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if線(五)沐浴

if線(五)沐浴

相府門前,天光正盛。

今日是與蘇涿光相約,學騎射的第二日。

喬時憐一早便梳妝打扮畢,待着蘇涿光前來,接她去校場習騎射。

昨日回府,喬青松驚于她尋得的良師竟是蘇涿光,随後喬青松夜訪将軍府,與蘇铮交涉至夜深,至三更方歸。

喬時憐見父親對此事未有意見,只是言之于她,若蘇涿光欺了她,他定會為她撐腰。

換作平常,喬青松定會給她安排一串侍衛随身,生怕蘇涿光對她做什麽。如此看來,兩位父親應是暗中合計了什麽,由着她與蘇涿光獨處。

喬時憐已過及笄,上門求娶者本就不計其數,喬青松至今未有看上眼的。如今出現了這麽一個樣貌出身人品盡出挑的,更是喬時憐自己選定的人,喬青松自是考慮到了喬時憐的婚事。

但喬時憐今時于相府門前,遲遲沒等到蘇涿光。

她方踏出相府,便見一男子牽馬而來。

這男子她認得,是在她尋良師的應募會上,除卻蘇涿光,另外三位勝選者之一,張話桑。張話桑的父親亦是朝廷命官,因而張話桑借應募會來相府,本就別有用意。

彼時張話桑朝她笑得恣意:“喬姑娘。”

喬時憐面作疑惑,“張公子?”

張話桑道:“話桑雖知喬姑娘那日擇了蘇少将軍為良師,但今日很不湊巧,家父正帶着小妹去将軍府,蘇少将軍無暇顧及喬姑娘這邊,所以話桑鬥膽前來,為喬姑娘分憂。”

喬時憐心想着這張話桑算盤打得真好,一面想拉攏蘇家,把自己的妹妹嫁給蘇涿光,一面又想着娶到她這位相府千金,借此機會同她拉近關系。

不過一想到蘇涿光是因為和別的女子會面,耽擱了和自己的相處時日,哪怕知曉蘇涿光定不會娶那張家女子,她亦不禁生了幾許醋意。

今日她等了他這麽久,卻是換得這般消息,任誰也會心生煩悶。

張話桑見她未有反應,尤為殷切續道:“喬姑娘,話桑的騎射哪怕沒法跟蘇少将軍比,但蘇少将軍畢竟出身将門,所學騎射是為了沙場厮殺,并不适合喬姑娘這樣的千金之軀。話桑自幼随京中貴族習禮藝,想來更能擔任喬姑娘的良師。”

此番喬時憐心系于失約的蘇涿光,聽着張話桑之言,越發覺得煩躁。她恹恹地別過了頭,正欲開口回絕時,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

“若我沒有記錯,那日她說的是選我為師。”

須臾間,蘇涿光已步至她眼前,甚至把她的身形護在了他之後,他冷冷地看着笑容凝滞的張話桑,毫不掩飾面上的敵意。

喬時憐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略有失神,下意識喚出了聲,“蘇少将軍…”

他還是來找她了,為了和她的約定。

張話桑強作鎮定,“話桑也記得,喬姑娘說,是選蘇少将軍試行七日。所以喬姑娘并沒有選定蘇少将軍為師,只是暫行。今日蘇少将軍有要事在身,話桑未免不可代替蘇少将軍。”

“要事?”蘇涿光聲線寒如霜雪,“我不認為,除了她以外的事,能是要事。”

此話一出,便是相當于蘇涿光回絕了與張話桑妹妹的親事。

張話桑臉色有些難看,他再度強調着:“蘇少将軍,今日家父登門,可是為了張家與将軍府…”

蘇涿光哦了一聲,“和我有什麽關系?”

“你——”張話桑頓時難持儀态,引馬牽繩的手氣得直直發抖。

蘇涿光适時補言:“難道你覺得我會娶你妹妹?未免太異想天開。”

喬時憐躲在蘇涿光身後,強忍着笑意。雖知蘇涿光因這張話桑來截胡她,他本就心生不悅,但她見蘇涿光面色冷峻,從不為他人留情面的模樣,亦覺得暢快。

随後蘇涿光漠視了面紅耳赤的張話桑,折過身對喬時憐道:“喬姑娘,走吧,該去校場了。”

張話桑仍有不甘,“喬姑娘,還請留步!”

喬時憐見張話桑不死心,只得依着禮出言相勸,“張公子,時憐确實有說過,這七日是由蘇少将軍教時憐。時憐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故難以應張公子所求,抱歉。”

夏風微灼,拂過層層掠動的青翠。至校場的一路,二人無言,心思各異。

及蘇涿光莫名來了一句:“方才叫錯了。”

喬時憐不明所以。

什麽叫錯了?

