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if線(一)做戲
if線(一)做戲
玉柔花軟,暗香浮動。
如無數涼夜,蘇涿光照舊抱着喬時憐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明盞徹亮,浮翠流丹漸漸入目,耳邊喧嚷之聲如縷,依稀還有着酒盞交接之響。
這是…在皇宮內?
蘇涿光恍神之時,忽聽聞耳側傳來季琛的嗓音。
“浮白,我說你也真是,這聖上親辦的宮宴,你好歹笑一個,免得看起來好像不高興似的。”
值此席間,季琛少有的斂了眉梢笑意,一本正經地道。
蘇涿光:“……”
“你喝多了?第一天認識我?”
他覺得季琛會給他提出如此要求,定是腦子被驢踢了。
季琛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建議,建議。”
蘇涿光始才發覺那高座上正離席而退的皇帝,不是秦朔,而是本應幾年前駕崩的先帝。
他環顧着周處朝臣的面孔,很快得出了結論——他來到了他從西北回京那年,聖上為他舉辦的慶功宴上。
季琛仍在他身側侃侃而談:“不過我說啊,你這脾性,比你六年前離京的時候更難伺候了。現在你剛立功回京,可是京城裏的大紅人,朝野上下這麽雙眼睛盯着将軍府,我尋思着你也适當改一改,免得…”
季琛頓了頓,嚴肅正詞道:“風評不好。”
蘇涿光抿了口酒,淡淡應着:“哦。”
他何時在意過風評?
季琛聽罷語塞,咬牙切齒地望着蘇涿光,恨其油鹽不進。
不過眼下季琛勸他,蘇涿光也回想起來,當年他回京,季琛确實同他說過這麽一段話。
此後也正中季琛所言,他那冷情性子傳遍京城,甚至還被附上一個“泣鬼神”的綽號,意為鬼神來了和他打交道都得氣惱至極,欲哭無淚。
此番聖上離席,其餘朝臣便蠢蠢欲動,皆往他所在之處過來奉承巴結。
蘇涿光不耐煩地應着,所說之話不外乎是為“嗯”“哦”“好”。
一衆朝臣的臉色極為難看,卻又不得不笑着張臉,阿谀着話。
即便這位意氣風發的少将軍看上去不易相處,但這年少成名的功績非常人可比,他們皆不想錯過這等結好的機會,甚至欲暗中打探他的喜好。
畢竟蘇涿光方及冠,若是能借機攀上姻親關系,實為再好不過。在這慶功宴前,諸位朝臣都打探過了,将軍府的蘇少将軍尚未有良配,身邊亦未有适齡女子。
蘇涿光心不在焉之際,瞥見衆影紛雜裏,一道藕荷色身影随在喬相之後。
少女身披羽紗對襟,婉婉而立,其明眸善睐,黛眉聯娟,正淺笑盈盈地對喬相身前的朝臣行禮。
幾近是出自本能的,他撇開在他跟前聒噪不休的朝臣,往着喬相所在之處走去。
恰逢喬相和少女說了什麽,留得她獨身坐于席間。少女面上盡是爛漫,純潔無瑕,她正對着案上一應精致糕點小口嘗着,一行一止,綽态極妍。
似是察覺到有人前來,她揚起臉,撞上蘇涿光的目光。
蘇涿光凝睇着她略有迷茫遲疑的眸子,輕聲喚着:“喬二姑娘。”
喬時憐疑惑更甚,下意識問:“你怎麽認識我?”
今此至慶功宴,她當然知道來者是誰。縱觀宮宴裏各朝臣與其家眷,她大抵都認識,獨獨眼前人未曾見過,加上她聽聞此慶功宴的主角是年紀輕輕的蘇少将軍,她對他當即有了猜測。
故而她忙不疊站起身,行禮道:“見過蘇少将軍。”
蘇涿光直言問道:“不知喬二姑娘那時所說,若有需要,可去相府找你,還算數?”
