴不已,喬時憐近來睡得雖多,但多數是為淺眠,稍有風吹草動,她便會因此驚醒。随後再度入睡之時,就有些困難。
故蘇涿光命人将院子裏所有的蟬趕走,又再嚴令任何人接近卧房不得輕易放聲,生怕擾了喬時憐一點。
但喬時憐發覺,相較于她,蘇涿光更易被驚醒。往往她被一些細微動靜吵醒,她睜眼之際就看到蘇涿光已起身,猶有殺意地解決了聲響來源。
是夜,喬時憐解衣欲眠,她半卧在榻上,偏過頭對着案邊踱步、面有焦灼的蘇涿光,柔聲哄着:“蘇涿光,你放松些,看着我。”
蘇涿光始才随她所說,坐于榻邊,凝望着她。
他本以為她有什麽要求或是想法之時,卻聽她徐徐開了口。
喬時憐:“你把手給我。”
她執起他的手,輕輕覆于自己腹處,“蘇涿光,這是我們的孩子。”
“它很乖的。”
蘇涿光極為不自然地觸及那溫熱,明明不知多少次春情浮動時,他撫過這裏盡寸,卻是第一次覺得這裏似是脆弱至極,讓他不由得慎之又慎。
倏忽間,隔着衣裙,那腹中隐有微動,他幾近是吓得當即縮回了手。
蘇涿光:“……”
記事以來,他的人生詞典裏,好似沒有“吓”這個字。但今夜,他感受到這個陌生而血脈相連的小家夥時,他有些猝不及防。不可否認,這樣的感覺很是奇妙,他不自覺地挪眼多看了看。
喬時憐見此反應,低低笑出聲來,“看來小家夥很喜歡你呢。”
蘇涿光繃着嘴角,對着其腹中正色道:“你最好安分。”
見他厲聲訓斥,頗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喬時憐無奈地看着他:“蘇涿光,小家夥都聽不懂呢。”
他忽的湊近,于她眉心落下一吻,呢喃着話,“阿憐受苦了。”
喬時憐輕擺玉面,這些日勞累受苦的應是他才對。自得知她有孕以來,她把他的反常看在眼裏,所行所做盡是為照全她,極為小心。
偏偏她最為知悉,他多次想與她親昵貼近,又不得不隐忍克制,連着吻都輕若飄雪,須臾消融。
見他起身欲離,她抓住了他的手臂壓低着聲問:“你難受嗎?我…我可以幫你。”
話落時,她循着他的帶鈎解去,卻被他緊緊捏着手腕制住了動作。
蘇涿光屈着手指松開,離她稍遠了一尺,“…阿憐該歇息了。”
他自認自制力尚可,獨獨面向她時無法自持,他是真怕會傷了她。若非放心不了她一人睡,他還真考慮過是否搬到偏房歇息。
這些時日他保持着高度緊繃的神經,寸步不離地守着喬時憐,也刻意把握着距離。難以忍受之時,他會選擇去後院的冷泉澆神。
喬時憐見他眼神閃躲,抓着床沿的手背青筋縱起,極力抑制。微不可聞的嘆息聲而起,她稍稍挪動着身子,輕語細聲:“蘇涿光…我,我是想……”
她不過看他太過于難受,想幫他罷了,這樣應當也不會傷到她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蘇涿光側過頭,目光幽邃。他握着她的纖指掠過她的蟬衣薄帶,輕輕攬過她的腰,以軟枕墊着,旋即他俯下身吻至錦衾裏,溫溫氣息拂過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