她擡眼看着他,林蔭斑駁,覆在他不茍言笑的面處,将冷厲的輪廓線抹得模糊,他眸中光色閃爍,似是有所期待,又似是含了些許有着落差的失望。

喬時憐恍然意會,忙不疊喚道:“蘇先生?”

那時他想要在張話桑面前得到她的認可,只需要她喚出那個屬于他的稱呼即可。但她委實沒想到他會恰巧趕過來,所以下意識喚了蘇少将軍。

見他緊鎖的眉心稍散,喬時憐若有所思,“原來你喜歡當我的老師。”

蘇涿光當即否認,“沒有。”

他不過是借着這層關系,才可以與她相近罷了。

喬時憐又問:“我若是這七日沒能學好,豈非有辱蘇先生的名頭?”

蘇涿光道:“你不是說,若七日未有見效,就想換個老師嗎?”

他确實還未想好,要怎麽教她,她才不會想要換作旁人為師。

喬時憐凝眉作認真思忖之樣,徐徐答道:“這騎射學習非一朝一夕可成,昨日我了解過後,覺得七日太難為自己,也太難為你。”

她朝他笑得嫣然,“所以蘇先生教我到學會為止,如何?”

蘇涿光心想,這樣也好。

如此一來,他便可無限拖長可以教她的時日。他作為她的老師,怎麽才能把她教會,完全是由他來掌控的。

殊不知,喬時憐早有這般打算。

若論騎馬,她前世便學會了此項技藝,蘇涿光教她不會過于費勁。可一旦學成,她與蘇涿光的交集無形間就消失了,徒有個老師的名頭,二人卻難再正大光明獨處。

所以她尋的是騎射良師。這射箭的功夫,便極為難成。依着她弱質盈盈的先天條件,怕是學一段時間,能把弓弦拉開都算不錯了。故她可以纏着蘇涿光,讓之教射箭,保證自己能長遠地待在他身邊。

她見蘇涿光怔神未言,“先生是嫌我酬勞給的不夠多嗎?”

“那待我閑時,我去商鋪再挑些寶貝送到将軍府上。”

聞及此,蘇涿光盯着她的面容,明眸黛眉,恰若遠山芙蓉。那一颦一蹙都勾着他的心神,惑魂亂魄。他覺得,他想要的酬勞,可不止這些。

只是如今,他讨要不得。

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他當前想要的,能夠伴随她左右便足矣。

蘇涿光不置可否,“酬勞日後再議。”

随後他從風來手裏牽過一匹溫順的馬,“今日騎這個,試試。”

這次他格外謹慎,只是扶着喬時憐讓她坐上了馬背,未再與她有過多接觸。

卻是見她興意盎然地試着策馬時,她的嗓音随風落在耳畔,“蘇先生,我會趕在下月前學會的。”

蘇涿光奇道:“為何是下月?”

喬時憐悄然加快着馬速,縱聲說道:“張公子的妹妹不是要嫁給先生了嗎?屆時先生忙起來,應當是沒有閑時教時憐。”

話落時,她抿着笑疾馳向前,眨眼便離了蘇涿光好些距離,徒留他一人杵在原地,惑于她沒由頭道出的話。

蘇涿光:“?”

張話桑給她說了什麽?他連張話桑的妹妹都沒見着,更遑論他會娶親。他知的是,前夜蘇铮與喬青松夜談過後,蘇铮就極為看好喬時憐。

而今早之所以會接見張家,不過是蘇铮前些日醉酒,答應了人家安排張家小女與蘇涿光一見。今此蘇铮不好推卻,只得把蘇涿光叫去想着随意應付一下張家,不想蘇涿光轉眼翻牆離開了将軍府,連着正堂都未踏入半步。

眼下蘇涿光滿腹狐疑,她道出的話是認真的,還是吃醋了?但喬時憐這時候根本沒有喜歡他,故談不上會因此吃醋,只能是把張話桑說的話當了真。

馬蹄踏塵間,喬時憐極目遠處蒼郁,心頭點點亂絮被拂面的風吹散。

她自是惱他今日遲來,還讓她因張家女子吃味,所以她刻意這般言說,由着蘇涿光去揣測她的意思。

但她神思游移時,沒能留意到林野處,一處泥坑被落葉半掩。

馬駒踩中泥坑,伏跪于地之際,只聽馬聲嘶鳴,蕩開雲霄。喬時憐倏忽察覺重心不穩,卻是還不等她回過神,她便在天旋地轉裏,從馬背上重重摔了下去。

一瞬落不着實處,慌忙之中,她陡然拔高聲喊道:“蘇涿光!”