喬時憐猛地擡起頭,滿目驚異,“你…你是當時那個,那個小乞……”
話還未完,她已掩面捂住了嘴,她怎敢把眼前人當過乞兒的事跡,如此堂而皇之地于宴上而談?且這乞兒一朝搖身一變,告知她是功名赫赫的将軍,未免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蘇涿光嗯了一聲,“那個乞兒,是我。”
喬時憐好一會兒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心想着,人家明明是将軍府蘇将軍之子,哪需要她來好心施舍?這下鬧了個烏龍,她臉頰又不自覺地發燙起來,很快染就了兩抹雲霞。
蘇涿光瞧其模樣,摸準了她在想什麽,“當時落魄,多謝喬二姑娘相助。”
落魄?這鎮于京城,名懾邊境的将軍府,何時有過落魄境地?
喬時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但又礙于和這蘇少将軍并不相熟,禮貌而言,她不應多加打探他人的私事。無論蘇涿光是否真的落魄過,如今他已跻身京中高位,她說話自是要小心。
喬時憐眨了眨眼,“這樣啊…不過是無心之舉,有勞少将軍挂念。”
言罷她折身欲離,只見眼前一抹白影晃開燈色,修長如琢的指節從袖而出,攔住了她的去路。
喬時憐駐足回過頭,看着他冷峻面容無甚波瀾,覺得他言行與其面容極為不符,甚至說的上有些割裂。這人即使生得好看,但眉目冷冽,瞧着就是一副不易親近的模樣。
她躊躇着問:“敢問蘇少将軍…還有何指教?”
“下月将軍府宴會,帖子不時會遞到相府,還望喬二姑娘可以賞臉。”
眼見他不依不饒,喬時憐只好點頭應下。
及蘇涿光極目那道遠去的藕荷色身影,他卻是陷入了沉思。
自己長得真這麽吓人?他明明見得,方才她有些怕他,若不是為着知禮得體,保住顏面,恐怕她已是逃之夭夭了。看來想要重新俘獲她的芳心,着實不是一件易事。
季琛瞠目結舌地步近,圍着他看了好幾圈:“我沒看錯吧浮白?你方才去主動搭話的,是喬二姑娘?”
若非季琛确認眼前人是如假包換的蘇涿光,只怕會以為這人被奪了舍。
這脾性倔如牛的大冰山終于開竅了?簡直是蒼天有眼!
他再也不用被蘇将軍拉着徹夜長談,聽蘇将軍哭喪着面說蘇涿光要出家了!喬姑娘真是他大救星!
蘇涿光:“嗯。”
季琛眸中興意極盛,勾起的唇角幾近咧到顴骨,“喬姑娘可是京中第一美人!你這宴中跟誰都說不上話,喬姑娘一來你就跑去找人家了,你小子眼光不錯啊。”
想他季琛将京中美人覽盡,最為欣賞的,唯屬喬時憐。也在蘇将軍念叨着欲為蘇涿光尋良配的話裏,他私心覺得喬時憐與蘇涿光最般配。英雄配美人,少年将軍配相府千金,這二人怎麽湊都猶如天造地設。
眼下他所想竟要成真,季琛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夢,飄飄然得有些不真實。
蘇涿光聽聞着季琛的話,未如常反駁。
他的眼光,确實不錯。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将軍府,懷玉院。
喬時憐倚在美人榻上,懷裏正抱着一鑲金紅布拜帖。她漫不經心地把拜帖再度舉起,指尖拈着拜帖一角,翻來覆去的看着。
那帖上寫着,将軍府感念諸位貴人為蘇涿光道賀,特設答謝宴于下月初九。她依稀記得,哥哥喬時清把帖子遞給她時,說蘇将軍辦此宴,是為了給名頭正盛的蘇少将軍挑個良配。
京中好些官家顯貴,都要來了這拜帖。更有門戶稍低者,為了這拜帖擠破了頭。
喬時憐喃喃自語着,“這個人…是為了讓我去參加他的選親會?”