蘇涿光聞聲趕到時,恰好接住了摔下來的她。

此番他望着懷裏的人,難以抑制心頭洶湧,因她方才情急之時,竟叫出了他的大名。這在前世,她羞于啓齒夫君二字,從來都是以這三個字去确認他的存在,去尋到她不安時的着落點。

喬時憐瞧着他如灼的目光,始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裏喊出了什麽。

她平息着遽然跳動的心髒,趕忙補救道:“我…我剛剛太着急了,冒犯了先生的名諱,還請先生見諒。”

蘇涿光聽罷,眼底浮現一絲失落,她并沒有憶起她與他的種種。

但很快,他便恢複如常,冷靜了下來。不管她會否記起,今生今世,他的眼裏也只會容她一人。前世他有幸能得來她的喜歡,那麽這一世,他相信他也可以做到。

喬時憐暗自松了口氣。

蘇涿光将她松開時,見得她袖口沾濕的血紅刺目,他皺起眉,“你受傷了?”

她攤開手心,那纖掌處盡是被缰繩勒破的傷痕,不斷析出鮮血,染紅衣袖,她這才感知到疼痛,喃喃道:“好多血…”

那時她的心思盡在暴露了自己有記憶一事上,分毫沒能察覺自己受了傷。

她垂眼看着自己被蘇涿光握緊的手腕,正欲抽離之時,卻聽他嗓音冷了幾分,“別動。”

那手心肉裏還紮進了不少缰繩上的小刺,他埋頭為她挑弄着,惹得她口中痛呼連連。

喬時憐欲哭無淚,“我…我我自己來就好!”

蘇涿光徑自拆穿了她,“自己來就藥也不上,随便纏一纏就好?”

這人對她的習性真是熟悉到讓她無可逃避。

她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話茬,只得結舌道:“我,我……”

蘇涿光瞥見她漲紅的面色,放緩了聲,“聽話。”

喬時憐凝睇着他,抿唇未語。他悉心照顧她的模樣近在咫尺,她想她也是如何看不夠的,明明不擅長耐心對人,不擅長柔聲哄話,他卻在同她共處的年月裏,學了很多很多。

蘇涿光沒能發覺,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情意缱绻。

喬時憐于林間騎行受了傷,蘇涿光便把她帶回了校場,上藥包紮。

彼時她坐在軟塌邊,“蘇先生。”

蘇涿光:“怎麽了?”

她忽的問道:“這裏可以沐浴嗎?”

蘇涿光:“…我可以送你回府。”

她怎的連沐浴一事都不避諱他?她還當他是她的老師嗎?

喬時憐站起身,提起衣擺,露出身上被劃破之處,白晰如瓷的膚上有着斑斑污色,她嘟囔道:“可是我身上弄得好髒。”

她摔下馬時,不可避免地剮蹭到了林中塵土。

見她如此大膽地露出衣下部分,雖然只是隐隐約約的一處,蘇涿光依舊不自然地挪開了眼。

他的目光落至她剛包好的手,“你這樣怎麽沐浴?”

喬時憐抓着他話中重點,“那意思是有地方可以沐浴?”

蘇涿光繃着唇角:“…是有。”

喬時憐三步并兩上前,指尖撚着他的衣角,懇切求道:“蘇先生,你帶我去,好不好?”

蘇涿光沉吟道:“我覺得,這不合…”

“合禮數”還未說完,喬時憐已打斷了他所言。

她振振有詞,“你看,我弄得這樣髒兮兮地回府,我爹爹若是知曉我學騎射學成這樣,以後都不允我出門了怎麽辦?”

最後蘇涿光還是沒能拗過喬時憐,把她帶去了這附近一天然山泉處。

轉過山中深青,水聲淙淙不絕,眼前一泓清泉撞入視野。喬時憐當然是熟知将軍府的校場有這麽一山泉,她才有意引得蘇涿光同她來到此處。

彼時蘇涿光不忘叮囑,“你不會凫水,靠近些洗。”

喬時憐故作驚訝,“蘇先生怎知時憐不會凫水?”

意識到自己多了嘴,蘇涿光谶道:“喬相交代的。”

見他胡亂編造着話,喬時憐折過身竊笑着,擡手解着裙帶,褪去外衫。

與此同時,她明顯聽見他匆促背過身的動作,與稍顯紊亂的步子。

隐入泉石之後,她窺得蘇涿光背影立于不遠處,她遙遙對他道:“蘇先生,這裏畢竟是郊野,勞煩你幫我盯着,若是有他人前來,可要告知時憐。”

言外之意,他得留在這裏聽她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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