當時她聽聞哥哥言說了此宴目的,本想推卻。畢竟她暫未有婚配的想法,此行前去怕是不妥。
但不知為何,她瞅見帖底蘇涿光三個字時,鬼使神差地沒有說出口拒絕。
那字跡鋒若利刃,今時借着燈火再細看,她依舊莫名覺得熟悉。
喬時憐不由得以指腹緩緩摩挲着那墨字,啓唇念着,“蘇、涿、光……”
少頃,她阖上眼,沉沉睡了去。
夢境紛疊,往事陳覆。
她見着她蒙冤而死,他于荒野抱着她的屍身赴往京城。
又見她紅綢加身,随着喜轎入了将軍府的門。
此後糾葛不斷,情亦如絲纏繞,越纏越深,二人再無分離。
不知過了多久,喬時憐在秋英輕拍之下醒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由着闌珊入目。
秋英伺候着喬時憐脫簪更衣,“姑娘今日才見着了蘇少将軍一面…這回來小憩半會兒,竟還一直叫着蘇少将軍的大名。看來姑娘對這蘇少将軍……”
提及蘇涿光,喬時憐這才回想起夢境發生的所有,真切得非是虛無。
眼下她暗自對應着夢裏的兩世記憶,卻是發現今日發生的種種,并不相同。
她記得,今日聖上為蘇涿光所行的慶功宴,确實是蘇涿光立功回京後,與她的初見。不過夢裏,那時蘇涿光只是前來問她是否為喬家的二姑娘,得來回應後,二人再無甚牽扯,連着對話也寡淡如水,更無之後盛情相邀。
此等變數,應是出在了蘇涿光身上。因此喬時憐猜,蘇涿光定是像她一樣,機緣巧合恢複了兩世記憶,要麽就是他本人重回到了今日。
喬時憐細思着這其裏因果,垂眼望着案邊的拜帖,玩心忽起。
既然…蘇涿光把她當做初識,她未嘗不可順着他做做戲。
抛去她一時興起的玩心,她也很想知道,若自己早兩年與蘇涿光開始,會是何等光景。
幾日後,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是日,熙攘人影擁圍于相府張貼的告示前,告示上稱,喬家二姑娘欲學騎射,願從茫茫江湖裏尋得能人異士,不限名戶寒門,擇一優勝者成為其良師。
群人交談聲嘈雜切切,不時掠入喬時憐耳裏。
“喬二姑娘想要找會騎射的良師?嘶,怎麽我就生了個書生命?我現在學還來得及嗎?”
“沒見着上面有初試要求嗎?得通過喬家侍衛,才能有機會見着美人!”
“你可以去報個名,摸摸相府門檻,也算是跟喬二姑娘一道跨過了。”
……
舉衆哄笑間,報名者仍有不少,極為踴躍。
喬時憐京中第一美人的名頭很是受用,一時之間,相府之前門庭若市,無論身份,紛至沓來。更有俠女撷花而至,幾招利落撇開摩拳擦掌的大漢,只為一睹千金芳容。
秋英憂心道:“姑娘…咱确定要把這些人都放進來嗎?”
秋英可是在那參試者裏,見着了好些五大三粗之人。雖說府裏時時教導不能以貌取人,但私心來講,她可不想這樣的人教自家姑娘騎射。也不知近日姑娘哪根筋不對,竟要想着學騎射,始才有了相府門前這一出。
殊不知,喬時憐為了張羅這等尋師大會,對着父親軟磨硬泡數日。最終喬相想着這騎射也算作大晟傳統裏的六藝,女兒家未嘗學不得,還能強身健體,益處頗多,故而允了此事。
喬時憐望着攢動的人頭,似是在尋着什麽,“相府言出必行,既是張貼了告示,通過了初始者,就得将他們請入府中。”
不遠處,蘇涿光獨坐高樓檐角,數着底下通過初試的人頭,清冽如霜的嗓音揉進風裏。
“三十一,三十二…四十四……”
小蘇:以上是暗鯊名單。
這章開頭鋪墊多了一點點,下章開始就進入正題兩個人對手戲啦~
時憐捂馬甲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